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路变奏(组图)

　　作者:南方周末记者 孟登科 苏永通

　　这10年，成功路有什么变化？

　　很少有人能具体说得上，一般人的印象是，“倒了很多店，开了很多店。”

　　生意才是永恒的主题。对于许多商家而言，圣诞节跟五一、十一没什么两样，仅仅是做活动的时机。

　　益民电器城摆出一列冰箱做促销。“人家搞我们当然也得搞。”老板陈永平说。电器城大楼是本地最大企业恒安集团旧部，对面正好是工商银行和农业银行，这个风水之地陈老板颇为得意。

　　对岸的南安市水头镇，国美已经开了店，虎视眈眈。陈永平并不担心，他的生意经是：在安海这样的地方做生意，主要是做人，再大的品牌店进来都未必能做好。

　　到沃尔玛去！沿着最繁华的成功路、海八路，每天，免费的班车来安海接送消费者，八十多岁的老高也兴冲冲上车，“东西又多又便宜。”

　　涨，一路涨！

　　这是成功路2007年关键词。

　　文墨书苑60平米的店面，每个月店租7000多块，一年9万多，得一次性支付。“罪魁祸首就是成功中路上的品牌店，”老板肖文墨很头疼，“该死的房租。”1998年，他全年的店租总共26000元，十年后，这只够垫付3个月的店租。

　　自2004年那次修路，成功中路的店租连连攀升。“唐人街”陈老板承认品牌服装店抬高了房租，而自己也受害：“去年7万多，今年12万多，赚不到钱了!”

　　生活也贵了。“华中希望读书社”的老板娘闵敏抱怨，光11月，电费就从5毛2涨到了7毛，水费从10块涨到15块，煤气费也长了两成。

　　2007年初，价格突然飙升。而前九年，菜市场价格一直相对平稳。1998年底，瘦肉8元/斤，排骨8元/斤；2006年底，猪肉8～10元/斤，排骨最高10元/斤，大骨3.5元/斤；2007年12月27日，瘦肉13元，排骨14元，大骨7元。

　　猪肉师傅林自霖2006年一天卖两头猪，现在一头能卖完算不错的了。

　　对于物价，安海镇党委书记朱永远还停留在“猪肉7块5”的印象中，他说他更熟悉当地的房价和恒安股票的市价。

　　2007年9月，肖文墨也入市了，遗憾的是他的股票被套。他的店里，以前基本卖不动的股票书，现在销路紧俏。

　　农业银行工作人员王先生说，2007年初，成功路上的四家大银行都出现排队买基金的人群，提着菜篮子的老太太们更侃起了股经，这是十年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倒闭，开业，易主，成功中路主旋律

　　“战狼世家”服装店东边的铺子正在装修，一个旧时装品牌被抹去，又一个新品牌要在春节前开业。“唐人街”贴出大字报：本店已转，要钱不要货；Pasaco正在“换品牌，最后清场”。

　　不到500米长的成功中路，十年间，店铺几经洗牌：1998年，一家家美容美发店；2000年，彩票店曾风靡一时，2001年发展到12家，2002年旋即被六合彩刮倒；茶庄自2001年兴起，也开始转移阵地。

　　而2004年修路后至今，昂贵店租挡不住品牌服装店和品牌手机店，新的老的前赴后继，而且有不断扩张趋势：金莱克、特步、安踏、鸿星尔克、柒牌、贵人鸟、德尔惠、乔丹、Kappa、Adidas、耐克……中国 移 动、中国通信的指定品牌店一家挨着一家。

　　成功路也越来越单调。中路南侧78家店铺中，有33家服装店，6家手机店。1998年的成功路，各种店铺一应俱全，五金店、小吃店、服装店、彩票站、杂货铺、药店、茶庄……

　　成功中路商铺的数量，2000年237家，2007年153家——一个店铺现在至少两个门面，商铺少了，竞争却更加激烈。

　　十年老店，变与不变

　　高音喇叭，闹。几乎每家品牌服装店都有，不同风格的音乐声此起彼伏一直到晚上11点。

　　寸土寸金的成功中路上，“幸免于难”的老店铺越来越少。文墨书苑、清远食饮、泉州10418彩票站，三家相隔不到20米的邻居，加上永丰酒行和历史最为悠久的展雅烟酒轩，成功中路上十年以上的老店仅剩5家。

　　体育彩票店，老板许婷婷熟悉地和每个进来的彩民打着招呼，这是成功中路上惟一幸存的彩票站。

　　凭着8年内5个特等奖的金字招牌，许婷婷有着稳定的客源。2007年12月23日中午12点后的10分钟时间里，一共有13位彩民买了彩票，最少的4元，最多的20元。

　　在许婷婷看来，现在的彩民比以前理智，大多数人买彩票都是10块、20块，而几年前动辄四五千的冲动彩民不少。“细水长流”对彩票站也是好事。

　　一墙之隔的“清远食饮”，成功中路上最老的一块招牌。十多年来没换菜品，这家小饭馆的菜干咸饭和蒸汤在本地颇负盛名，最大的变化是，蒸笼被电蒸箱取代。每天的营业额稳定在两三千，附近店铺的老板则认为，绝对不止这个数。

