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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工人剧作家群像

http://www.sina.com.cn  2008年10月07日16:46  新华社-瞭望东方周刊

  《望东方周刊》记者邓若楠/上海报道

  他们不用去体验生活,他们就在生活中间,他们的社会责任感和政治敏感都强于他人,教之以理论、技巧加上不断反 复的实践,他们就能写出最贴近时代和生活的作品

  30年前,他们原本是上海各个行业的普通工人,因由时代际会,成长为活跃在创作一线的剧作家。

  30年来,他们用各自的作品记录着改革开放给中国社会带来的巨大变化。

  30年间,他们“无组织、有纪律”,始终认定自己是一个创作团队,至今仍固守着每季聚会的传统,谈创作、谈生 活、谈生老病死。

  他们是一个特殊的创作团体,他们出自同一个城市、同一个老师、甚至同一个课堂。

  在今天的上海市中心人民广场一隅,一幢始建于上世纪20年代的欧洲现代风格建筑静静矗立,它就是新中国成立后 的上海市工人文化宫所在地,新中国的第一任上海市市长陈毅题写的“工人的学校和乐园”八个烫金大字,如今依旧赫然在目 。

  这几个字,在上世纪70年代,对于一批热爱戏剧的普通上海工人而言,就意味着实实在在的机遇。

  上海有工人创作的传统,不足为奇。上海本是中国近代工业的发祥地,产业工人队伍非常庞大。上世纪50年代,上 海曾出现胡万春、唐克新、费礼文等一批工人作家。60年代还出现了以居有松、刘希涛等为代表的工人诗人。

  但客观上说,这一时期的工人文学创作,大多带有浓厚的政治图解和阶级斗争的烙印。

  “文革”结束后,从上海市工人文化宫里走出来一批工人剧作家,则在思想和艺术的双重意义上丰富了上海工人创作 的图谱。

  这批工人剧作家中,有1978年创作出轰动一时的话剧《于无声处》的宗福先;有与宗福先合作、创作出被称为“ 改革开放前奏”的话剧《血,总是热的》的贺国甫;有创作了新中国第一部先锋派话剧《屋外有热流》的贾鸿源、马中俊,还 有后来步入影坛的导演张建亚、演员张瑜等人。

  有评论家认为,上海的这批工人创作团体是中国百年话剧史上第三个“黄金时代”的开路先锋。

  曲信先:曾被郭沫若点名“转行”的“领军人物”

  “当年我们只是业余的戏剧爱好者,没有曲信先老师就没有我们后来的成就。”写出《于无声处》的宗福先曾在接受 《望东方周刊》记者采访时表示,“曲信先一直是我们的领军人物。”(见本刊242期《宗福先:〈于无声处〉30年的前 因后事》)

  “我在工人文化宫干两件事:一个是自己写戏,还有就是办了一个工人的业余小戏创作学习班。”在位于上海东南隅 的一个老式公寓里,我国著名戏剧家熊佛西先生的关门弟子、宗福先等上海工人剧作家眼中的“领军人物”曲信先坐在狭小的 书房中告诉本刊记者。

  他书房的墙上挂着宗福先、贺国甫、马中俊、贾鸿源、汪天云等一干弟子送给他的签名肖像工艺品,书架里整齐摆放 着弟子们的若干作品,还有他自己的老师熊佛西的文集。

  从1972年进入上海市工人文化宫工作直至1998年退休,30多年,曲信先一直与“工人阶级”打成一片,准 确地说,他是一位“工人的老师”。没有他,上世纪70年代末的上海就不可能出现一个工人剧作家创作团队。

  采访中,曲信先反复说,郭沫若和熊佛西是转变自己人生命运的人。

  他本来是正牌戏剧学院科班出身,而且“牌”非常大。

  上世纪60年代初,当19岁的曲信先还是中国科技大学生物物理系大二的学生时,他发现自己确实选错了专业。

  “当时我有一股强烈的创作冲动,非常想写《斯巴达克斯》这部戏,决心很大,觉得不写就浑身难受。”曲信先对本 刊记者说,“老师在上课,我就在讲义的背面写这部戏的草稿。”

