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阳殡葬改革回归“人文理念”

　　辽阳市殡仪服务中心是殡仪业改革的一个样本。该中心先是由事业单位改制为企业，为追求经济效益，中心外包经营 权，导致殡葬费用畸高丢失了客源。今年初，又收回承包权，平价服务和增值服务并举，以期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兼顾。

　　该中心所经历的两次改革，也是全国众多殡仪企业曾经面对和即将面临的问题。回归追求社会效益，才是新修改的殡 仪管理条例的主旨。

　　□《民主与法制时报》记者袁婷发自辽宁辽阳

　　辽宁省辽阳市殡仪服务中心的改革，引来了媒体的热情关注。这使该中心主任毕泽信疲于应付，甚至有点不胜其烦， 尽管如此，他还是答应接受《民主与法制时报》的采访。

　　在过去的一年，毕泽信说他一直站在风口浪尖上。2006年12月，辽阳市殡仪服务中心(以下简称辽阳殡仪中心 )再次改革，这是继2004年由事业单位改制成企业之后的第二次改革。中心收回已经外包3年的承包经营权，领导班子重 组，毕泽信就是在重组后被任命为中心主任的。

　　买两个骨灰盒仍不能火化

　　2004年以前，辽阳殡仪中心是辽宁省辽阳市民政局下属的事业单位，承担辽阳市主要的丧葬服务工作。2004 年，中心由自收自支的事业单位改制为自负盈亏的企业。这是殡仪中心经历的第一次大规模改革。

　　按照我国法律规定，殡仪中心只对运尸、火化和骨灰寄存三项基本服务项目享有法定经营权，其他殡葬服务项目实现 放开经营。改制后的辽阳殡仪中心为提高企业经济效益，将殡葬用品销售、餐厅、招待所、停车场等服务项目对外承包。

　　对于这样的承包，辽阳市民政局副局长彭树繁如此评价：“光是殡葬用品年承包金就将近560万，再加上工作人员 的薪酬，年均总费用高达几百万甚至千万元。如此巨大的开销，还要保证盈利，承包商只有高价经营殡葬用品。为了保证自己 的巨额利益空间，承包商想尽办法严禁质优价廉的殡葬用品挤占市场份额，高度垄断经营导致殡仪中心的殡葬用品价格畸高。 ”

　　辽阳市区肖先生的母亲2005年去世，为母亲办丧事，使他对辽阳殡仪中心的高收费印象深刻：“当时的价格高得 离谱，而且每个环节都收费！”

　　运尸费规定为每次100元，但有的司机不给小费不开车，肖先生付了150元才过关。在殡仪中心，本来祭奠厅的 收费已包括厅内围绕的松柏、绢花、花盆。但事实上厅内根本没有松柏、绢花，反而花盆还要另外收费。每盆菊花30—50 元不等，肖先生用了40盆低档菊花，另付1200元。此外，理应祭奠厅提供或租用的哀乐磁带，中心却要求丧户购买，肖 先生花10元买了一盘，用完之后就扔掉。接下来是火化费，按规定为260元，但是因为火化时丧户都不愿排队久等，所以 殡仪中心门口有不少托儿以收红包来改换火化次序。肖先生为提前，给了300元火化费。

　　肖先生最感到气愤的是殡仪馆的骨灰盒、花圈垄断。殡仪馆规定殡葬用品一律不允许外带，而同样质量的骨灰盒，中 心卖的价格要比外边高出几倍。殡仪馆里最便宜的骨灰盒为260元，专供低保户，即使这个价格也远远高出市场价，而一般 质地的骨灰盒都在1600元以上。最便宜的花圈是40元，不仅数量极少而且质量极差，给自己亲人办后事的一般不会去买 。普通花圈价格在200元以上，最贵的是800元。

　　肖先生当时看中一个骨灰盒，殡仪中心售价是3000元，他发现殡仪馆外面同样的卖1400元。肖先生在市场上 花1400元买了一个，为了避免殡仪馆起疑，他就在殡仪中心又买了一个最便宜的骨灰盒。即使买了两个骨灰盒，他也只花 了1700元，比原价3000元便宜近一半。但这个调包计，却在火化时被殡仪中心的工作人员发现了，结果火化受阻。