　　治安，一块心病

　　最让人揪心的依然是治安，十年来，“两抢一盗”一直是成功路的心病。

　　2007年，彩票店许老板丢了两台摩托车。尽管装上了监控器，肖文墨的书店一月内被光顾过两次，精明的窃贼用衣服蒙上了脸。现在，肖文墨在铁门上又加了两把锁，底下焊上一根钢条，仍不放心。

　　地摊老板施及时曾亲眼目睹过一次飞车抢劫，“一转眼，钻进巷子就不见了”。陈永平则饶有经验：“拿包的都是外地人。”晚上11点，只有外地来的摩的司机还在揽活，“本地的不敢出来，摩托车都被抢”。

　　据安海镇派出所统计，2007年1-11月辖区内共发生各类刑事案件1166起，两抢案件293起，盗窃机动车602起，比上年上升了5.8%，派出所的负责人告诉记者：“两抢一盗依然是明年的工作重点。”

　　这个有着49名警员的派出所，规模庞大，早在1996年就在全省率先设立了镇级110报警服务台，镇区范围内实行24小时巡逻，但在频发的“两抢一盗”面前略显警力不足。

　　警员洪荣宗告诉记者：绝大多数“两抢一盗”都是外地人所为。安海全镇17万人口中，本地人和外地人的比例达到了2比1。但河南籍摩的司机赵速运不同意，“本地人也抢啊”，现在安海治安不好，外地人都不敢来了。

　　流动的摊贩，傍晚上街。地摊游击队，光安海公园门口就有四五家。东路与中路路口，几大车“天津大麻花”大声叫卖。

　　十多辆摩托车在安海公园门口排成一排。摩的现在是安海最便捷的交通工具。1998年，安海最流行的交通工具是“港田三轮车”，2006年被取缔，强制解体报废。

　　32岁的摩的司机颜荣兼被抓过两次违章，每次罚款200元，车扣一个星期，“少赚多花，要损失1000元”。

　　摩的司机绝大多数是外省人，颜荣兼抱怨竞争压力大。

　　派出所统计的2005年外来人口比2004年翻了一倍，一个警员悄悄告诉记者：这几年外来人口的统计有水分，因为办暂住证要收5块钱，上面有指标，所里把指标下达给各个片区，怎么完成任务就看各片区自己各显神通了。

　　工厂已经不是揽活的好地方。以前颜荣兼经常跑工业区，但现在许多厂倒的倒，搬的搬，“工厂一搬走，一下子就少上千人”。

　　老干部们有时候也会谈论起本地的经济发展：“十年间，如果和陈棣相比，都觉得安海落后了。原来一枝独秀的玩具业，现在没落了。以前是广东学我们。”

　　成功路上最近流传的一夜暴富的新闻，都跟“炒”有关：炒股和炒地皮。以往致富的榜样，则跟办企业有关。许连捷创办的恒安集团，十年来一直是第一纳税大户。

　　置房，不是炒房

　　2007年，安海有了严格意义上的商品房——鸿塔小区，这个本地第一家手续齐全、规划完备的现代住宅，报名时当地人趋之若鹜，实际付款的却不多。

　　安海镇之前的房屋绝大多数为个人所有，包括成功路。

　　9月，肖文墨也去看了房子，他想要个18层的。“5600元！”价格与晋江市区差不多，“安海又不是上海！”他愤愤地说，“你看我做生意也赚几个钱，都买不起，谁还买得起？”

　　农业银行的王先生也觉得起价4000多离谱：“都是靠吹出来的。”

　　安海第一个小区“宝龙豪苑”2004年卖的时候，每平方米售价约为1900元～2000元。

　　2005年，政府决心要把“安海镇”变成“安海城”，拆旧城和建新城同时进行。政府为了鸿塔小区的拆迁费了很大力气。

　　靠近镇政府的广告牌，南安石井的房子在这儿打起广告：1/4厦门房价，1/3泉州房价……

　　镇党委书记朱永远认为置房是安海人的传统习惯，而不是为了炒房，“这也是安海让人看不懂的地方”。

　　颜呈迎

　　说起年纪，他就一直笑。今年55岁的颜呈迎，在10年前就因为一头花白的头发，被本报记者误会为67岁。

　　颜呈迎十年生活如旧：早上六点开门，天黑关门。

　　闲暇的时候，他就躺在塑料躺椅上，那台17英寸的彩电也还在，已经陪伴了老颜二十多年，这是唯一的消遣。电视节目锁定“华视”，正在播放“机车皇后总决赛”。他只看台湾的电视节目，“都讲我们的话(闽南语)。”其实，老颜已经能说一些普通话，十年前，他根本听不懂。

