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声川：我们只是在“拓荒”

　　-本刊记者/余楠

　　不管你是什么年龄，能出来看看舞台剧，对你今天的价值观，或者丰富你的人生都会变得很正面

　　大概也只有赖声川这样的导演具备这样的号召力，能让在台湾素来人称综艺天王的传奇艺人方芳告别多年隐退再度复 出，把初次舞台演出献给“表演工作坊”。在赖声川的眼里，方芳是天才型演员；在方芳眼中，创下台湾“相声剧”二十年不 倒金字招牌的赖声川是复出合作的不二人选。稍感遗憾是，这一次赖声川的新相声剧在北京只演出了两场就去了上海。最后一 天演出开始之前，他接受了《新世纪周刊》的专访，这位儒雅健谈的大师级舞台导演继续向身边的人们传递着舞台的魅力。

　　当初怎么想到要排《这一夜，Women说相声》？

　　这个戏当时创作的背景是我的剧团“表演工作坊”创办二十周年的时候，二十周年要演什么戏，我们理所当然想到了 《那一夜，我们说相声》，我们的创团作品，所以把它拿出来当纪念作品演出是很理所当然的。可是后来再想，一定要这样做 吗？有没有可能去整个创作一个新的戏，也是一个所谓相声剧的作品，又很不同于“那一夜”。如果能创作一个新戏，能找到 很不同、又很能纪念我们剧团如何起家，就很理想。后来就想到这个女人说相声，很另类、很颠覆性的做法。

　　二十多年前因为自己亲自经历两个剧团被安排在同时同地排练的遭遇，触动你写下了《暗恋桃花源》，这一次新的相 声剧有没有这样的现实刺激？

　　女人说相声的刺激更多的来自研究。我找到一些关于“女书”的资料，看了一些关于男女问题的科学研究。你看生活 中女人的对话，它不像男性那样很有逻辑，完全是散的，那个对话我讲我的，你讲你的，我讲三个话题，你讲四个话题，最后 我们都听懂。最后整理出来，可能是另外一个作品，就是女人说相声。

　　这个相声剧似曾相识的地方特别多，可是看完了，却又感觉跟前四部完全不一样。

　　是的，方芳要演我们的戏，我当然不能设计一个平淡的东西，口味一定是很重的。你可以出很难的题给她。我们几位 演员一起做，我们回到还是那个晚会的基础，因为本来这个构思是几个小段子，都是在隐秘空间下，甚至是百货公司两个女人 在换衣服的试衣间，我非常明白你说似曾相识的那种感觉，其实回到前几部大师缺席这样一种格式之后，我们创作一切就明朗 了。如果用棒球做比喻的话，原来那个想法就是很多安打，密集安打，方芳就是全垒打，你要她打安打就有点可惜。我是个厨 师，有什么材料做什么菜。如果乔丹在场上，你记住，你只需要干一件事情，让他灌蓝。

　　这次的女人说相声跟前面的《暗恋桃花源》一样，也是全明星演出阵容，这是为了争取理想的票房吗？

　　明星也要有这个能力才行，大明星很多，如果角色不适合硬来演，对他是个很大的伤害。这个问题我们也想做，人家 说《暗恋》是五星级，我就想到了张艺谋的《英雄》，他是我们的朋友。坦白说，看《英雄》的时候心里有点不高兴，在《英 雄》里面用的全是很大腕的明星，你数数看，就差成龙和周润发了，我就在想，你下一步怎么玩？我们的《暗恋》是不是也有 这样的问题，一张票看了五个明星，那接下来怎么办？路还很长，我的作品样貌很多，我觉得重要的还是要养成对文化的认知 ，大家要觉得这是他生活中需要的，而不是随便过。不管你是什么年龄，能出来看看舞台剧，对你今天的价值观，或者丰富你 的人生都会变得很正面。其实我们只是在做拓荒的工作而已。

