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C就是充满激情地去拉客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7月27日17:40 《新生代调查》

  第三阶

  3C就是充满激情地去拉客

  烈日下,大批被风暴抛上沙滩的海星即将悲惨地死去。一个来海边游览的小女孩不停地捡起海星抛回大海。母亲劝她说,这么多海星,你永远也捡不完。但小女孩说:“能救一个是一个!”

  到“毕业”时,我所在班共做成了20多个“3C”——“海星”们均是学员们的配偶、亲人、同事、同学和下属。有些“小女孩”为了完成任务,甚至不惜自己掏钱来发展“海星”。

  有的学员感觉自己从中得到了提升:学会了沟通,重新审视了自己和他人的关系……;而有的学员则为此付出了惨痛代价:夫妻不合、父子不合、朋友反目……

  课程名称:领导锻炼

  时间:3个月,每个月安排一个周末上课,平时每个周末则由小组长组织开会

  学费:3900元

  做3c

  让我惊讶地是,整个三阶段基本上只围绕着一个主题在进行:做3C!即感召自己的亲朋好友也来上课,并必须做到“让感召对象有意愿提升自己、完成作业、缴钱”的“三个认证标准”。

  第一个周末完全是做3C。

  课程中,“感召者”被称为“小女孩”,被感召者被称为“海星”。这来自一则寓言:烈日下,大批被风暴抛上沙滩的海星即将悲惨地死去。一个来海边游览的小女孩不停地捡起海星抛回大海。母亲劝她说,这么多海星,你永远也捡不完。但小女孩说:“能救一个是一个!”

  导师名叫温迪,来自香港地区。她也是这家公司的老板。她告诉我们,你就是那个“小女孩”,你的亲朋好友就是“海星”。他们正在现实生活中“搁浅”,亟需你的“挽救”。惟一的挽救方式就是——“感召”他们也来读这个课程!

  温迪说:“做3C其实是件利人利已、功德无量的事,甚至可以说关乎我们整个国家民族的兴亡。”她要求我们每个学员每周都必须宣言自己下周要做到多少个3C,否则就只能“下车”。

  刚开始时,班上大多数学员都拒绝宣言。温迪将我们的拒绝的原因归结为“你没有自信”、”你看扁你的朋友,也看扁你自己”、“你没有爱心”、“你不关爱你的朋友”、“你不负责任”等等。我表示异议,“锻炼的方式有很多种,为什么一定要做3C?”

  温迪一下子勃然变色,声色俱厉地喝道:“你既然选择了我这个教练,就必须服从指挥。这是一场游戏,你必须遵守起码的游戏规则,不然你就不要玩儿这个游戏。”

  至此我明白了,在“领导锻炼”阶段,去发展新学员不是听凭自愿,而是一种强制要求。而任何“商品”都不能强买强卖,尤其是“精神产品”,更不能强迫他人接受。

  我突然从此前的浑沌中醒悟过来:课程的本质实际上是以一些强有力的心理手段来控制我们,然后利用我们的激情去为公司“拉客”。第一阶段,课程要我们“放下分析、评估和判断”即放弃理性,让我们成为“空杯子”;第二阶段,课程摧毁我们原有的心理结构,给我们的“空杯”中注满新的“水”,其本质上是让我们形成“课程是挽救我们生命的惟一途径”、”课程至上”的观念;第三阶段,则是利用我们去发展新学员。

  仍然是“做3C”

  这时,我已由一个普通学员的心态转换成了一个记者的职业心态。为了能继续学完课程,掌握更多的信息,我做出了让步,而别的一些性急的学员则和温迪发生了激烈的冲突。

  对这种场面,久经考验的温迪早已见惯不惊。她最不放心的是我,沉着脸质问我是不是“卧底”。我说,我是一个记者,但是不是“卧底”,你可以找老LP们打听,我从2003年起就和你们有接触了,我参加过你们当年捐建铁牛村小学。

  温迪这才缓和了脸色,提到2006年广州日报的一篇报道:“那个记者根本没有上课,完全是在乱写。大家都知道,我们这些上课内容是不能对外公布的,不然会影响上课的效果。这就会让不知情的人胡乱猜疑。结果害得我们很惨,连公司都注销了,场地也没有了,现在只有重新开始。我很担心你,我害怕历史会重演。如果你是卧底,我会请你出去。”

  第二个周末,我们搞了一天户外拓展,第二天仍然是“做3C”。但到第二天晚上,我们班做的“3C”居然为零个!这个可是该公司成立以来破天荒的第一次。按照课程的设计,户外拓展学员们都会很开心,“很有能量”,接下来马上去做“3C”应该很容易,但没想到我们居然一个新学员也没有“感召”到。

  我们这种“抗拒的状态”让公司很不满意。副导师L先生最后要求我们每人必须在1周内做到1个“3C”,未做成者“下车”。我据理力争:“你以为我们只是在游戏,可我们实际是一个契约关系。事先我们的约定中根本不包括做3C,你也没有告知我们必须要做到3C才能上课,现在要赶我下车,我会将请律师到法院起诉!”由于我态度强硬,公司做出了让步,让我做出“宣言”后继续“锻炼”。

