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梦为什么越做越小

　　编者按：小时候，我们的梦想是当科学家、艺术家、建筑家；长大点儿，我们的梦是考个重点高中；再大点儿，我们 的梦是大学毕业后找个好工作；之后，可能是买得起房子，娶个好女人/嫁个好男人……梦越来越小，越来越被生活吞没。和 儿时堪称辉煌的梦比起来，为什么我们越长大，梦就越小？是生活的琐碎吞噬了梦，还是生活的真相还原了梦的本质？梦越做 越小，这是种必然吗？

　　梦越做越小没什么，只要生活越来越好

　　文-高德举

　　前几天，在京工作的高中同学聚会，一共五男三女，大家分布于各行各业，其中大部分人自高中毕业十余年来未曾谋 面。酒过三巡，有人提议“命题作文”，各自说说“2007年的心愿”。

　　A男生说，我希望2007年公司不要再派我去印度公干了。A男生供职于一家跨国电子公司，去年他们公司和印度 有很多合作，他频频“出访”印度，怎么也适应不了手抓饭和当地的交通。我们说这个不算，要说“2007年要什么”，而 不是“不要什么”，他想了办天，说：“糟糕，我现在只知道自己不想要什么，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要什么，真不知这是为什 么……”

　　B男生说，我希望2007年老婆能给我添丁进口。大家哄堂大笑。B男生这个“最后的贵族”去年刚结婚，今年就 打算要孩子，我们都笑称他这是“赶超”，他说他确实着急，同学中孩子最大的已经上小学三年级了，他也只能和打算丁克的 同学有一拼了。

　　C女生说，我希望2007年能换份收入高点的工作。C女生刚刚离婚，一个人带着4岁的孩子，她说她之所以一定 要抚养孩子，是因为前夫的收入很低，她不希望孩子跟着爸爸过苦日子。她希望做一个快乐的单身母亲，当然，快乐的前提是 经济压力越小越好。说到这儿，大家都有点儿沉默，显然，C说的是掏心掏肺的话。大家齐齐看向D男生，不知道他会说什么 ……

　　D男生喝了口酒，一直很兴奋的表情忽然低沉下来，他抬起头，像是用了很大勇气似的说：我希望我的2007年能 离开北京，到一个生存压力小一点儿的城市，要么干脆就回老家……D高中毕业后就来京了，这些年来换了很多份工作，但一 直过得不是很好，这可能也是在五个30多岁的男生中只有他没有发胖的原因吧！A这时说：“别走了，哪里都一样，我们公 司正在招聘，下周一你来一趟！”大家这时才想起要缓和一下气氛，一起挤兑A说：“看，还是咱A总，要么我们几个都给你 打工去算了！”这么哈哈一乐，D看上去也好多了。

　　轮到E女生了，她一本正经地说：“2007年我要成功减肥！”大家都被她的“辉煌梦想”逗乐了，有的男生还安 慰她说“你不胖”，她马上就反击了恭维她的人：“得了吧，少捧杀我！我老公现在都很少正眼瞧我，跟你们我也没啥避讳的 ，晚上睡觉他往我这小肚子上一摸，还一掐，马上就没兴趣了，辛辛苦苦给他生了个儿子，这就是我的回报，哼！”眼看气氛 又有些尴尬，F女生马上说：“那要这么说我2007年就打算整容了，看我这眼袋，都比眼皮大了！”说着，她还故意堆了 一下眼袋，再一抻，果然挺长，大伙又都开心地笑起来。

　　G男生此时发言道：“2007年，希望老爸的身体能好转！”G的老爸去年患了中风，还好不是很重，已经能做简 单运动。最后轮到我，我说：“2007年我只希望，能搬到离单位近一点的地方住。”

　　我又接着解释说：这是我的心里话，我五年前在西北五环买的房子，之后为了上班方便又买了车，结果，多数情况下 我都是把车停在城铁门口，再坐城铁，之后倒地铁，然后倒一次公共汽车到单位。我是领导层，肯定不好意思迟到，否则你没 法管下属。但是，你们知道我多累吗？我每天花在路上的时间是四个小时！当然如果我开车上班可能连这四个小时都保证不了 ！我好不容易熬到现在的位置，肯定不会轻易换工作了，只能考虑换房，换个离单位近点的地方，省出那几个小时，我干点什 么不好！可是我的单位在东三环啊同志们！我把老婆孩子卖了都买不起。2007年……我想，在东三环租个房子……

