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我驻伊拉克大使：发出中国声音

　　本报独家专访我驻伊拉克大使

　　本报赴伊拉克特派记者 程 刚 谷 棣

　　中国驻伊拉克使馆是清一色的男人的世界。17名外交官和武警没有一个人带家眷。陈晓东大使的会客室第一眼看上去太简陋了。但是，在天天都有枪声相伴的伊拉克首都巴格达，简陋似乎并不要紧，安全才是最重要的。提起安全，黝黑清瘦的中国驻伊拉克大使对记者说，现在的巴格达，安全只是一个相对的概念，中国大使馆现在在绿区之外的一家饭店里临时办公，已经尽可能全面、周到地采取了各种安保措施，而且行动也非常谨慎、小心，不过，肩负国家的外交使命，使馆的各项工作该做的还是得做，这是外交官的责任所在，再危险，伊拉克也是中国在中东地区发展外交关系的重点国家之一，需要我们在这里坚守岗位。谈话之间，陈大使挪开了靠着屋里左侧墙壁的一个沙发靠背，墙上一下露出了矿泉水瓶盖大小的一个弹洞，那是他的前任李华新大使在这里时发生的一次险情。一发重机枪的子弹击碎了阳台玻璃，钻透沙发靠背，径直击中了墙上的这个位置，这间会客室同时还是使馆的会议室，幸好当时屋里没有人。

　　把外交使命落到实处

　　今年2月10日正式就任的陈大使是

伊拉克战争结束后，中国驻伊拉克的第三任特命全权大使，谈到自己的使命，陈大使说，自己任内的主要工作是跟现在的伊拉克政府积极发展中伊双边关系，尽快恢复和发展两国和两国人民之间的传统友好关系。在上个世纪80年代，中国和伊拉克之间的经贸合作范围非常广，当时的伊拉克有10多万中国劳工。因为伊拉克问题的国际政治影响，因为伊拉克巨大的市场潜力和资源潜力，世界上的主要国家都在积极和它发展外交关系。据陈大使介绍，目前，虽然伊拉克的安全局势仍然非常严峻，但还是有46个国家在伊拉克有常驻使馆和常设大使，国际和中东地区的主要国家几乎全部如此，中国当然也不例外。陈大使说，两国发展关系的潜力很大，双方都是着眼于两国和两国人民的长远利益来发展两国关系的。

　　这样的外交使命是由具体的任务来落实的。上任3个多月来，尽管每次外出都有危险，但陈大使已经拜会了伊拉克总统、总理、政府的多位部长，外出活动达20多次。陈大使说，在政治上和伊拉克恢复交往和联系，使馆的工作就是要多交朋友，向他们介绍、宣传中国，创造机会让他们了解中国。

　　伊拉克总统塔拉巴尼原定要在今年3月访华，后来因为生病没有成行，目前双方正在为其近期访华做准备。就在记者采访陈大使的当天，伊拉克政府前总理、达瓦党主席贾法里踏上了他的访问中国之旅。至于伊拉克政府一些重要部门的部长、副部长访华的就更加多了。像这样的访问，中国大使馆需要在巴格达做大量的工作来促成、协调。陈大使说，正常情况下，两国之间的往来应当是双方双向的，但伊拉克现在的情况特殊，出于安全的考虑，两国之间的绝大多数往来都尽量安排伊拉克方面到中国去访问。

　　在中伊经贸关系的发展上，陈大使告诉记者，就在伊拉克当前这么不稳的局势中，中伊双边的贸易额去年还比前年增长了39%，达到了11.3亿美元，今年还会进一步增长，其中主要是中国对伊拉克的出口，现在的伊拉克市场上，中国产品随处可见。中伊之间的经贸潜力非常大，前景非常好。

