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勇

　　提要：特殊园丁以感同身受的“父亲”之责任唤醒了囚子，儿子稚嫩的呼唤鞭策着囚子，妻子博大的爱感召着囚子。 三种爱在囚子的心中交融，鞭策囚子走出困境，奔向光明。

　　世间最痛苦的人，莫过于失去自由的人。

　　本文的主人公李力，因伤害罪于2004年被投入广西北海监狱服刑改造。

　　悲喜接见念恩人

　　亲人来接见，是所有服刑人员最期盼的事，我也不例外。但自2008年5月的那次接见后，我对每月的接见不再尽 是期盼与喜悦，总免不了带着无尽的羞愧与自责。因为渐已懂事的儿子会给我“难堪”了。

　　那次接见，妻子像往常一样，是带着刚上幼儿园中班、四岁多的儿子一道来的。当儿子隔着会见室的玻璃一看见我， 便冲向前急着拿起电话，我的耳朵随即传来：“爸爸，我和妈妈又来看你了！”

　　那是我魂牵梦萦而又熟悉的声音。

　　我们的接见，就这样隔着那冰凉的玻璃，透过目光对视和“热线”连音，在倾诉中开始了。

　　“爸爸，你为什么离家这么近都不回家呢？我想让您天天带我玩呢！”儿子那天真、童趣而又冷不丁的表白，让我和 妻子一下子懵了。

　　看着一脸天真稚嫩的儿子，此时心里的酸楚和良心上的愧疚，瞬间令我这个五尺大汉羞愧难当、无地自容。妻子捂住 了脸，转过头，忍不住哭了起来。我强忍的泪水也不由自主地从双眼中溢出。

　　儿子看见我泪流满面的样子，不解地说：“爸爸，妈妈和我都看您来了，应高兴才对呀？您怎么哭了呢？平时，被妈 妈锁在家里我都不在妈妈面前哭。”

　　是啊，妻子为了生计，在北海市的一家私企上班，礼拜天都要不定期的加班，儿子没人带，妻子只好狠心地把他一个 人反锁在家里。可每当妻子回家后，看到的都是满脸泪痕、偷偷哭泣、累了睡着在门后的儿子。

　　想起这些，我和妻子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良久都说不出半句话……

　　我一味地自责与愧疚着，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儿子的话语。这都是自己一时的冲动，酿成牢役之灾，害苦了妻儿。

　　妻子看儿子的眼神也是满眼的欣慰。我情不自禁地对妻子说：“谢谢你的辛苦，培养了这么出色的儿子。”

　　妻子酸楚地一笑：“其实这也是你自己争取的，你能持之以恒地积极改造，让我和儿子看到了我们全家团圆的希望， 再苦再累心里头也感到万分欣慰。如果像你刚入监时那样，我们娘俩还有什么盼头？”

　　妻子的这番话，让我脸红，羞愧自己入监时的自暴自弃与沉沦颓废。同时，拯救了我的人生和家庭幸福的“恩人”也 随即闪现在我的眼前。

　　想必，此刻的妻子也想起了我们全家的大恩人。

　　没有他的谆谆教诲和倾心的入监感化教育，以及那把开启我那心灵的密匙，也许眼前所有的一切将不复存在。

　　他就是我入监时的入监分监区长闭家铭。

　　迷途浪子今复苏

　　难忘的黑色日子——2003年11月5日，也就是儿子刚出生两个月时，我在自己供职的酒店内，与一位酒后失常 闹事的顾客发生争执，在对方粗言相向和先动手动脚时，年轻气盛的我失去了理智，一怒之下将对方举起狠摔在地上，而后又 踹其一脚。

　　就这样，23岁的我为自己的鲁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因伤害罪被法院判以有期徒刑12年，被迫离别娇妻幼子， 投入到了北海监狱服刑改造。

　　本是幸福的自由人，却因踹了那一脚，结果把自己也踹进了监狱。昔日风光不再，自由人变成了笼中人。角色的巨大 落差，漫长的刑期，尤其是妻子和嗷嗷待哺的幼子无人照顾，沉重的思想负担兼之人生的失意，无形中使我的意志消沉、万念 俱灰。

　　在与新犯相处时，我脾气一触即发，总惹是生非，干扰了正常的入监教育，成了警官的教育难题。

　　因为身份意识一时难以转变，总以自己曾是学院派科班出身，在全国某些比赛中屡获大奖的技击运动员而自居。体重 达120多公斤的我，到了改造场所仍目中无人，自恃所向无敌、威武有力，犹如一颗重磅炸弹。