　　大家听了我的陈述一阵唏嘘，说我是典型的“北京囚徒”。这时，B忽然感慨道：呵呵，小的时候，我们哪曾想过3 0多岁我们的梦想，会是这样的啊！有的想生孩子，有的想整容，还有的干脆只想上班的地方离家近点儿……小时候，我们想 的都是当科学家，当工程师，当国家领导人！

　　“是啊是啊！”A接着说：“再大点儿，我们希望考个好大学，之后，我们的梦是找个好工作；再后，我们的梦是找 个好老婆嫁个好老公；现在呢？就是生孩子、整容、离家近点儿了。”

　　C说：“这就是我们的人生啊！梦越做越小，人越来越现实……喝酒喝酒！同学们，还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这时，我忽然想起一首周华健的歌，歌名叫《一起吃苦的幸福》，其中有几句歌词唱道：“我们越来越爱回忆了/是 不是因为不敢期待未来呢/你说世界好像天天在倾塌着/只能弯腰低头把梦越做越小了……”我轻轻地哼唱起这歌，微醉微醺 的同学们也随我一起唱起来……

　　是啊，人生即是如此吧，越来越弯腰低头，把梦越做越小。少年时代的梦想，是为了让我们平稳地来到人生的此刻— —此刻，我们有些俗气，有些现实，可是，我们其实越来越找得到自己了，我们不是曾经梦想过的科学家和领导人，我们只是 这些想努力工作，多挣点钱，好好照顾亲人，和伴侣相亲相爱，让生活能越来越好。我们梦越来越小没什么，只要生活越来越 好。

　　当梦已成往事

　　文-彭湃

　　上高中的时候，我想成为中国最出色的记者，为此，终止了一段朦胧的爱情，专心学习。

　　考大学，没有考上最著名的新闻学府，从入学第一天起就决定考取那个学校的新闻研究生，为此，设想了一个那个学 校的假想敌，想着，考研的时候我们将成为对手，大学四年，拼命学习，疯狂看书，为了有好的新闻专业知识以及成为新闻“ 杂家”，无数个夜晚，觉得那个中国最出色记者的梦想，就像一个日历牌，翻到了，就实现了。

　　之后，考研究生失败，找了一个有时间学习的工作，为了再考。那时候，再想到梦想，就觉得它是一个迷藏，不再那 么辉煌，但一定要玩出个结果，对自己的命运，不再激动，而是有了好奇，确切地说，有点忐忑。

　　再次考研失败，不再相信老天是眷顾自己的，不再相信自己是一个“大人物”，而且，不能再要父母的经济支持，开 始考虑生存。

　　费劲周折找了一个新闻单位，又有了激情，准备以这里为起点，向更有影响力的新闻单位前进，为此，天天阅读一份 中央级报纸，觉得有一天会在上面看到自己的文章。

　　然后，写稿被领导批评，因为没有市场卖点，不能抓住眼球，并被领导单独谈话：“新闻的价值不是意义，而是是否 有人读你的新闻。”

　　毕竟是有过新闻梦想的人，对他的说法“阳奉阴违”，于是，稿件被毙的次数越来越多，即使没有被毙，评分也越来 越低，挣得也越来越少，多次险些被末位淘汰，终于——屈服，开始写那些庸俗的稿子，从这一刻起，不再觉得自己是记者， 只觉得是“写字”的，不再觉得自己有能力能被中央媒体看中(连个像样的自荐作品都没有)，梦想，远了，小了。

　　梦，越做越小，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这样了。有一句话想套用一下，梦越做越大的人，原因都是一样的，各有各 的成就；梦越做越小的人，各有各的理由，结果却是一样的：回归生活。

　　对此，我已经不太悲伤，某一天想到了一段话：梦，说到底，是你的，是你让它大的，它再大也不能够比你大，否则 就是它主宰你，否则你就一直在它越来越小的失望与痛苦中难以自拔，一生都过不安宁。

　　梦想的舞台越来越小，生活的舞台越来越大，那个舞台我不一定喜欢，但是它属于我，我也只属于它，如果我连它都 没有了，我就什么也没有了。如果我想要它，它会跟我一辈子。

　　梦，越来越小，有点像你不再相信爱情，然后和一个能过日子的人结了婚，全世界这样的家庭太多了，之所以多，可 能也是因为那里也“自得其乐”吧，充分找到并且享受那里的“乐”，这是我新的梦想，这个梦想要用一生去实践，我不希望 它也越来越小。

