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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太阳村的孩子们

http://www.sina.com.cn  2008年10月13日09:54  《法律与生活》杂志

  本刊记者/李云虹

  (blog.sina.com.cn/missyunhong)

  背景:据司法部公布的数字显示,我国服刑人员未成年子女人数早已超过了60万,而这些生活在父母犯罪阴影里的 孩子们,许多都不被亲属所接纳,得不到人们的同情与资助。

  北京顺义区有个太阳村,那是美丽而特别的“村庄”,这个村庄最大的村民只有18岁,最小的还是襁褓里的婴儿。 他们是来自全国各地服刑人员的子女。

  10多年前,还是陕西省监狱管理局一级警督的张淑琴,被服刑人员孩子那可怜的眼神所触动:由于父母服刑而失去 生活依靠的孩子,不得不背负着沉重的十字架,在人生的道路上过早饱尝生活的磨难和辛酸。他们有的流浪,有的为人放牛牧 羊,有的沿街乞讨,有的则被亲属皮球般踢来踢去,更有甚者已和其父母一样走上了犯罪的道路。他们大部分失学,有的已满 10岁还没进过学校的大门,也有的孩子因病得不到及时治疗而死亡。

  了解到这一切,张淑琴主动申请调到了少年犯管教所工作,并亲手创办了收留服刑人员孩子的儿童村。2000年, 张淑琴又在北京顺义区创办了北京市太阳村特殊儿童救助研究中心(简称太阳村)。

  太阳村作为一个专门收留、照顾服刑人员未成年子女的民间慈善团体,从1995年开始,经过10多年的发展,在 社会各界的帮助下,如今已经在北京、西安等地,成立了6个分支机构,先后无偿帮助了1600多名1岁~18岁的服刑人 员的未成年子女,并且每年资助1000多名分布于全国各地的罪犯子女。

  北京太阳村是六所太阳村中最大的一个,130余名孩子中,走出去了6名大学生。

  出了北京城区,沿着京密路一直朝北行驶至顺义区,透过车窗,高楼大厦渐渐被抛在车后,随之而来的是田野般的开 阔。从牛栏山道口西行,一群五颜六色的小房子闯进了记者的眼帘。这些令人眼前一亮的建筑,便是位于北京顺义赵全营镇板 桥村的北京太阳村。

  进入太阳村,记者首先看到的是一排排的爱心小屋。一间间爱心小屋的外墙都被刷上了色彩斑斓的美丽图案,而这便 是孩子们的宿舍。据这里的工作人员介绍,这些小屋都是著名企业或个人出资捐助的。

  在太阳村的中心区种着一棵硕大的太阳花。工作人员介绍说:太阳花是太阳村的村花,是太阳村和孩子们的象征。它 的生命力极其顽强,正如太阳村内的孩子们一样,勇敢面对生活、面对现实,顽强生活,健康而快乐地成长。

  一段太阳村的时光,在孩子们生命中留下怎样的印痕?为了打开问号,本刊记者走近离开太阳村的几名孩子,走进他 们的内心世界。

  太阳村教会了我独立

  人物:张海

  职业:陕西省西安某乳业公司送货员

  曾在西安新城儿童村生活两年

  今年23岁的张海工作很忙碌,每天晚上10点准时上班,配送奶制品,直到第二天早晨10点下班。

  2008年9月9日,刚刚下了夜班的张海在接受记者采访的过程中,不时地显露出自己的疲倦,哈欠连天的他一个 劲儿地向记者解释:“工作太累了,没有办法。”

  而就是这份配送工作,张海也异常珍惜。

  张海出生在陕西省西安市新筑镇半坡村。在他9岁那年,父亲因盗窃被判入狱,不久,张海的母亲带着比自己小1岁 的妹妹与父亲离婚,随即,改嫁他乡。

  此时,家里只剩下了年幼的张海一人。后来,张海跟舅舅一家一起生活。

  当时舅舅家的孩子才2岁多,而张海也要上学。在张海看来,那几年,“舅舅家的生活压力很大”。

  在张海的老家,都是依靠土地为生,“日子过得并不宽裕”。但这却令张海感到家的温暖,“在那里生活了两年”, 直到张海五年级毕业那年,他的小姨才打听到,“在西安有儿童村”,能够收留像他这样的孩子。