  作为一个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中科大理科学生来说,改编《斯巴达克斯》这样一部恢弘的历史剧,怎么看也有些异想 天开。

  “后来我写出了一部三幕话剧,整部戏只用六名演员,剧本写了五六万字。”

  同系的同学郭庶英看到了这部剧作后,大为欣赏,对曲信先说要拿回去给爸爸看看。

  “他父亲,就是当年的中国科学院院长兼中国科技大学校长郭沫若先生。”曲信先告诉本刊记者,“我把剧本给她, 但我想郭老这样的大人物不可能当真仔细看(我的剧本)。”

  一个星期之内,系里将剧本交还给曲信先。

  “我打开后非常感动。”曲信先回忆道,“郭老用红铅笔在剧本上标注了很多。甚至细致到发现‘想’字写得过于潦 草,在这个字上画个圈,看到一个改一个。有的地方旁边还写上‘这样改好吗’。整个剧本,郭老共修改了74处。一位老人 、一个工作那样繁忙的大人物,看一个理科学生的戏剧剧本看得如此仔细,我真没有想到。”

  更让曲信先没有想到的是,事后,郭沫若给中科大有关部门写了一封信,主张对这个学生要“因材施教”。

  在郭沫若的直接关心下,1963年,20岁的曲信先转校进入上海戏剧学院戏文系,决心“从头学起”。在他担任 班主席的这个班级里,团支书是余秋雨,同班的还有巴金的女儿李小林等。

  入学后,曲信先成为上海戏剧学院的创始人、院长、著名戏剧家熊佛西的关门弟子。

  “熊老的家就在戏剧学院里,有一个小院子,围了一圈竹篱笆。一个星期有两天我到他家里上课,有时候他就坐在院 子里给我讲。”

  直至1965年熊佛西病逝,曲信先在这个小院子里学习了两年半。

  因为“文革”,曲信先在上海戏剧学院呆了九年半才毕业,分配的单位是上海市工人文化宫。

  “1973年起,我就在工人文化宫开设业余小戏创作学习班。”曲信先说,“当时参加学习班的工人学员都是初、 高中水平,从没有写过戏,只能说是一些文艺爱好者,有很多人甚至得从改错别字开始教。”

  “我想用戏剧界著名的《贝克戏剧技巧》作为教材给这些工人学员们讲戏剧写作,但这在当时都属于‘封资修’,遭 批判的东西,讲了就是反革命。于是我对分管领导表示,工人阶级应该带头批判‘封资修’,要印刷一批《贝克戏剧技巧》作 为批判对象。领导一听大为支持,于是竟然印制出一批,我就悄悄用这本教材给工人学员们讲课。”

  这个业余小戏创作学习班一共办了15期,后来,出自其中的普通工人学员写出的剧本,共有23部先后39次荣获 国家级大奖。

  “他们当年是真正为了学写戏来的,非常勤奋。”曲信先这样评价自己的工人学生们,“他们不用去体验生活,他们 就在生活中间,他们的社会责任感和政治敏感都强于他人,教之以理论、技巧加上不断反复的实践,他们就能写出最贴近时代 和生活的作品。”

  贺国甫:一切都来自真实的基层生活

  出身于工人之家的贺国甫因小儿麻痹导致腿有残疾,可他不服输、不认命。

  “我和宗福先是一辈子都以创作为生的。”这位至今仍在勤奋写作的剧作家自小在工人区长大,在这个上海工人剧作 家团队里,他是“大师兄”,作品多,也是“得奖专业户”。

  上世纪70年代初,上海市工人文化宫开设了业余小戏创作学习班,贺国甫是报名上课的第一期学员,当时,他是上 海市杨浦区一家照相馆的洗印工人。

  “早上4点就去上班,为了上午9点能赶到市中心的工人文化宫上课,风雨无阻。与任何利益无关,也没有考虑所谓 的前途,就是一股单纯的学习和创作热情。”贺国甫说。

  “那时候家里条件不好。冬天太冷,就经常一个人穿件军大衣在马路上来回走,想着剧本的事。”

