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裂的玫瑰

http://www.sina.com.cn 2008年01月20日10:28 新世纪周刊

  -本刊记者/余楠

  60年前的小说里,主人公名叫佟振保、孟烟鹂、王娇蕊;60年后,他们化身凤凰精英男、女白领或是追求真爱的 叛逆女人,依然鲜活地生活在舞台上和现实生活中

  算上国家话剧院2008年的开年大戏《红玫瑰与白玫瑰》,张爱玲的小说在三年内已经第五次被搬上舞台。200 8年1月8日,话剧《红玫瑰与白玫瑰》正式亮相刚刚启用不久的国家大剧院。这是国家大剧院自落成以来正式上演的第一个 话剧剧目,接下这一重任的,是国家话剧院导演田沁鑫、编剧赵大军和演员秦海璐、辛柏青、高虎、胡靖钒等国话中的青年主 力。名著和实力阵容的联手令国家大剧院的话剧处子秀大获成功:大剧院首轮六场演出的门票早已销售一空,票房进账320 万。观众热评热议的同时,各地的演出邀请纷至沓来。

  工整的分裂

  饮食男女的灵肉相搏,是张爱玲终其一生写作的主题,《红玫瑰与白玫瑰》也不例外,洋洋数万字,依旧写的是一个 男人周旋于妻子和情人之间的苦苦纠葛。这个故事还魂话剧舞台之后,以格外工整的面貌出现在世人面前:台上正中间那条被 钢化玻璃围成的方正通道将整个舞台一分为二,这是旧上海公寓走廊的过道,也是故事的起点——佟振保情感世界的混沌和暧 昧就在玻璃围墙的两侧:一侧的女主人是白玫瑰妻子孟烟鹂;另一侧的女主人是红玫瑰情人王娇蕊。导演田沁鑫将这样的舞台 设计解释为“好似剧中男人的左右心房,一个心房装着妻子,一个心房装着情人”。

  为了真实再现张爱玲笔下老上海的味道,舞台上的道具和细节几乎无一例外都极具时代符号性:老式留声机、衣架、 吴侬软语的洋泾浜上海话、评弹、30年代的旧式婚纱和旗袍??在高度还原时代气息的同时,舞台两侧红白玫瑰的家又相对 空灵,观众找不到更多额外的家居标志。红玫瑰家中的富丽堂皇,白玫瑰家中的庸常朴素,都只能凭借演员的表演和观众的想 象共同缝补。演员睡觉用的床也不过是几把坐椅,甚至在舞台前部的演员表演时,退到后部的演员当着观众换衣服。导演田沁 鑫对此有着特别有意思的解释:太现代的景,对不起张爱玲;太写实的景,对不起自己。观众都非常聪明,他们的眼睛会像影 视导演一样,自己分镜头,选择看谁和注意什么。

  如同舞台设计一样出新出奇的还有台上角色的设置。除了给白玫瑰做旗袍的小裁缝和红玫瑰王娇蕊的丈夫王士洪由一 人扮演之外,佟振保和红白玫瑰都由两位演员饰演同一个角色。辛柏青和高虎饰演同一个佟振保。两位振保时而情同手足心照 不宣,时而手足相缚兄弟相残。这种分裂的人格也同样体现在由四位女演员共同演绎的红白玫瑰身上:一位白玫瑰在狂热地渴 望同突然降临的小裁缝亲近,另一位白玫瑰却在一旁不停提醒恪守妇道并对此严厉声讨;一位红玫瑰在丈夫面前完美地保持着 同丈夫好友佟振保的礼节和矜持,另一位红玫瑰却在台前肆无忌惮地同振保火热调情。

  在电影《指环王》里,导演彼特·杰克逊曾经让一个演员同时扮演霍比特人斯米戈善和恶的两面。这一次,观众在话 剧舞台上同时看见了与此异曲同工的另一种表现方式。

  “分裂”是导演田沁鑫在张爱玲小说原著的字里行间里读出的最直接感受,她把这种感觉从视觉到人物内心全方位呈 现在了舞台上。扮演佟振保之一的演员辛柏青对导演如此处理十分称道:“你看以前的戏,只要人物内心有活动,就只能站出 来说一段长长的独白,舞台多闷啊。现在这样的处理,把角色的多面性和复杂性体现得很充分,人物的一些私密的活动全部公 开,而且台上一个人物的两面无论同步还是矛盾,都能把舞台玩‘活’了,这是多好的‘戏剧性’!”

  一人一个张爱玲

  “每一个女孩的小‘圣经’”,是导演田沁鑫喜欢引用的一句“张迷”对小说《红玫瑰与白玫瑰》的评价。这里的张 迷包括这次话剧改编的主演之一秦海璐。一直坦言自己不够漂亮的秦海璐在中戏表演97这个明星班是公认的内秀,她是张迷 的一分子并不奇怪。就是这样一个从学生时代就喜欢上张爱玲的张迷,谈到自己的角色红玫瑰王娇蕊时,流露出了愧疚:“我 差不多误解了王娇蕊这个角色整整10年。”