　　我的反常引起了分监区长闭家铭的高度关注，他亲自找我谈话。可那时的我，心灵已经被锈死，对警官的关怀与教诲 不屑一顾，甚至有严重的抵触情结。每次谈话结束，我竟都没听清楚他一句话。

　　就在那个时候，恰遇妻舅病重，妻子来不及告知我，便带着幼小的儿子匆匆回老家湖南了。我入监近一个月了，妻儿 音讯全无。其他新犯，差不多一个礼拜后便会有家人前来接见。

　　那时的我，心想妻子肯定弃我而去了，老家的父母又年迈多病……

　　自己越想越悲哀，也直接反应在自己的日常改造中。如队列训练中故意散漫，刻意顶撞犯人组长，并动粗挑衅；背条 文、唱歌不认真；日常内务检查卫生最差最乱的肯定是我；课堂学习时警官在上面训导，我则在下面呼呼大睡。

　　入监队的几位警官都耐心地找我谈话，启发教育我，可我无动于衷。那时的我已走到极度危险的边缘。

　　分监区长多次找我谈话，我仍然头也不抬，始终对他毫无半点印象。这位肤色黝黑形态威严的警官，其他服刑人员都 俱称其“黑包公”。可我面对他毫无惧色。

　　特殊的园丁们，没有放弃对迷途的我进行挽救与教育。

　　没过多久，也就是我入监第二个月下旬的一天，分监区长又找我谈话教育，我极不情愿地蹲在他面前，依然头也不抬 ，眼也不睁，机械木讷地回答他的提问，谈话气氛很尴尬。

　　当时我仍想给他一个“冷酷”效应，好尽早结束误认为没用的谈话。

　　不料，紧接着他揪心的一席话，一下子击中了我的软肋，打开了我的心扉，从而使我迷途知返，有了今天惊人的改造 成绩——从此，他就成为了我们全家的大恩人。

　　同为父亲激荡我

　　在片刻的冷场后，分监区长突然说：“你儿子应快满周岁了吧？”就这一下，勾起了我无限的思念。

　　那时尚在襁褓中的儿子，现在应是蹒跚学步的时候了，再有几天，儿子就要满周岁了，便自然地点了点头。

　　“如果不是你的冲动，你应该是一名非常出色的父亲。此刻，应是你儿子在你怀中撒娇寻欢、想得到父爱的时候啊！ ”接着他动情地说，“我的小孩比你的小孩要小两个月，我也刚做父亲不久，在体会到身为人父的同时，也感受到肩上陡然升 起的责任。其实你也非常想担负起做父亲的责任。你内心的忧虑我全知道，也能理解。但凭你现在的这种表现，我很痛心，为 你的儿子感到痛心，觉得‘父亲’二字的神圣被你玷污了。因为你是一个不负责任的、失败的父亲。”

　　霎时，我的心“咯噔”地震了一下，首次抬起头来，认真地看了看这位经常教育我、却又如不曾相识的警官。但见他 因动了真情而生气的脸，使原本就威严黝黑的面庞，在头顶警徽之下显得更为冷峻。

　　他大声地说：“其实，我们监狱人民警察是代表政府对你们实施强制性劳动改造的，教育好你是我们的责任；但你若 不幡然悔悟、重塑自我，而是违反监规，甚至再去犯罪，有监规法律去约束去管你，并不代表我们警察不尽职尽责。我是想到 你儿子、因为父亲的角色才去说你，你儿子无权去选择自己的父亲，但有权需要父爱，需要家庭的温暖，这也是我刚刚做了父 亲才体会到的。”

　　一时间，对父母、妻子尤其是儿子的无尽愧疚，充满了我整个身心，身体也随之震颤起来，久违的追悔之泪，滚烫地 溢出眼眶。如果不是咬着嘴唇强忍，我定会号啕大哭起来。就这短短的肺腑之言，在我落寞的心灵深处，形成了强烈的震撼效 应，灵魂受到了猛烈撞击，顷刻间全身的汗都冒了出来。

　　待我稍微平静下来后，他又严肃地说：“你的父母、妻儿都在盼着你，你现在的这种做法无疑给他们未愈的伤口上撒 盐，雪上加霜。现在我不跟你多说了，你现在回去，晚上给我好好地想清楚，明早我仍在这里等你对今后改造的表态。”

　　就这样，非亲非故的警官，用身为父亲的感受感化了我，用“父亲”二字的责任震醒了我。这一夜，无疑是我痛苦的 人生，破茧化蝶、灿烂再生的不眠之夜。

　　第二天刚起床，我便报告，走向早就等待在那里的闭分监区长。我敞开了自己的心扉，一股脑地倾诉了自己的顾虑与 担忧，并表示，“我要坚决振作起来，走积极改造的道路，争取早减刑多减刑，重返自由，回到儿子身边，做一个称职的父亲 ”。