  在上海市工人文化宫,与业余小戏创作学习班同时开办的,还有曲信先的同学苏乐慈指导的业余小戏表演学习班。

  “当时的学习环境是任何艺术院校都没法比的,”贺国甫说,“我们刚把剧本拿出来,那边就能排练上演,不断的实 践让我们得到最大的锻炼。”

  “一个团体里大家互相补充、你追我赶。我们是一个奇特的文化现象,有特定的时代因素、生活因素,占了天时地利 人和,不可复制了。”

  1980年,“你追我赶”的产物之一、后来被杨在葆改编为电影而家喻户晓的无场次话剧《血,总是热的》出炉。

  “万一再搞几十年,‘四化’还是实现不了,国家还是那么穷,人民生活还是那么艰苦,我们共产党人怎么办?中国 怎么办?没有退路了,只有靠我们共产党人团结起全中国的志士仁人,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拼出一个现代化的中国来!否则 ,将来再被别人打倒,就不会有人为我们平反了!”

  这是贺国甫和宗福先共同创作的《血,总是热的》中一段台词,每次演员在台上讲,台下都会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

  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改革开放刚启幕,中央将工作中心转移到经济建设过程中,社会上出现了体制、观念 等领域的很多新问题,“改革之路怎么走?”是当时诸多社会矛盾之中最常见,也是最根本的问题。

  “当时我和宗福先一起走访了很多工厂,最终确定,以上海一个印染厂的厂长为创作原型。”

  “丝绸废料扔了没事,但是裁剪成小手绢,拿到友谊商店卖给外国人,收入跟商店分成,回来给工人发点奖金,就不 准。”贺国甫发现这是当时无数中国工厂厂长的亲身经历。

  “我们本身都在基层单位,感受到什么就写什么。”贺国甫对本刊记者说,“当时国家很穷,人们都有希望国家富起 来、自己的生活好起来那种最朴素的想法……我们的台词、情节都来自真实生活,没有编造。”

  《血,总是热的》直击当时中国最紧绷的那根神经,有一些省份大力宣传,也在一些省份遭到禁演。

  “后来这个戏进了中南海,为党的十一届六中全会演出。邓小平的夫人卓琳对中央办公厅的共产党员说,你们都应该 去看看这出戏。”贺国甫回忆。

  中国改革开放以来不断发展变化的现实生活永远是他笔下的主题。

  1991年,几乎与上海南浦大桥合龙同时,贺国甫创作的话剧《大桥》在北京首都剧场公演,被众多评论者认为是 40年来最好的一部工业题材的话剧。

  回忆《大桥》的创作过程,贺国甫说,“上世纪80年代我常常去北京,每次都觉得北京的城市发展特别快,日新月 异。相比之下,上海那么多年一直没什么变化,上海老了,上海人小家子气了。我当时就想写这样一部话剧,重塑上海、重塑 上海人形象。”

  于是有了《大桥》的高潮部分:建设大桥过程中发现水泥标号用错了,建设者们一边流泪,一边奋然将建设好的部分 全部“打掉重来”。

  这一幕深深寄托了他对新上海以及新上海建设者的理想,也感动了台下的观众。

  当时在上海工作的吴邦国多次观看此剧,并给予褒奖。

  2004年,贺国甫与宗福先再次搭档创作的《谁主沉浮》,抓住当时“执政为民”的热点话题,公演后连演37场 ,“观众一进场就没有走的”。

  “戏没变,台下的我们变了。”谈及今天的主旋律作品创作,贺国甫说,“尽管现在年纪大了,我们仍有一腔热血。 我们反映社会主流意识的基调不会变,这是我们安身立命之本。”

  贾鸿源:“胆子大”的“争议制造者”

  宗福先在此前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曾一再说起:“《于无声处》之后,与贺国甫合写的《血,总是热的》,是被《屋 外有热流》逼出来的。”