　　坚持在伊拉克发出中国声音

　　陈大使表示，坚持在伊拉克的外交存在，对于扩大中国在伊拉克问题上的国际影响，在本地区宣传中国对伊拉克政策的原则、立场也有十分重要的意义。陈大使今年上任之后不久，就参加了在巴格达召开的关于伊拉克安全问题的周边外长扩大会议的筹备会，在会上陈大使代表中国作了发言，阐述中国希望伊拉克尽快恢复稳定、实现和平、走上发展道路，希望伊拉克的主权、独立和领土完整得到维护和尊重的立场。正是因为有使馆坚守在这里，在这种多边的国际场合，中国就能显示存在，发出声音。陈大使说，中国是一个大国，国际地位与影响与日俱增，成了大国就意味着肩负更多的国际责任，在重大的国际问题上就要多参与，多发出自己的声音，承担促进国际和地区和平、稳定与发展的重任。

　　在来伊拉克前，有很多朋友问 陈大使“为什么要到伊拉克”。他对记者说，有一些小国，至今没有在伊拉克恢复使馆，而是在约旦等周边国家代理伊拉克事务。但伊拉克问题是重大国际热点问题，如果中国在前方不了解情况，就会让国家在处理相关问题时有盲目感觉，如果没有“第一手材料”，就会影响我们在一些国际问题上的决策。大国和小国对某国际问题的关注点会不同，所承担的义务也不同。如果中国不派出外交人员到巴格达，伊拉克当地人也会问，为什么听不到中国的声音，为什么在伊拉克人民最困难的时候，中国对他们弃而不顾。目前，使馆与伊拉克石油、通讯、内政、高教等部门的接触很多，双方在谈的合作项目也不少。

　　陈大使到任两个月后，曾应伊外交学院院长米鲁邀请去外交学院作过演讲，尽管安全形势不好，但听众还是有200多人，这是出乎大使预料的。陈大使特意提到了伊拉克总统塔拉巴尼的一个在美国纽约学习的儿子，为了要证实塔拉巴尼说“中国的经济发展非常之快”这句话，飞到上海。在亲身感受之后，小塔拉巴尼也说了句“上海甚至超过了纽约”。

　　伊拉克安全形势有一定好转

　　谈到伊拉克总体安全局势的走向，42岁的陈晓东大使说，从近来的情形看，应当说有一定的好转。陈大使说他刚来的时候，所住饭店附近经常发生连续大爆炸，饭店房屋的门窗都被震得直晃，而最近一段时间，这种恶性的爆炸、恶性的恐怖事件还是有所减少，发生得不像过去那么频繁了。这和伊拉克政府、驻伊美军强力控制安全局势有一定的关系，但必须看到，伊拉克的安全局势还是非常严峻，因为问题根源并没有得到解决。

　　一是教派冲突，逊尼派、什叶派之间的冲突，两派内部的冲突，都还没有得到控制。

　　二是“基地”这样的恐怖组织不停地渗透进伊拉克，恐怖分子和像爆炸品这样的物资还在持续进入伊拉克。陈大使说，伊拉克政府的一位副总统曾经告诉他，近期伊拉克警察搞的一次搜查，竟然在一户人家中就发现了3000多部手机和一屋子的高爆炸药，那可都是能制造成遥控炸弹的东西。伊拉克的边界控制非常薄弱，恐怖分子进入伊拉克几乎挡不住。

　　三是伊拉克前政府的残余、萨达姆的追随者也在制造事端。这是战后伊拉克的一个政策失误，以所谓的“去复兴党法”把伊拉克旧政府中的很多人推向了对立面。最近，伊拉克议会正在讨论废除这一法律的问题。

　　当然，伊拉克人对占领军的不满和敌对情绪也是安全问题的一部分。伊拉克政府的高层可能希望美军先不要撤，但普通伊拉克人从内心里反对外国占领军，尤其是非穆斯林的外国占领军。而且美军做的很多事情也让伊拉克人反感，比如在巴格达的什叶派和逊尼派居住区之间修隔离墙，很多伊拉克人反对，说，这样的一堵墙也许会给安全带来暂时的帮助，但是它等于在伊拉克穆斯林的心中也建了一堵墙，给人们造成心理上的隔阂和分离，这更可怕。

