享受并忍受着

　　享受并忍受着，百无聊赖之中也许还会折射出一些有趣的光芒。

　　文-陈兆仓

　　不爽。

　　来到内蒙古的这个小县城做志愿服务已经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新鲜与好奇已被消磨得差不多了。这时候的感觉叫人不 爽。这里的天气比我的心情变化得还快。早上玻璃窗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雾，阴冷逼人，到了中午又暖和燥热，阳光把床上的 被子晒得暖烘烘的，房间成了温室；傍晚下班时又开始阴凉冰冷，多伦淖尔大道的路灯也被凛冽的温度冻成了微弱的橘黄色。 伴随这诡谲天气的是我平淡且丝毫无奇的生活：整档案，看报纸，上厕所；中午去县城里的小饭馆吃个午饭；回来睡会儿，然 后继续整档案，看报纸，上厕所；晚上自己煮袋方便面，看会儿电视，睡去；第二天，继续整档案，看报纸……

　　日子就这样，以一种近乎“熬”的姿态持续着。

　　内蒙古人性格豪爽，极爱喝酒。来这里后喝白酒的次数和总量都远远超过这辈子以前所喝的总和。我也知道喝酒不好 ，白酒下肚，从口到胃都火辣辣的，舌头也被烧得生疼。可是微醉的感觉是如此美好，让你在恍惚中感觉到自己仍然是被幸福 和温暖照耀着。携着这美好的错觉回到一个人的房间，把自己撂在床上，整个人突然好像被月光下的云彩裹了起来，半梦半醒 间仿佛找到了某个与现实远离的归宿。即使过往的理想都被拒绝，醉意也能让你在非现实的彼岸栖息着。

　　即便这只是短暂的小憩。

　　我的屋里有一张床、一个小柜子、两把椅子，这些家具经常被我挪来移去，在十几平方的空间变换着不同的组合方式 和位置关系。当你没有权力改变生活时，就算改变一下你晚上睡觉的方位，也算是一种情趣了。

　　以整档案为开头的那一套生活模式将于明天早上继续展开。摆弄档案固然是机械无聊，但是久了，却也能得出一些感 悟。单位里很多人的工龄比我的年龄还长，每份档案都忠实记录着一个人过往的生命史，从学生或军人时代到工作经历的种种 ，荣耀和污点、工资变动和身份变迁，一样都不少；每个人的履历表里从黑白到彩色的免冠照片也见证着他们从风华少年到青 年、壮年、中年，乃至逐步接近老年的生命历程。人事档案是保密的，尽管它跟随人一辈子，个人一般却看不到。局长说退休 人员的档案已经不需要再整理修复了，单位的人一旦退休去世之后，这一袋厚厚的档案也将被销毁一空。这无数张各类纸质材 料堆积出来的档案，到头来也是人生的另一撮骨灰。原来档案的价值，与生命保持同一状态。最近我越发认真地誊写每份档案 的目录和工资变动表，精细地修剪和粘补每一处瑕疵和残缺，我希望它们在我手中变得更完整一些，也更完美一些，就像每个 人的生命一样，在无止境的乐与痛中，依然漂亮。

　　不久前，从电视里得到了王光美离世的消息。从中国第一个女硕士到共和国第一夫人，晚年成为一个默默关爱中国贫 困母亲的慈善者。她的一生荣辱沉浮，所享，比常人更丰富；所忍，比常人更深痛。所有的一切，都是命运的馈赠。

　　享受，忍受。同样的生活，却有完全不同的体验方式去选择。大部分人的大部分时候，生活当然不完美，但也没有糟 糕到忍无可忍、痛不欲生的地步，所以也难以改变。这样的鸡肋生活，成了一种普遍的状态和情绪。有愤怒却没有行动，有抱 怨却没有改变，因为很多时候我们都相信，命运的罗盘下一轮给你的，也很可能还是个鸡肋。

　　那就这样吧，在这浑浑噩噩的生活里，享受并忍受着，百无聊赖之中也许还会折射出一些有趣的光芒。

　　一辈辈的中国人总结出来一个重要数据：人生之不如意十之八九。若真是这样，毕竟还有那么一二成的遂心顺意，那 就常想一二，常“享”一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