　　推出“人文殡葬”理念

　　辽阳市辽阳县首山镇是一个私营殡仪服务业比较发达的镇，而这里私营殡仪企业的快速发展，正是在辽阳市殡仪服务 中心外包经营的几年里。“有的地方是国有殡仪馆挤垮民营殡仪馆，我们这里是民营殡仪馆忙不过来。”一家私营殡仪企业主 说。

　　其实，比起首山镇的私营殡仪企业来，辽阳殡仪中心的优势明显。辽阳殡仪中心位于太子河区南郊，距离市区较近。 中心下设服务中心、殡仪馆、公墓，年火化量是3500具，是辽阳市殡仪服务项目比较完备的一所殡仪馆。然而畸高的价格 吓退了想办丧事的人，不少人宁可选择到距离较远的辽阳县。

　　外包经营并没有令辽阳殡仪中心的日子好过起来。辽阳殡仪中心一位工人说，过去，殡仪馆平均每天能火化9具尸体 ，但在2006年改革之前的一段时间里，有时候两三天里都没有一家来办丧事。

　　客源流向私营殡仪企业，殡仪市场变得更加混乱。

　　在辽阳殡仪中心为母亲办理丧事的肖先生，因对中心提供的高价低质服务不满，向辽阳市民政局写了投诉信。此时， 辽阳殡仪中心已经收到类似投诉几十件。

　　去年底，辽阳市委、市政府下决心对殡仪中心进行改革。改革宗旨是将社会效益放在首位，打破服务垄断，实现平价 经营。辽阳市政府决定收回承包权，同时重组中心领导班子，全面降低殡葬用品价格，提高服务质量。毕泽信在这次重组领导 班子后就任中心主任。

　　毕泽信要解决的第一个问题就是降价。收回承包权后，辽阳殡仪中心将部分殡葬用品定价减半，有的甚至免费提供。 在殡葬用品超市，原先骨灰盒少有千元以下的，现在几百元的有十多种，最便宜的60元。原售价800元的高档花圈，现在 降到380元，并且由殡仪中心免费为逝者提供一个，同时免费赠一套寿衣及被褥。肖先生算了一下，当年他办理母亲的丧事 花费近万元，按照现在的收费标准，他至少能节省5000元。

　　辽阳殡仪中心推出了“人文殡葬”理念。中心根据丧户租用祭奠大厅的档次，免费提供一个不同价位的骨灰盒，丧户 可以自行选择款式或补差调换。中心不再规定不许外带殡葬用品。停车场不再收费，保安24小时免费看护。祭奠厅安装呼叫 服务员的呼叫器，准备开水、暖壶、一次性水杯、充电器、针线包，卫生间配备洗手液、卫生纸、梳妆镜等。

　　改革的效果显而易见。今年以来，辽阳殡仪中心平均日接待丧户的数量是外包时期的两倍。中心的社会评价也直线上 升，过去接到大量投诉信变成了现在的表扬信。辽阳殡仪中心的改革带动了辽阳地区殡葬服务的改善。当地其他殡仪馆均实行 降价经营或提高服务质量，群众对行业的满意率大幅提高。

　　辽阳市殡葬业改革得到了国家民政部的首肯。民政部在全国第三次殡葬改革会议的工作报告上特别指出，辽阳市通过 建立集殡仪服务和丧葬用品管理于一体的殡仪服务中心，开创了城乡文明办丧事的新模式。

　　搞殡葬增值服务很偶然

　　改革创出名声后，毕泽信一拨又一拨地接待来自全国各地的记者，他为此疲于应付。因为辽阳殡仪中心的改革很大程 度上成功于社会效应，媒体大都对他为低保户、军烈属减免费用，为无名尸体免费殡葬进行大肆宣传，而对于中心承受的经济 压力，鲜有媒体感兴趣。

　　“降价4个月来，中心仅为普通丧户免去的费用已经超过70万元，再加上为低保户、军烈属等减免费用，为无名尸 免费殡葬，开支骤增。”毕泽信说，降价改革以来，辽阳殡仪中心员工数量没有变，政府补贴也没有增加，但由于社会效益增 加，经营成本随之增加，而中心收取的费用减少，利润空间缩小。殡仪中心再次陷入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益的矛盾中。

