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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第42期[1994年3月31日中国第一家民间环保组织[自然之友]成立]
自然之友从拉钩开始的绿色约定
从1994到2008,中国首家民间环保组织“自然之友”已经走过14年历程。
在发起人之一杨东平的心里,创办人梁从诫依然是那个骑着英国蓝苓牌老式自行车,从米市大街一路蹬到苏州桥的健 硕老人。依然可以在楼下大喊他的名字,叫他一起去为“自然之友”注册。
但梁从诫已经76岁了,由于身体原因,他甚至无法亲自回顾那段为“自然之友”奔忙的日子。
在梁从诫此前的回忆中,最早对中国环保的忧虑源于上世纪80年代初,时任《百科知识》杂志社编辑的他收到一篇 稿子,里面讲到刚刚起步的中国乡镇企业。“规模不大、大量使用淘汰设备,但星罗棋布,会造成遍地开花的环境污染问题。 ”虽然看了很多遍,但他仍然认为,“环境保护是国家的事情,环保局的事情,专家的事情,我们这些外行人能做什么?”
为公众参与“挖一条渠”
梁晓燕是梁从诫昔日创办《知识分子》杂志的老搭档。
1985年,两人开始一起编写《走向未来》丛书,第一本,就是罗马俱乐部的《增长的极限》,这本书被梁晓燕看 作自己“环保意识的启蒙教材”。
两个人开始越来越多地讨论环境话题,并且了解到民间组织的参与是国外环境保护的一个重要部分,“但中国缺了这 一块,光是政府在这儿制定政策、法律、罚款,我们觉得并不能解决问题。”90年代初,在沉寂的社会生活中,“相当多的 人关怀着国家、社会,但是大家都感到无力和无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1993年,北京首次申办奥运会,据媒体报道,当国际奥委会官员问及中国有无民间环保组织时,我方代表团不知 如何作答。
我们是不是也可以在中国建立一个环境保护的民间组织?两人萌生了这样一个大胆的想法。
“那时候,中国极少有人能够理解民间组织的内涵,也不知道民间组织能做些什么”,杨东平说,20世纪上半叶, 中国曾有过众多的、相当活跃的民间组织,但在随后的社会变动中,它们逐渐消失了。
在计划经济体制下,大政府、小社会,政府包揽了每个人从摇篮到坟墓的一生。
时任民政部社团管理司司长的陈金罗回顾,这种条件下也出现了一些社团,尽管被冠以民间的组织形式,但基本上是 官办社团,“作为部门的附属物而存在。”陈金罗说,改革开放,冲破了单一官办社团的体制,在市场经济条件下,社会的需 要,成为社团生长和发展的土壤。
梁晓燕对此的认识相对朴素,“每个人心里都有对国家、对社会、对公共事务的关爱之心,这就好像潜在地下的泉水 ,看不见,渠稍一挖通,活水就哗哗地流过来了,民间组织就是这条渠。”
“政府会不会批准?”
为了“挖这条渠”,梁从诫让梁晓燕找些年轻人一起来商量,于是梁晓燕找到了时任北京理工大学高教研究所研究员 的杨东平和自由作家、探险家王力雄。
1993年3月,梁从诫参加八届全国政协会议的间隙,4人聚到一起。
坐下之后,梁从诫提出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在中国办这么一个民间组织,政府会不会批准?一番议论后,4人决定试 一试,“不试,怎么知道政府就一定不批呢?”“万一有风险,出麻烦了,后悔不后悔?”梁从诫又问。
“不后悔!”随后,61岁的历史学家、梁思成与林徽因之子梁从诫先生,像孩子一样,和三个年轻人拉钩,约定“ 不后悔”。
但梁从诫坦言,自己还是有所准备的,“如果出了什么问题,我不顶,难道叫那些年轻人去顶不成?”
草地上的“绿色恳谈会”
几位发起人商讨的下一个问题,是到哪里找间会议室开个筹备会。
“我们民间组织就是要有民间组织的特色,为什么要找会议室,正襟危坐地开会?我们关怀自然,就要去个自然点的 地方开会。”王力雄提议,在北京西郊有一座破旧的明代古塔、略显苍凉,他每天都去散步,叫玲珑园。
“玲珑园正和我们当时的情怀吻合”,四人当即决定,会议地点定在玲珑园。
“1993年6月5日,星期六,阴,30℃,还掉了几点雨。”电台记者康雪在日记上记载。
那天,康雪和丈夫骑着自行车,一起到北京西郊玲珑园参加一个关于环境保护的聚会。
康雪当时对环保唯一的认识就是治理三废,还是从在首钢做环境技术工作的同学那里了解到的。
但作为一个新闻记者,她还是饶有兴致地前来探个究竟。
从八大处骑车来的作家金辉则有些忐忑,因为梁从诫电话通知他的时候,特意叮嘱:“如果方便,带一个唱歌的朋友 来,这样我们看起来会像个联欢会。”怀着各种心情,四十一人聚集到玲珑园的古塔下,在草坪上三五成群席地而坐。
“没有名称,没有会场,甚至没有明确主持人”,梁从诫记述,因为不知最后会有什么样的成果,甚至没有明确为筹 备会,只是称之为“绿色恳谈会”。
会上,王力雄谈起了《百年孤独》里的那个马贡多小镇。从充满阳光、花朵和蝴蝶的一块天地变到遍布蛛网、垃圾, 疾病流行,天降成吨的尘土,生出长猪尾巴的孩子,可是人们照样喝酒、赌钱、一口气吃七十二个蜥蜴蛋,对变化浑然不觉, 小镇最终被预言中的飓风刮走,永远消失。
他呼喊“中国社会以最多的人口,最少的平均资源,处于接近资源极限的位置”。
金辉则讲到,黄土高原每年流失十几亿吨泥沙,也许几百年后黄土高原就都到了海里。
一群年轻人开始有了反响:“实在太恐怖了!能做点什么?”