　　随后，更让我感动不已的是，分监区长想方设法联系到远在千里之外的妻子，并告知我近日妻子将携儿子前来看我。

　　当我的妻儿出现在接见室，我见到了妻子、听到儿子首次生硬地叫出“爸爸”二字时，我的希望被点燃了：一个积极 改造的信念从而牢固地在我心中树立起来。妻子也在恩人闭分监区长耐心的劝说下，欣慰而又坚决地与监区签订了帮教协议。

　　从此，我拉开了积极改造的序幕。

　　就这样，为了我的“复苏”，妻子选择了远离父母，从湖南老家只身带着儿子在北海艰苦地打工生存着。这么多年来 ，妻子为了履行帮教协议，风雨无阻，每月前来接见帮教一次。我也以一张张减刑裁定回报了妻儿的辛劳。

　　积改标兵盼新生

　　园丁的悉心浇灌，让我这根枯枝发了芽。

　　我用先前当运动员时不怕苦、不怕累、顽强拼搏的精神，投入到每天的入监教育改造中去，顺利地以优异成绩结束了 入监训练，于2004年10月分配下监区继续改造。

　　碰巧，闭分监区长升任我所在的监区任教导员，这位曾用“父亲”的责任打开我心灵锈锁的他，经常警醒我，鞭策我 。于是，我有着无比的动力，这一动力除了警官的悉心教诲外，就是来自于妻子的勤劳贤惠、儿子的健康成长。在完成日常改 造任务外，超产、超额最多的肯定是我，所以同犯们都赞誉我为“积改狂人”。

　　监部、自治区监狱系统的体育、书画、花卉等各项竞赛，我都积极参加，并屡屡获奖。2005年、2006年、2 007年连续三年被评为监部积极分子，2006年度又被评为省级改造积极分子。

　　到目前我已获减刑二次，共计两年十个月，今年年底又可第三次报减了。2008年是非凡的年度，我光荣地被评选 为赴省参加自治区第五届积极服刑人员代表大会的代表。

　　离新生的路还有很长一段，我将再接再厉，持之以恒地继续改造，用一棵感恩的心，感恩政府、感恩社会、感恩警官 、感恩家人，更加努力地走完改造之路，早日奔向新生。因为，我的儿子在家里等着我，尽管做父亲的幸福我已感受到了，但 做父亲的责任仍在等着我……

　　管教手记

　　文/郑天应

　　李力的服刑改造经历，是不平凡的。

　　有位哲人说：“对于一条盲目的船来说，所有方向的风都是逆风。”最初来到监狱的李力，就是一条盲目的船，任凭 警官怎样的谈话教育，他都视同“逆风”。他被突如其来的人生变故击垮了，已彻底没了方向和目标。

　　如何让李力树起信心、明确改造方向和目标，让这条盲目的船能够“顺”起来，一时成为了警官的难题。

　　于是，我想起来他已初为人父。但就在儿子刚两个月时，他却把自己一脚“踹”进了监牢。不曾听到过儿子叫一声“ 爸爸”，人生就毁了的滋味，或许是让他“顺不起来”的根源。

　　在百般无奈之下，我们唯有借助亲情的力量了。经过我们的多方努力，联系上了他远在湖南的妻子，并劝说她携着儿 子前来接见李力。

　　当误以为妻儿早抛弃了自己的李力，在会见室再次见到儿子时，他以为在做梦，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激动地 扑过去拿起话筒就吼了起来：“儿子，我一定要重新做人，做一个合格的父亲！”

　　最终，是“父亲”二字感动了他，同时，也是警官们真心实意的挽救打动了他。我们还顺利地与他妻子签订了亲情帮 教协议书，并帮助李力制定了务实的改造计划，以通过帮教协议，共同督促李力今后的有效改造。

　　这一招儿，果真灵。他那过去犹如一潭死水的心，荡漾着了春的波光；他的脸庞上也一改往日的哀愁，现出了满脸的 笑容与自信。儿子和妻子的召唤与期待，给了他极大的鼓舞，让他滋长出了决心早日奔向新生的强烈愿望。

　　从此，李力的改造开始“顺”起来了，且干劲十足，始终谨记妻子的嘱托，和对儿子的承诺：用汗水洗刷灵魂的污垢 、用真心改过换来明天的美满幸福。

　　(本文主人公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