　　来自贵州的何祖兴推着妻子的自行车来补胎，外胎也坏了，总共22元，与老颜讨价还价，20元成交。但老颜说，他也赚不了多少。“轮胎、废铁都起价(涨价)了一半。”他说。

　　车铺的对面，正停着一辆S350。“肯定是本地人的。”现在，自行车逐年在减少，打工仔也都骑摩托车上班了。老伯的生意明显不如以往。但还好，收入基本维持稳定，每天至少仍有二三十元，一个月一千来块。

　　颜老伯这辈子注定和自行车打交道：年轻时蹬自行车载客，学会了修理技术。然后，他在这处祖屋的小铺里，修车就修了二十多年。

　　邻居都很佩服他，一把修车的手艺能让四个孩子都上学，实属不易。老伯现在可以好好安歇，但他却不闲着。“劳动才会这么健康。”

　　十年前，他还有三个孩子在上学。现在，两个女儿已经结婚生子，28岁的儿子在石材厂打工，小女儿在厦门工作。

　　老颜没去过厦门，他想，“去了总不能不买东西，那又得花一千多块。”老颜去过最远的地方是福州，十多年前的事情；年轻时载客到泉州市区，三十多年没去过了。

　　依靠他的节俭，2001年，他盖了新房。但第二年，他就把没住过的新房出租出去。老两口至今依然住在自行车铺楼上十来平方米的屋内。

　　今年过完年，他还准备装修第三层楼，估计需要十万元。前几年，愣是靠自己的一双手敲敲打打，两个女儿出嫁都有八九万元嫁妆，三十多桌酒席，在这个讲究排场的镇上也算是过得去。

　　他的支出和十年前基本一样：抽的依然是4块钱牡丹，分两天抽，只不过十年前卖3.5元；午餐依然简单，稀粥、菜脯和豆豉，“不爱吃肉，当然肉也贵了”；每个月固定的5块钱理发。

　　他依然很少出门，到亲戚家串门都很少，“不想去玩，赚一点钱比较好。”

　　肖文墨

　　在成功路的店铺中，文墨书苑最代表文化品位，和它的老板名字肖文墨一样有味道。

　　回顾2007年，肖文墨的回答是“凑合”。回顾十年，他说“没有什么进步”。他说，1998年，自己只是想把小店经营好，现在越来越不满足。

　　十年里，最困惑的是，经济发展那么快，自己的日子总还无法过得随心所欲。最后悔的是，自己缺乏长远眼光，连锁店没早开，房子没早买，2007年才“入市”，亏了。

　　这几天，肖文墨格外忙碌，他在寻找新的店铺，2008年的计划是在附近的东石镇开一家分店，这比在晋江开店务实了许多。他仍然朝着至少10家连锁店的梦想奔跑。

　　35岁的肖文墨认为自己“比下有余、比上不足”。朋友中有成了大富翁的，这多少给了肖文墨压力。他每天仍驾着那辆“长安之星”，揣着一部手机、一部小灵通来回奔跑。

　　他还在想着做别的投资，每个星期买彩票，还是揣着一夜发财的梦想。

　　15岁时，对读书没有兴趣的肖文墨初中没毕业就辍学回家。回想起毕业后，骑着单车背着比自己身体还重的海蛎，肖文墨一脸感慨。之后，他在伞厂打过工，做过几年的木匠。1992年，他有了第一份稳定的工作——投递员。

　　1997年底，朋友建议下，他在成功中路166-168号开起了书店(2006年初搬到安海公园对面)。当时，他还是石狮市邮政局的一名邮递员，每个月一千多元的工资并不算少。很快，邮局邮政和电信业务正式分家，他分到了邮政，不久他就正式辞职，专门干起了书店。

　　这个偶然的决定，一干就是十年。他现在最喜欢看商业类杂志，知道什么书好卖。

　　易中天的新书海报挂在墙上，进门最显眼的地方，摆着《哈利波特》和郭敬明的《最小说》。“这样的书，在哪都好卖。”

　　几年前，肖文墨的压力还仅仅来自于盗版书。如今，网上购书成了文墨书苑新的压力。随着电脑的普及，不少当地人已经开始选择在网上买书，网上购书的价格有极大的诱惑力。

　　最近，肖文墨经常琢磨，如果2003年不在水头开分店，而将十几万投资在房地产上，现在应该至少翻番了。当年，肖文墨看中了一套房子，1650元每平方米的房价现在已经超过3000了，“当时要买了就赚几十万了”。

　　最大的遗憾是，一家四口在安海租房子住，“没有家的感觉”。

　　2007年最大的喜事，是10月2日妻子蔡燕真又为他添了个儿子。尽管嘴上说“男女都一样”，但心里还是觉得“有个儿子踏实”。

　　1998年，刚开始在成功路上创业的肖文墨经常去路口一家牛肉沙锅排档吃饭，久而久之，认识了沙锅排档老板娘蔡燕真，肖文墨笑着说：“当时两个创业的年轻人是互相吸引。”

[上一页]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