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铁屋里的“圣人”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2月12日17:46 新世纪周刊

  -余世存

  对中国人来说,一个过渡转型的时代是幸运

  的。尽管集体的心态表示说,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但确实,在混乱的自由中,人性的诸多可能性得以实现。平 时不起眼的奴隶奴才一旦有了施展的平台,都表现出了不起的才能和德性。现代社会被称为选举社会,选举其实是乱世的一种 方式,资源的打乱重组、制度的保证和检验、风俗的转移、人的充分社会化,都在乱时里得以完成,进入下一个其实也是短暂 的选举前的平静期,这种良性循环的乱世乱局,西人将其定义为创造性断裂或持续不断地跃迁。

  令人遗憾的是,中国迄今为止的乱世几乎都可说是恶性循环。在那些乱世中,惟一可以称道的是出了一些历史人物, 他们的作用无非是补天、糊弄(李鸿章语)、维持、复制,很少进行制度创新、提供思想资源,开拓出另一种天地。在这些乱 世中,最可惜或最可笑的就是曾国藩的成就了。

  曾国藩(1811~1872),头上光环无数。中国自古有立功、立德、立言“三不朽”之说,有内圣外王的儒家 标杆,真正能够实现者却寥若星辰,曾国藩算是其中之一。“从政要学曾国藩,经商要学胡雪岩”。

  曾国藩的学问文章以经世致用为主,故“其著作为任何政治家所必读”,是一个“办事(干出事业)兼传教(留下思 想学说)之人”。

  可以说,曾国藩实现了儒生们梦想不得的大业,他被称为“完人”,算是我国儒家文化最后结出的一枚硕果,也得到 了一切外王们的敬服。

  也因此,无论我们后来的内圣、现代儒者或新型知识分子,如章太炎、鲁迅、胡适、熊十力、梁漱溟,以及当代的茅 于轼、李慎之、蒋庆,他们都很少关注曾国藩。曾就像是在中国历史划上了休止符,或如人言,是儒脉斜阳,自他消逝于历史 的天空后,人们承接的就是现代的光芒。

  从现代角度看,曾的圣王威仪无论如何巍巍,他的面孔是太模糊了。人们可以欣赏左宗棠的张狂,可以感慨李鸿章的 商痞,可以厌恶曾国荃的杀伐残暴,但曾国藩的完美太遥远了。哪怕素描曾国藩的人生行状,人们仍不理解他的内心,他是一 种文化的综合,是超凡入圣、太上忘情的产物。

  不能说他没有情感,只是他的情感深藏不露。他一旦学了理学家或道学家记日记,那么他所做的就是掩饰个性、灭掉 人欲,成为“无我”。

  但这个资质中等的人用传统修身齐家获得了治国平天下的平台,在这平台上他也确实获得了圣王的眼光,非凡的战略 感、大局观和见识,使他平定了太平天国,为满清补天成功。

  也因此,当时人都看出了他问鼎的能力,汉族士绅们尤其寄予了某些猜想,帝王学的大家王运甚至奔走其间。当时最 了解西方的悲剧人物容闳曾在回忆录里对他寄予了大希望:“曾文正者,于余有知己之感,而其识量能力,足以谋中国进化者 也。”因此,我们大概可以说,谋中国进化,对曾来说,是不为也,非不能也。他谦抑太过,过犹不及,成全的只是他自己。

  政治方面的作为已经不可假设。更重要的是,他这种谦退自律,使得他只是做了儒家的好学生,而没能突破

传统文化 的藩蓠。比较日本同时代的社会精英,如福泽谕吉们,致力于掉转船头,启蒙同胞,“脱亚入欧”,曾国藩们本是中国数千年 未有之奇变中做启蒙的最佳人选。但曾却宁愿沉默以保守某种清白,在铁屋里享用圣王之威福,也不愿告诉国人真相,甚至不 曾如老、孔、庄、韩那样思救周文之弊。而这种启蒙工作最终要人来做,曾不做,他的幕僚和朋友如郭嵩焘、冯桂芬、容闳们 做得不如意,直到又一个世纪开始,到孙中山政治革命之后,陈独秀、胡适、鲁迅们才差强人意地从文化启蒙的角度完成了对 现代转型的某种注解。这是历史的悲剧,当然也是一种衰败文化的宿命。

  曾的面孔因此永远是模糊的,连他的朋友、亲人都难以猜透。这正是儒家文化到了极致处的表现,所谓高深莫测谓之 神圣,他们永远不以最真实最本来的一面示人,永远需要人来猜测他们的情感、意志和认知。

  流沙河说过曾国藩“可怕”,的确,在曾的圣人温情后面,是刀锋的惨刻严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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