　　毕泽信上任前，殡仪中心重经济效益忽视社会效益，上任后，他一心想兼顾两种效益。然而4个月下来，他才感觉到 鱼和熊掌兼得的艰难。

　　毕泽信发现可以搞殡葬增值服务很偶然。

　　2007年初夏，一家殡仪馆负责人和毕泽信讲了一件事。一位深圳老板回东北参加父亲的葬礼，他提出想举办一场 价值30万元的豪华葬礼，葬礼包括车队送葬、高水平司仪、鼓乐队、具有民俗文化的灵堂等。可惜的是，那家殡仪馆没有这 方面经验，无法接下这单生意。

　　这件事让毕泽信受到启发。辽阳殡仪中心增值服务的思路是，在丧户要求下开展乐队奏乐、礼宾司仪主持、鲜花祭祀 活动，这部分收费较高，作为效益增长点。此外，将祭奠大厅、殡仪车等分成不同的档次，由丧户选择租用。通过区分殡葬服 务的档次，实现高档服务的利润。

　　中心共设有23个多功能祭奠厅，每个厅内备有休息室、瞻仰棺和家具，高档的祭奠大厅附带的追悼厅有电子显示屏 ，可举办大规模的追悼活动。普通祭奠厅租用4小时的费用是200-300元，高档祭奠厅的费用是2600元。另外，普 通追悼厅的告别费是50元，高档追悼厅的告别费是500元。中心将殡仪车分成4个档次，最便宜的松辽小客车每台租用一 次的价格是80元，常州轿车是300元，红叶灵车费是500元，最高档的红旗轿车则是1000元。

　　增值服务的探索初见成效。

　　开展增值服务会不会兴起厚葬之风呢？这是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辽宁省民政厅社会福利和社会事务处刘基奎就为此 担心过：中国人自古有厚葬的习俗，近年来通过宣传教育，有所收敛。但是如果增值服务在普通民众中产生跟风效应，将会带 来很大麻烦。

　　这些问题显然已经受到辽阳市政府的重视。毕泽信说，现在不仅媒体采访的事情他需要请示，就是中心管理事务他也 经常向市政府直接汇报。受到的关注越多，毕泽信感到的压力越大。

　　欲吸引大学本科生

　　薛兴夺是辽阳殡仪中心的职工，他以前羞于向别人谈起自己的职业。薛兴夺跟别人介绍自己的职业时，只说在民政系 统，而不说在殡仪中心。

　　薛兴夺性格内向，上班说话不超过10句，下班后赶忙离开单位。辽阳殡仪中心为职工提供班车，薛兴夺在班车上也 不讲话，他说班车上很少有人闲聊说笑。据说，在这里工作几年，叫不上来其他同事的名字都很正常。出于这个行业的特殊职 业心理，殡仪中心的职工几乎都是性格内向，彼此很少交流。

　　毕泽信就任中心主任后，对内部管理的一大改革就在员工管理上。辽阳殡仪中心现有员工140人，其中正式职工1 20人。毕泽信说，按照中心现在的规模，50名员工便足够。员工人数虽然多，但文化素质普遍低。中心至今没有招聘到一 名大学本科毕业生，大部分职工缺乏劳动技能，一部分职工甚至还是文盲。

　　毕泽信认为，殡仪中心职工素质偏低与这个行业的社会评价低有关。毕竟，这个行业很少有人愿意做，社会对此存在 偏见。要稳定职工情绪，福利待遇是个基本保障。辽阳殡仪中心正式职工的月收入有1700元，这比辽阳市城镇职工人均收 入水平略高。

　　毕泽信想加强职工之间的沟通，创造一个温馨的工作氛围。他投资百万元改善殡仪中心的环境，建起职工活动室，特 别是组建一支才艺小分队。去年春节，殡仪中心举办了首届春节联欢晚会，几乎全体职工都参与自编自演。

　　毕泽信对于殡仪中心发展的规划是，建立“大殡服”，将殡葬服务的三项基本职能和殡葬用品、配套服务、公墓经营 等项目整合到一起，并且将一个地区的多家殡仪场所整合成一个大集团。这一设想的实现有赖于人才，“希望辽阳殡仪中心通 过努力发展，有一天能吸引来大学本科毕业生，吸引更多的人才到这里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