　　陈大使说，事实上，伊拉克当前所有的事情都和安全联系在一起。比如说重建，在这种安全几乎没有保障的情况下，根本没法搞。夏天到了，伊拉克非常热，40多度、50度的气温很常见。但是伊拉克的普通居民家里，一天只有一个小时的供电，电力严重不足。有钱人还可以自己发电，穷人只能忍着。电力基础设施太缺乏，那么修电站，修到一半就给你炸了，谁敢再修，输电设施出问题了，电力部门派人去维修，到目前为止，据说有1000多名维修人员被打死了，谁还去维修？坏了，没有电，只好没有电。这样的事情实在太多，伊拉克政府2006年用于重建的120亿美元现在还剩着有80多亿美元重建项目根本没有人做，原因就是安全太成问题，没有人敢来做，许多东西都没法恢复。再比如教育，学生上学得冒生命危险，巴格达大学就炸过好几次，学生、老师都不敢上课，伊拉克现在的失学率非常高，大概在70%以上。还有医疗也一样，医院里也炸，医生、护士很多都不干了。

　　在困难和挑战中展开工作

　　中国驻伊拉克大使馆处在一个特殊的环境中，陈大使介绍说，由于伊拉克安全形势严峻，使馆人员工作、生活的空间非常狭小，一间仅10余平方米的屋子既是办公室又是卧室，相对于绝大多数其他驻外使领馆来说，在巴格达，有很多正常的工作无法进行，或需要付出更长的时间和更多的耐心。比如举行各种各样的拜会，比如以宴请等方式跟驻在国政府官员或其他国家的使团交往，对于很多使领馆来说，是最基本的对外交往的方式，但在巴格达，面临的却是人员不敢相互往来、电话经常联系不上、手机信号时好时坏。大使曾遇到过邀请伊拉克官员到使馆做客，但对方以安全为由，婉言谢绝的情况。巴格达现在很多地区的电话网处于瘫痪状况，用座机联系工作非常困难，即使用手机，有时在交涉一件事情的过程中，因为信号不好，会中断五六次。互联网畅通时，使馆只能通过Email联系的方式，与伊拉克方面联系日常工作，这在全世界外交中也少有的。

　　使馆所在的饭店，出于安全考虑，有比较严格的安检措施，一般的伊拉克人很难进入。陈大使讲，很多伊拉克人现在想到中国做生意，但鉴于安全考虑，现在只能到我驻约旦和叙利亚等伊拉克周边国家的使馆办理签证。

　　除了在开展工作中遇到的各种困难外，使馆人员要克服长期紧张状态下的压力。据陈大使介绍，大家只能通过在饭店安全区域散步、在楼道打打乒乓球等方式减少这种心理压力。

　　保护好在伊拉克的中国人

　　据陈大使介绍，目前在巴格达除了有17名使馆人员和武警外，还有12名中国人，其中包括新华社的两名常驻记者。在陈大使上任的3个多月中，使馆先后遣返了3批非法在伊拉克打工的中国人，他们混入绿区，被美国人发现后通知使馆，考虑到他们的安全，使馆实施了领事保护。陈大使讲，在2004年4月和2005年1月，先后两次发生中国公民在伊拉克遭绑架和挟持事件，外交部领事司、驻伊外交机构和国内有关部门都多次发出过警示信息，提醒中国公民伊拉克安全局势和社会治安状况依然严峻，除爆炸、枪击和绑架等暴力事件频繁发生外，针对外国在伊公民、甚至驻伊外交官的袭击事件也发生多起，因此在伊安全形势无明显改善前“切勿贸然赴伊”。但据陈大使介绍，还是有个别中国公民不听劝阻，冒着生命危险来伊拉克。目前，在巴格达街头很难看见外国人，恐怖分子已经把袭击外国人、记者作为扩大影响的手段。实施领事保护，是使馆应尽的义务，但陈大使在接受采访时，还是多次提到，个人不应盲目来伊拉克，危险太大。

　　在两个半小时的采访过程中，我们听到了好几拨枪声。陈大使说，使馆办公区有一侧的房间对着经常发生枪战和爆炸的海法大街，严重时，房间的窗户都会随着爆炸声音颤动。采访期间，一位年轻英俊的外交官来会客室请示大使，他马上要陪同参赞去总统府与伊方官员谈事。陈大使说，每次馆员外出，他都会非常牵挂，盼着他们顺利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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