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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邓小桦(香港)
其实我一边看,一边想建议她快点回火星吧,地球是很危险的,有我们这样恶毒的敌对球迷,一边被她的风采震撼一 边为自己的球队暗地诅咒她
较之足球和篮球,排球是一种已经离大多数人较远的运动,尤其在香港。四年一度的重要锦标赛只有收费电视台播映 ,可以想象它的香港转播权没有经历太多的争夺。
排球的商业化比不上足球和篮球,而沙滩排球借助其观赏性,受欢迎程度已经凌驾于传统排球。为了迎合转播的广告 时段,上世纪90年代中排球甚至改变了赛制,使用全面的直接得分制,加入技术暂停。
改变赛制,就像在屋顶强行开一大洞,必定扭转居住者的整体生活方式。排球的传播依旧困难,而一众球迷所习惯的 比赛节奏和风格,就这样流失。
上网找来较有水准的个人排球评论,大多是“近10年最怀念的球员”之类的文章,我蓦然认识到,排球是关于回忆 的运动。
断裂里只剩下人脸是清晰的。球星的光芒与风华缀缝了记忆,但针对个人的偶像崇拜在脱离知性的愉悦以外,亦有酸 楚的底子:是因为集体已经再无保证---今日世界排坛球员集训不足情况普遍,阵式无敌的古巴也沦落风尘,传统强队特色 已失。
血液循环减慢代表进入老年。我们会不断听到解说员引述过去的历史和退隐的名字,不断看到名将复出领军起死回生 。名将的震撼像雷电划破天际,同时把球迷的过去与当下缝合起来。比如说,近两年复出的阿奎罗(Agüero)。
在意大利队看见她,当场就尖叫出声,这是古巴继露易丝之后的国宝,在2000年悉尼奥运协助古巴夺金之后,一 度在国际排坛销声匿迹,近年取得意大利籍,成为意大利队中的核心人物。
意大利女排北京奥运会12人大名单中,重披战袍的阿奎罗赫然在列,光芒依然耀眼,我们会因为她而看兴趣式微的 比赛,这就是球星。有喜爱的球星参加的比赛,就是我们追逐的目标。北京奥运会诸多比赛里,女排赛程已然成为我最为关注 的焦点。
现年30岁的阿奎罗身高1米78,单手摸高仅低于俄罗斯名将加莫娃(Gamova),3米20。有时见她根本 像在跳远,起跳距离经常远于镜头所能捕捉的,感觉如同天外飞来。一场比赛可能要扣50球以上,而防守接应无一不佳,在 场上又镇定又投入,静若处子动若脱兔---那是古巴队全盛时期的节奏,世上根本没有人可以击倒她们。
有时她因为体力下降而失误,我们都吁一口气---幸好她毕竟是人。其实我一边在看,一边想建议她快点回火星吧 ,地球是很危险的,有我们这样恶毒的敌对球迷,一边被她的风采震撼,一边为自己的球队暗地诅咒她。
忍不住在这里比较两位如今垂暮的伟大球员:阿奎罗有大量神来之笔,她的个人打法超越了排球这种运动本身的配制 。她是逾越一切限制的,极度个人风格的潇洒打法,在每个位置都一样草莽活泼。而俄罗斯的苏高露娃(Sokolova) ,则彰显一种严谨性:对应各位置演示教科书般正确典范的动作。阿奎罗和苏高露娃,象征排球互相制约的两面:天才的无可 抵挡与严格的制约。两者之间的张力,加上传统(及其失落感),就构成完整的悲剧。
所以排球比赛是可以把人看得涕泪涟涟的。
网上看转播,国内排球评论员看这两位伟大球员失手,仍不断强调“很伟大的球员,大家要珍惜机会,以后再看到这 种水平球员的机会不多了”。
确实如此。或许在北京奥运会上看到的很多比赛,不一定是选手们最鼎盛时期的表现,不一定是最好的。如同梅兰芳 传世之作的录影,也是腰身已胖舞剑不能下腰。时间面前我们都要面对失败,而不以成败论英雄是《史记》古训。-
(邓小桦:香港作家,主要作品有《不曾移动瓶子》、《问道于民》、《斑驳日常》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