　　“表演工作坊”在培养观众方面一直在积极尝试？

　　其实看舞台剧的人有一种特别的性格，他对他的生活是有要求的，他要买票、取票、看戏，这种人是很有要求的、很 细心的，这不是多数人。我觉得对于整个社会来讲，在社会里必须有很多人要追求自己的生活品质，在北京、上海已经渐渐形 成这样的气候了，深圳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我们看今天的北京、上海绝对是越来越多的人对生活是有要求的，剧场有好戏是 非常重要的，一个差戏都会影响很多其他的人，不只是砸了自己的招牌，连其他剧团的招牌都跟着砸了，所以它的生态是非常 脆弱的。

　　内地一直不乏深爱舞台和戏剧的创作人，但可能他们的作品不都像“表演工作坊”那样，能兼得市场和口碑。

　　每次别人拿商业和艺术争论的时候，我就拿莎士比亚作为最好的例子，因为完全没有人否认他的艺术，反而大家忘记 了他是票房最高的作者，而且他那个时代竞争激烈，厉害的作者和剧团很多。

　　谁也没有办法逃脱市场的压力。你怎么看？

　　我觉得承担自己票房的压力其实不是个坏事，事实上这么多年我也承担票房压力，我不会先去想这个问题，这是一个 人的动机问题，他来剧场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是赚钱，那我就不会是今天这样的做法，我所有的目标就是针对赚钱，但是我们 真的认真有信心地做，信心在于我们知道我有东西可以付出给这个社会、给观众，如果我们有一个阵地，我相信以我们现在的 成绩找点赞助是可以的，另外就靠票房了。不能完全没有票房压力，完全没有票房压力我们很容易就变成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不 管成败的人。

　　一年的时间，《暗恋桃花源》在内地演出创下很多纪录，对比你之前是否有预期？

　　真的没有，虽然我对这个作品很自信，但是《暗恋桃花源》被接受的程度还是超过了我的想象，而且大陆的观众看的 好细好深，令我很感动。但是我觉得要建立品牌，靠一部戏还不行，因为大家在离开剧场的时候，脑子里记住的可能就是演员 ，不是我或者是“表演工作坊”，因为一个品牌的建立还是在前线的人比较容易建立，我们还是在幕后，可能再多几部的话就 可以。

　　能不能理解为未来内地的观众将会看到很多赖声川的作品？

　　具体指标不只是我或者几个导演的戏，而是非常多的，大陆一年可能有十部非常好看、人们觉得经典的戏，我觉得这 样就差不多了，而且十个不同的作者、不同的剧团、不同的导演，我就觉得这样太有意思了。我觉得大陆的剧作家、艺术家在 剧场这一块还不够习惯直接切入他的生活来看，就找一些素材，在生活中没有什么禁区，太多人性的话题、远离政治的话题很 值得发展。

　　《暗恋桃花源》是你第一次跟国家院团合作，跟国家话剧院的合作愉快吗？

　　非常愉快。“国话”的领导也是很优秀的艺术家，他们排演过很多优秀的作品，所以非常了解创作者的处境和心情。 你看过我们的演出，也看过从前在台湾的演出，内地的版本只是针对内地观众，加入了一些新的创意，作品本身没有什么修改 ，我想这个最能说明问题。

　　“表演工作坊”在内地的工作中心放在了北京，针对北京目前的文化生态，你最想建议的是什么？

　　一个社会、一个国家真正要强大是靠文化，经济只能到一个程度，最终还是靠人民的素质。具体说，对于一个首都来 讲，它能多认同和信任几个艺术家两年或五年，批一个地方给他做基地，我们可以有个剧场，有办公场地和排练室，会产生一 种新的形式，可以跟人艺平行的一个剧团，允许我们台湾的艺术家来参与。如果能的话，我们经费也不会要求什么，能有这样 一个地方甚至给租金都可以，因为我们相信自己的能力，如果有市政府的支持事情会比较好做，我们绝对不会辜负北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