  随着课程地深入,班上部分学员对做3C的认同度越来越高,甚至从中体验到了“崇高”和“满足”。再到后来,部分同学已经完全是“课程至上”。3个月内,每周学员们都要回公司开半天会。由于有些同学在外地,有些同学又经常出差,因此往往有人缺席。一个自认为锻炼得很好的同学对此很不满,批评其他同学“不配和我做死党”,并说“说好是来锻炼自己的‘无论如何’的心态的,哪怕是家里父母死了,也该先来开了会再说”。

  而我的一个朋友在LP57。她告诉我:“有一天开会时,一个男学员意气风发很有成就感地对全班同学说‘今天为了来参加这个活动,我老婆都出走了,但我还是来了。’说完很感动地望着大家,仿佛自己很伟大。大家也热泪盈眶地大呼‘YES’。

  到“毕业”时,我所在班共做成了20多个“3C”——“海星”们均是学员们的配偶、亲人、同事、同学和下属。有些“小女孩”为了完成任务,甚至不惜自己掏钱来发展“海星”。

  3月4日,一位女学员遭到全家人的一致反对,4个女友也险些与她断绝关系;5月6日,都江堰的一位男学员被父亲打了一顿后关在家里,禁止他再去上课;6月1日是学员们必须出席的第3个周末,而有一女学员则提前4天就被男友“软禁”起来,手机也被砸坏。其男友也曾是一个LP,她就是其男友的“海星”,但后来其男友却渐渐认为这个课程有问题”禁止她再来上课。

  6月3日,我们终于上完了最后一堂课。而X导师曾说的“新婚一样的感觉”并没有出现。整整三个周末,我们都在芙蓉古城的“皇城”楼上的小会议室里,搞主题为“感恩”的练习,内容仍然主要是“嘉许”、拥抱、关爱死党……此时,那些曾让我热泪盈眶的氛围早已感动不了我了。

  小组长们

   在这最后一天,还有一个重要的仪式是专为小组长们准备的。

  小组长们是课程中一个很重要的角色,他们甘愿占用自己的工作、生活时间花费高额成本来这里为公司免费打工——协助导师授课。在“领导锻炼”阶段,小组长的角色尤其重要,任务繁重:3个月内,每一周小组长们都要组织所有学员开会、负责收集“作业”并对每位学员进行3次“电话指导”。其中有几位小组长来自绵阳,他们平均每周要自驾车在绵阳和成都之间往返两次,花费不菲。

  在仪式的进行过程中,小组长们被别人也被自己感动得泪流满面。而这种“感动”正是支持他们“费钱费力打义工”的动力。他们每个人都对我们说了同一句话:“我体验到,付出真的是快乐的!死党们,我感召你们也回来做小组长吧!”

  而紧接着,副导师L先生就开始给大家派发一个单子,要我和同学们“选择并承诺”在什么时候回公司当“义工”。而正是有了小组长们“接力式”的“无私奉献”,公司雇用的员工非常少,节约了大量的人力成本。这家年营业额近千万元的公司雇用的固定职员仅有数人。

  上完课后,我又去了广州、香港对这一课程做深入采访。在专家的分析指点下,我对这门课程的起源、性质和社会影响、存在的隐患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6月14日,我的调查报道见报了。仿佛一滴水滴入了油锅,我的电话天天被打爆。骂声、恨声、表扬声、感激声,充塞我的耳朵。

  我告诉自己,这还只是一个开始。对这个课程的关注,我将继续下去。现在是一个价值多元化的社会,人们有自由接受各种思潮、理念的权利。作为一个记者,我能尽的义务仅仅是,把这个课程存在的缺陷和可能带来的危害尽可能全面地告诉公众,以作参考。

  后记

  对不起,我是卧底

  发稿之前,我的心情很烦躁,莫名其妙地悲伤。我知道,稿子一出,我将失去这帮原本志同道合的朋友了。我很心痛。那时,我突然想起了《无间道》中梁朝伟扮演的卧底。

  “对不起,我是一个警察!”他说。

  而我是一个记者。

  我给“感召”我去上课的Z先生打了一个电话,我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电话接通后,我哭了许久才能出声。我说:“我知道这个课程是你们的信仰,这个课程在成都是靠你和X姐才发展起来的。你们信任我,觉得这个课程对我有帮助,才会引荐我去,我现在却要来毁灭这个课程,我就像在杀死你们的孩子!其实,我们本应该是同一类人,我真的不想伤害你们!”

  Z却很平静:“既然你已经决定这么做了,既然你认为你是对的,那你就去做吧!有什么后果都是我应该承担的,我该为我自己的选择负责。”

  我说:“我不是认为自己错。我很清楚地知道我在做什么。我是为我将失去你们而心痛!”

  Z说:“这件事没有对错,各自的信念和角色不同。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能给我打这样一个电话。我很感谢。”

  最后我说:“我是一个记者!我真的别无选择!”

  Z很尖锐地说:“不,亚玲,你不是别无选择,而是已经选择。”

  我再也无话可说。这句话点了我的穴了,直刺我的心。是的,我不是没有选择,而是已经选择。作为一个记者,我有义务把这个课程存在的缺陷和可能带来的危害公诸于众。

  挂了电话,我失声痛哭。我知道,从明天起,我和这帮朋友就已是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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