“办一个民间的环保组织,能做吗?”
“为什么不能做呢?”对于这场聚会,康雪记录在日记中的感受是,“除了几个大学生,都是一帮怪人,自报家门, 尽是自由职业者,太偏重文化伦理。”第二天,康雪在主任“什么是绿色恳谈会”的疑问中,推出了录音报道《一场别开生面 的绿色恳谈会》。
尽管结识了“一帮怪人”,但14年后,康雪依然感谢这次会议,因为这让她“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界,重新点亮了内 心”,使她有了一个新的事业———环境保护。
与会者成为“自然之友”第一批会员。
迂回曲折“找婆婆”
其实在“玲珑园会议”前,梁从诫等人便试图通过注册的方式,令这个崭新的组织名正言顺。
依规定,成立社团必须称之为“协会”或“学会”,所以几位发起人将组织定名为“绿色环境文化协会”。
1993年4月,梁从诫主笔草拟了章程。稳妥起见,章程设定了较高的入会门槛,如必须有2个以上的老会员推荐 ,必须提交书面申请,“怕让坏人混进来,把牌子砸了。”咨询了民政部,社团登记必须找个挂靠单位做“婆婆”。
杨东平和梁从诫首先向国家环保局提出申请。
接待他们的外联工作人员很为难。他展示了桌上一堆广场鸽协会之类的申请材料,“几个人申请注册一个协会,管理 部门谁来负责?批准这个,不批准那个,依据什么标准?”依据社团登记管理的规定,同一行政区域内同类社团只能注册一个 ,此时国家环保局已有中国环境科学学会挂靠,申请被拒绝。
北京环保局、科协、政协……他们往返于可能的挂靠部门间,结果都是无功而返。
这时国家环保局的一位普通工作人员出主意,你可以挂在一个二级单位下面,二级社团不用单独注册。
梁从诫想到了他当时任职的中国文化书院,他在书院的理事会上提出,能否在书院下面成立一个绿色文化分院,得到 同意。
据此,申请再次递到文化书院的上属单位文化部。
后来,梁从诫曾对梁晓燕聊起,当时文化部审批人员很纳闷,书院里弄个绿色文化分院,是什么意思?他只好这样回 答,“弘扬中国传统文化中人和自然的关系,比如天人合一。”拿着文化部盖了章的文件和借来的300元注册费,梁从诫又 走进了民政部社团司。
1994年3月31日,批准公章盖下,中国第一家在民政部正式注册的民间环保组织成立。
公章上刻着“中国文化书院绿色文化分院friendsofnature”。
走职业化道路
2001年,中国再度申奥,梁从诫等三家民间环保组织的负责人,被聘为北京市奥申委的环保顾问,1100家民 间组织的代表联名给国际奥委会写信,表达它们对北京申奥的支持。
季羡林先生后来评价:从诫本来是一个历史学家,如果沿着这条路走下去的话,什么风险也不会有就能有所成就。
然而,他毅然抛开那一条“无灾无难到公卿”的道路,由一个历史学家一变而为“自然之友”。我对他只能表示钦佩 与尊敬。宁愿丢一个历史学家,也要多一个“自然之友”。
在自然之友成立十年后,2004年6月,梁从诫公开宣布,面向全国招总干事,他要慢慢淡出,让自然之友“去梁 从诫化”,走职业化道路。
2008年3月31日,一群年轻人已经约定好,不管阳光还是雨雪,都会陪伴着梁从诫先生前往玲珑园,纪念一个 叫做自然之友的组织14年前的出生。
本报记者吴昊亮北京报道
参考书目:《为无告的大自然》
新观察
三十年盘旋再生的公民社会
今天,如果你对环境问题有自己的主张,可以找到不少志同道合的朋友和民间环保组织,在政府的公共政策中倡导纳 入环境议题;如果你的住房发生了问题,很可能需要小区居民选出的业主委员会联合维权;如果你有孩子送特殊教育,或者有 老人住养老院,或许发现提供服务的是非营利性质的民办机构;如果你的企业准备拿出相当的利润关注社会事业,新的《基金 会管理条例》为你提供了创立非公募基金会的可能;还有,如果你是2.1亿网民的一员,那么类似厦门PX迁址、揭露黑砖 窑这样的公共事件,其相关公共决策和最终的事件结果中,也许就体现了你的参与。
这就是我们所能感受到的今天中国的公民社会。
时间后退十年,从1998年至今,正是中国公民社会全面发展和政府谨慎开放的阶段。1998年《社会团体登记 管理条例》修订版、《民办非企业单位登记管理暂行条例》出台,同时民政部民间组织管理局成立,现有对民间组织管理的核 心体制形成,标志着政府对民间结社的重视和管理程度均在增强。