　　上天不让我做个大人物，也许是让我做个优秀的小人物，我愿意再相信它一次。就像，我愿意再相信自己一次。

　　海归报国梦，越挫越清晰

　　文-盖宇

　　好不容易又是周末，却一整夜都没怎么睡实。遥望冬日夜空，一架飞机拖曳出长长的尾迹，把我带回昨夜的梦景。

　　十年前，我飞越北方广袤无垠的黄土地，暂别祖国。引擎轰鸣，我困乏地凝望着舷窗外的云海，为前程未卜而忐忑不 安。

　　坠入鲜花遍地的荷兰，才从漫长的寒窗生活中脱贫出来。白天，像炼金术士般祈祷在实验室的瓶瓶罐罐间，琢磨农业 害虫的遗传学奥秘。夜晚，梦里还在求解人生永恒的谜题：读完书，干什么？

　　那年圣诞，形单影只的我，在漫天的落雪无声中，积聚着成长的巨变。出国前，我总抱怨，中国怎么这么糟；出国后 ，我不再抱怨了，我决心用聪明和勤奋去谋求改变。年轻时的我，就以“舍我其谁”的勇毅，勾画出梦想的蓝图——我渴望能 以毕生精力，成就一件利国利民的大事。这，就是我彼时的梦。

　　然而，直到即将期满归国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实验伊始的设计失误早已注定我的失败，一年夜以继日的辛劳只是一 次不成功的科研经历。可就算没学成，也得回国呀，我随即被淹没在边写论文边找工作的毕业冲刺中。瞥着我的简历，招聘主 管们不是啧啧直言，“海归——博士？在我们这儿！没什么用吧？”就是面露难色，“你要是来了，别人等了这么多年的职称 不就……啊？”

　　在报国无门的愤懑中，在得失利害的权衡下，我只好又赴西班牙访学。喧嚣熙攘的马德里闹市区，我独自徜徉在艳阳 高照的街头，自问：作为黑眼睛黑头发黄皮肤的中国人，我应该怎样去实现自己的梦想？访学结束后，是回国？还是继续游学 ？

　　一年后，我再次回归故土，两次留学经历使我的民族自尊心和历史使命感日益加深，与第一次留学时欲“成就一件利 国利民的大事”的梦想相比，我已逐渐务实：说大点儿，就是为推动中国当代改革进程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说得具体些，就 是努力为家庭、企业和国家创造更多财富。

　　于是，满怀着必胜的信念和美好的憧憬，回国后的我从科技编辑做起，我自忖：在从描述自然到改造社会的转变中， 不存在跨越不了的鸿沟；在从读万卷书到行万里路的实践中，也没有不成功的理由。

　　而欢迎我不远万里再度回国的，除了机场的热浪滚滚和车站的人流攘攘，还有单身职工宿舍里那个光板床架……一晃 ，五年过去了……

　　这五年，我深刻体会到梦想与现实的激荡和碰撞。时逢人人为己事事为钱的私利泛滥年代，迂回在盘根错节的利益冲 突和层峦叠嶂的资源垄断中，我慢慢适应着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黑白对错。在寻求社会成功的漫漫长路上，凭借聪明才智的个 人打拼远不如趋炎附势来得快。当我恍然惊觉自己的报国热血不过被鸡鸣狗盗之徒窃取以谋私利时，曾经的归心似箭已然变为 离意了。

　　可是，假如我今日仍羁旅海外，纵有洋房轿车，也定会自疚：南辕北辙，何以报国？待读到如下文字，更是感慨万千 ：“现代知识分子所处的社会，不再是一个以士大夫为中心的‘四民社会’，而是一个无中心的‘断裂社会’，……现代知识 分子不仅疏离了国家，而且也游离了社会，成为无所依附的自由漂浮者。”(许纪霖在《20世纪中国知识分子史论》中谈“ ‘断裂社会’中的知识分子”)

　　一个“自由漂浮者”，他的梦又何所依附？我的梦，越做越虚无了吗？不！就是在这一场场梦醉与梦醒的变幻之间， 我们才得以体验新我对旧我的一轮轮挑战。在无望中求一丝希望，在曲折中寻一条幽径，在一次次愈挫愈勇的轮回中，最初朦 胧的梦景也愈发清晰可辨了，因为我知道，我的未来不是梦，我的前程也不只靠想：经历了几度蜕变，我的梦想已变为一种心 愿以及行动：即少说没实际效用的话，多做有留存价值的事——听着女儿奶声奶气地唱着《歌唱祖国》，我想，我一定要成为 子女心目中的英雄和行动上的楷模。