  在她从前的阅读经验里,王娇蕊一身风尘气,“那应该是一个与纯真这类词汇无缘的女人”。10年之后,当秦海璐 再次面对王娇蕊这个角色,并且将要在舞台上演绎她时,她发现自己才真正走进角色内心和小说原著里。“王娇蕊为了佟振保 ,毅然选择了离婚,放弃衣食无忧的生活,没有什么比爱情更重要。她是一个敢于直面自己内心和未来的女人,她跟丈夫说, 我爱上了振保就不会再住你的房子。”秦海璐发现,这个角色原来是一个为爱痴狂的女人,火热的外表并没有掩饰住她内心的 纯情和自尊,这是一个放在任何时代都会不失光芒的可爱女人。

  演员高虎上一次在舞台上的表演是参与音乐剧《电影之歌》的演出,他更加为人熟知的角色是张继中版《天龙八部》 里的小和尚虚竹。两年之后,高虎迎来了同导演田沁鑫的首次合作——和辛柏青一起扮演佟振保。他和辛柏青其实是在扮演一 个成熟男人的一体两面。辛柏青扮演的佟振保更多地承载了一个成年男人的社会属性:服膺传统,害怕传统势力的讨伐,所以 竭尽所能做一个世俗伦理里的“好人”;高虎扮演的佟振保相对而言更多地呈现了男人性情中人的一面:心无挂碍,率性而为 ,大胆追求爱欲且不计后果。

  在导演田沁鑫看来,合作多年的辛柏青表演技巧日臻成熟,首次合作的高虎充满灵性并且很有想法,这两位演员联手 的合作非常理想。在故事发生地上海试演时,每次当台上的演员操着上海方言说出台词时,观众席里就会爆笑,剧场气氛持续 火热。“吾一记耳光拍色特侬(我一耳光拍死你),小赤佬”这些台词都是高虎在排练时灵光乍现的创意。在北京的演出,也 有这样让观众开怀大笑的段落。振保有句台词:“我们家都是暖暖的黄色灯光,但为什么我们家一点都不温馨?因为我们家里 用的是——灯管儿;你也别羡慕别人家夜夜都是黄色的灯光,因为那和温暖也压根无关,他们用的根本不过是——暖光灯。” 这样的台词则来自辛柏青排练时的灵感。

  在很多读者和观众眼里,佟振保是一副透视男人的标本。高虎也非常同意,“男人年轻时,都不太懂爱情。所以男人 在理智和情感上的成熟需要付出代价。”话剧《红玫瑰与白玫瑰》的高潮段落也是结尾段落——辛柏青走到坐在椅子上的高虎 背后,念着台词:我是不相信有来生的,不然我化了名也要重新来一趟!说着就掐死了坐在椅子上的佟振保,这个结尾使舞台 的戏剧张力达到了最高潮。辛柏青和高虎对这个结尾作出的解释几乎一样:男人在走向所谓成熟的过程中,是需要同一些曾经 的自己作别,比如杀死自己的纯真一面。

  “市井气息里的那种肮脏的残酷”,是小说《红玫瑰与白玫瑰》带给演员胡靖钒的感受。因为出演田壮壮版《小城之 春》而被观众认识的胡靖钒,这一次在话剧里扮演了白玫瑰孟烟鹂,身上有着浓重书卷气的胡靖钒一直不太喜欢小说原著,“ 世俗气太浓”。没有人知道,她在排练的过程中,两次因为这个角色陷入了深深的忧郁。胡靖钒把孟烟鹂的悲剧归结为缺乏独 立,“振保就是我的天”是她在剧中的台词。

  与世人万物照胆照心

  刚刚过去的2007年,用一个俗套的说法,可以称得上是“张爱玲年”:李安在这一年拍完了在心里酝酿多年的电 影《色·戒》。这一年10月底开始,田沁鑫开始了话剧《红玫瑰与白玫瑰》的排练创作。与此同时,邹静之编剧的30集电 视连续剧《倾城之恋》也在紧锣密鼓进行之中。三位扛鼎级重量人物在21世纪的第七个年头,利用电影、电视、话剧三大艺 术形态,集体向民国世界的临水照花人致敬。

  《色·戒》引发的热烈讨论仍旧余音绕梁,话剧《红玫瑰与白玫瑰》再度生发新的话题。在话剧《红玫瑰与白玫瑰》 的宣传单上,制作方写下了这样的话:第一次看这个戏,不要带你的情侣,叫上你的闺蜜,或者你的兄弟;第二次看这个戏, 一定要带上你的情侣??《红玫瑰与白玫瑰》——男人与女人的终极战争。

  在话剧《红玫瑰与白玫瑰》里,佟振保念念有词:我想把我完满幸福的生活归纳在两句简单的话里。临到结尾,他也 没有归纳出那两句话,最终还是张爱玲道出了天机: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 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饭粘子,红的却是心口上 的一颗朱砂痣。

  60年前的小说里,主人公名叫佟振保、孟烟鹂、王娇蕊;一个甲子的轮回之后,他们化身海归或者出自寒家学有所 成的凤凰精英男、高学历的女白领和为追求真爱一路受挫最终熄灭内心的漂亮女人,依然鲜活热切地生活在狂奔突进的中国当 下。凡张爱玲的知识即是与世人万物的照胆照心——这是胡兰成得出的结论,在60多年后,此话仍然在被应验。

  在这个意义上,田沁鑫和李安其实干的是同一件事:话剧《红玫瑰与白玫瑰》见证了一个艺术家辽阔的想象力,还有 一百零一岁的中国话剧比肩文学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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