进入本世纪,一方面,《行政许可法》、《物权法》、《政府信息公开条例》接连颁布,公民的私权保护和政府的行 为约束终于提上法律层面,民间组织也迎来改革开放以来的第二次发展高峰;另一方面,对民间组织的双重管理制度,对媒体 、出版、网络、集体行动等的监管制度,大体延续了严格审批原则,并与日渐崛起的公民意识形成越来越明显的张力。
在此前十年,刚经历了公民社会发展的跌宕和复生期。走过上世纪80年代社会活力极大迸发的阶段,90年代民间 组织的发展处于清理整顿和结构调整时期。期间《社会团体登记管理条例》出台,确立了对结社等公民权利的审批原则。
不过,随着经济体制改革而蕴生的私人经济、行业组织,第一个民间环保组织,各类社会服务组织等,却在这个阶段 逐渐兴起,公民社会的空间在低调的权利诉求下盘旋再生。追溯到1978年到1989年,随着改革开放的制度变迁,中国 社会空间迅速释放,公民社会的活力激发出来,并于80年代中期出现了一个发展的高峰。
回看三十年来中国公民社会的发展,呈现一条抑扬交错和充满张力的折线。今天的公民社会,比三十年前更加多元, 公民对自身权利的意识及其实现能力均更加扩展,但是管理体制的困境也更加明显。
单从社会自治空间的角度看,在“皇权不下县”的传统社会,中国就有社会组织和民间的自治空间。可见,公民社会 不完全是一个新的事物,它能否突破已有的格局,向公民主体性、社会自治的方向进展,仍然有待未来的检验。
□贾西津(清华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副教授,清华NGO研究所副所长)
一日三十年3月31日
●1984年我国第一例用精子洗涤法进行人工授精的男婴出生
●1993年八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在北京结束,会议通过《中华人民共和国澳门特别行政区基本法》
●1994年中国第一家民间环保组织“自然之友”获准成立
●1994年浙江千岛湖发生游船杀人抢劫案
●1998年中国国产民用飞机首次出口北美地区
温故知新
永定门粮库装卸工获超额奖金
社主义企业的生产要不要定额?超过生产定额应不应该发给奖金?劳动有定额、超额发奖金有利于社会主义建设,还 是不利于社会主义建设?北京市永定门粮库二十多年来装卸工计酬办法的经验和教训,很好地回答了这些问题。
这个粮库装卸工的工资形式曾经历了从计件到计时的多次变化,一九六八年以来,在极“左”思潮影响下,再一次以 计时工资代替被称为“修正主义”的计件工资,而工人生产超额发奖金则被斥为“物质刺激”。
永定门粮库的工人和干部从多年的实践中,亲自感受到这种计时工资破坏按劳分配原则给生产带来的恶果。有的工人 说:“不管出勤多少,出力大小,干多干少,干好干坏,工资都一样,真是先进不香,懒汉不臭。这哪能调动起大家的积极性 ?”一九七七年九月,这个粮库经过反复研究、对装卸工在原计时工资的基础上,实行了定额生产、超额奖励的办法。
新办法一经实行,工作上的散乱现象不见了,新老工人同心协力,突击装卸,劳动效率大大提高。
青年工人们深有感触地说:我们装卸工人劳动重,消耗大,每月增加一些奖金,用来补助生活开支,怎能说增加这点 钱就增长了资产阶级思想,就成为资本家呢?
——摘编自1978年3月31日第1版,《劳动有定额超额发奖金———北京永定门粮库装卸工实行定额生产、超 额奖励的调查》
那时流行
健美裤
流行时间:上世纪90年代初流行指数:★★★★☆
上世纪90年代初,一句带有自嘲性质的顺口溜家喻户晓:不管多大官,都穿夹克衫;不管多大肚,都穿健美裤。
这里所说的健美裤,因地域不同,多有脚蹬裤、踩脚裤的别称。一般以黑色为主,由丝质的材料和适当的人造纤维混 纺而成,有很大弹性,类似于舞蹈裤,上宽下窄,裤脚下连着一条带子或直接设计成环状,以便踩在脚下,穿上后,产生一种 拉伸感,衬托出腿部的修长,体现出一种线条美。
后来健美裤的材料变得多种多样,颜色也逐渐丰富,不过基本的特点都没有变:贴身,高弹力,且透风,但时间长了 ,膝盖部分会鼓起,有的地方会磨得光亮。作为当时流行与时髦的象征,几乎所有女性,无论年龄、身材、人人都穿,大街小 巷出现前所未有的统一和高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