　　梦越做越小，却也越做越实

　　文-孟庆学

　　在孩提时代，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梦想，那是生命之初最绚丽的一朵花。那时的我们不知道自己长大后会去哪一座城 市，会从事哪一项职业，更预料不到年老后归宿在哪里，我们只能用幼稚的心灵勾勒出一个虚飘的轮廓，坚决地相信自己以后 会为此付出毕生心血，并毫不置疑地肯定追逐的过程是美的。童年的梦想为人生预置了一个巨大的朦胧画面，让我们在每个阶 段为其填涂色彩；为涉世未深的孩童提供了一个宏大而笼统的目标，让我们在追求这个目标的过程中寻找意义；为人生追求提 供了最初的坐标和原动力，让我们对未来充满最完美的希翼。

　　可是在我们成长的过程中，童年的梦想最终在多大程度上得到了实现？你还记得你小学时候作文课上写的那篇名为《 我的梦想》的文章吗？到今天为止你完成了多少？你还记得10岁那年对奶奶说的话吗？你是否还在当初为自己设定的那个领 域里奋斗耕耘？在时隔多年之后回首最初的梦想，我们收获几何？

　　少年不识愁滋味，风华正茂一腔热血，总把豪言壮语挂在嘴角；离开故乡在外漂泊，奋斗多年收获无几，面对慈母的 笑容中难掩一种失落；人过中年蓦然回首，不得不重构一种更合适的处世哲学，来收拾那些曾经的沧桑以及应对那些未知的坎 坷。

　　梦想拗不过现实，在现实世界里实施当初自己精神世界里的完美计划，总是不那么成功，因为梦是虚幻的，会慢慢地 被现实侵蚀，当梦想接触到现实土壤之后，遭遇的是一场又一场颠覆性的修正和洗礼。最后，梦想不得不适应和接受现实。

　　事实上，从一开始我们就一直在学习妥协和放弃，甚至选择本身也意味着放弃。在人生的每个岔路口，我们都选择了 一个方向，同时放弃了另外一些方向，遭遇失败的时候，面对压力和挫折，奋斗是一种选择，逃避也是一种选择；接近成功的 时候，骄傲怠惰是一种选择，继续前进也是一种选择。

　　就如我们从家门出发，有很多条路可以选择，但是我们只能选择一条，在每个岔路口都面临这样的选择，到最后，你 的选择就是你到达的地方。人生也是一次行程，在每个岔路口，都要你作出自己的选择，不管当时是否出于无奈。

　　每个人在呱呱落地时都带着几乎无限的可能，可是在成长过程中会将绝大部分可能一一排除，到最后就剩下你抓在手 里的那一部分。当然，现实给过我们很多选择的机会，而选择本身恰恰就意味着妥协与放弃，你选择了一种可能，同时你也放 弃了其他的可能。

　　有人说，驾驭我们的是现实的生活，而非我们自己，我们的梦想逐渐被现实损坏，实际上是被生活逼迫到一个角落， 弯腰低头把梦越做越小了。现实世界里，建造不出梦中的亭台轩榭，面对现实的世界，我们的主观能动性的局限性导致了对客 观世界改造力的局限，这注定我们不得不对环境和条件妥协或者放弃。这是社会中的达尔文主义，生命个体无法突破这个丛林 法则。

　　是啊，年龄的增长，岁月的流逝，让我们的梦越做越小了，这是自然辩证法的力量。

　　可是我们会为当初的梦想后悔吗？不会！我们只会为自己碌碌无为而羞愧，为自己错失机遇而懊恼，为自己虚度年华 而悔恨。

　　人生的过程，就是努力把梦想变成现实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经过无数次的选择筛选，我成了现在的我，你成了现 在的你，而且这种选择仍在继续，永无休止，直到生命的最后。人生的胜利就在于，最大可能地把梦想实现，只要你努力了， 奋斗了，你就无悔了。

　　梦想虽然越做越小，却是越做越实了。

　　或许当我们成为耄耋老人的时候，回首几十年风风雨雨的经历，那种内在的悲情融入世事的沧桑变幻之中，自己最初 的梦想在岁月的侵蚀下蜕变成一根风干的老甘蔗，但是孩提时代的那个梦想，那朵绚丽的花，在我们心中永远是最美的。

　　因为我们追求过，奋斗过，最后我们抓在手里的，就是我们的收获，我们无怨无悔，哪怕是一根风干的老甘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