  1980年上演的话剧《屋外有热流》,从艺术形式上颠覆了《于无声处》所沿袭的“三一律”传统:一个因公牺牲 的知青的亡灵出现在舞台上---出现了活人与死人同台对话的场面,运用了意识流、象征主义的表现手法,揭示了“人最可 宝贵的是灵魂”这一思想主题。

  由于在表现主题、内在结构和外在形式等方面都做出了大胆探索,该剧在当时引起了很大争议,曾被剧评界称为“新 时期舞台艺术挣脱旧躯壳的第一次不安的躁动”。

  这部戏的作者,是比贺国甫和宗福先晚一些入曲信先门下的贾鸿源、马中俊几个“小师弟”。

  与这个创作团体中大多数人经历相似,最初来到工人文化宫学习戏剧创作时,贾鸿源是上海市印刷四厂的一名工人。

  “小时候我就是里弄的‘故事大王’。但粉碎‘四人帮’后第一批高考,我的哥哥和弟弟妹妹全都考上大学,只有我 没考上。”出身于工人之家的贾鸿源告诉本刊记者。

  17岁的他进入工厂从学徒工开始做起,担负起赚钱养家的责任。

  他带着本刊记者参观工人文化宫,这里是改变他命运的地方。

  “我喜欢戏剧,早年心中的偶像就是曹禺。但宗福先的《于无声处》才将我带入戏剧创作的门槛,因为那时我突然意 识到这个门槛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高。”贾鸿源坦诚地说,“当时一晚上能写出一幕戏,三天就写出一部大戏。夏天天气太热 ,就在浴缸里放点水,坐在浴缸里垫着翻过来的搓衣板写。”

  《屋外有热流》剧本写出来后,苏乐慈导演专门来找贾鸿源,问为什么用那样反传统的形式处理。“当时年轻,不知 道天高地厚,滔滔不绝地讲了一大堆。打动了苏乐慈导演。”贾鸿源说。

  这出话剧能不能代表上海去参加全国汇演?意见分歧非常大,很多人觉得这个戏是个异类,更尖锐的批评也非常多。

  后来,《屋外有热流》还是参加了全国汇演,“很多省市的代表团看了当晚都睡不着了,通宵讨论这部戏。”

  1981年,他和马中俊写出了第二部戏《路》,依然走实验剧的路子。通过描绘筑路工人内心感情变化的几个横断 面,揭示了当代青年的新形象和时代特点。

  这部又带来很多争议的作品却让他有机会见到了“偶像”曹禺。

  “我是带着膜拜的心情去的。老人家给我留下的印象是可爱、知性、感性。”贾鸿源想起当时拜见曹禺的情景不由微 笑,“曹禺80多岁了,对生活和情感充满着依恋。他会当着我们的面,对他的女儿说:‘爱情是什么?是下地狱。’”

  而曹禺当年在与天津的工人座谈时专门提到《路》:“我在上海还看过一出戏叫《路》,是上海的工人业余作者创作 和演出的,也很使我感动。……依我看,你们的戏和《路》一样,是中国最好的戏之一。”

  贾鸿源说自己“胆子大”,所以在创作上敢于实验,同时,对迅速变化中的中国社会非常敏感。

  上世纪80年代初,他创作了电影剧本《街上流行红裙子》,“尺度很大”地让模范纺织女工穿着“袒胸露背”的红 裙子上街,又引发如潮争议,而现实的结果是“红裙子”风靡一时。

  2000年,贾鸿源从实验戏剧转身,切近“主流”,写出了大型话剧《中国制造》。“我用了四年时间专门去挂职 体验生活。”贾鸿源说。

  公演后,上海市文联发出通知,组织全体党员观看。通知里称“《中国制造》是一出反映国企改革,具有很强艺术感 染力的好戏,同时也是一部理想信念教育的好教材,值得一看。”

  “《中国制造》对我来说,是一种信仰,一种激情,一种难以替代的个人情结。”曾经“年少轻狂”的贾鸿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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