  张海听闻这个消息,“内心也很想去”,因为那样,“可以减轻舅舅一家的经济负担”。

  1998年,张海的小姨带着他来到了西安三原太阳村,到那里后才被告知,“那里的孩子已经住满了”。那里的工 作人员告诉他们,“可以去西安新城的太阳村去看看,那里的规模比较大”。

  于是,在西安新城的太阳村,张海安顿了下来。那一年,他只有12岁,上小学六年级。

  入住太阳村的第一天,对于张海而言是难忘的。

  “我舅舅、舅妈、小姨将我送到太阳村后,就离开了。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陌生地方,我根本就睡不着觉,晚上很想 家,很多个夜晚都是哭着进入的梦乡。”张海在诉说着这些时,停顿了很多次,也在不住地叹气,“但我在离开舅舅家的时候 ,便在心中告诉自己,离开了就不回去了,毕竟回去了会给他们带来太多的负担”。

  那时的张海,在脑海中始终记着这样一笔经济账,“在太阳村上学、吃饭、住宿,家里不用花一分钱”。也正是这笔 经济账,伴随着张海度过了在太阳村最初的日子。

  “太阳村的奶奶们对我们都很好的,很慈祥”,同时,张海也“与那里的小朋友们渐渐地熟悉了起来”。很快,张海 心中的孤独感与陌生感便消失殆尽了。

  在与同龄孩子的接触中,张海渐渐发现,太阳村的孩子们,“都与自己有着相似的经历”。在外边品味到的同龄孩子 所给予的歧视,在这里荡然无存。“而且,大家都亲如一家人”。

  在新城太阳村,张海生活了两年。

  2000年,张海的父亲出狱了,从太阳村将张海接走。在离开的那一天,张海哭了,“因为舍不得那里的兄弟姐妹 ”。在他看来,在太阳村收获最大的便是“独立”,他学会了独立生活,懂得了责任感。

  “父亲本来也不是那种脚踏实地的人,回来后,也没有工作。”张海告诉记者,“学校要资料费,自己要零花钱,每 次跟父亲要的时候,都很难”。正是因为经济原因,张海辍学了。

  张海心中挥散不去的是,初二要学费时,父亲脸上不情愿的表情。尽管舅舅、舅妈支持张海上学,但张海还是赌气选 择了辍学。

  “也许在太阳村,我还能安心地去上学,但离开了太阳村,我便与上学绝缘了。”张海告诉记者。当记者问及原因时 ,他回答:“下学回到家,没有人做饭,衣服脏了,没有人给洗,面对空荡荡的家,根本就没有心思去学习。”

  “那时,我拿着学费来到学校,却并没有报名,而是将自己的东西拿回了家。”张海回忆着,“然后,将学费还给了 父亲,开始了打工生活”。

  张海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餐馆当杂工,“管吃、管住,一个月才200元钱”。尽管少,但他第一次感觉“挺好的 ”,因为,“可以赚到钱了,拿着自己赚到的钱,可以想买什么就去买什么了,不用再向家长伸手要钱了”。

  早晨5点不到就起床工作,晚上很晚才能休息,但张海却“很知足”。

  半年后,张海离开了这家小饭店,另找了一份收入更高些的保安工作。“在一家建筑工地,负责看管建筑材料”。当 时,张海只有15岁。

  “每月500元~600元的收入比在小饭店多了一倍,并且那里还管住,除去每月吃饭必需的100元开销外,自 己一个月还能攒下400元,我很满足。”张海对他的第二份工作也很满意,“毕竟自己学历低,能有份工作,我就很庆幸了 ”。

  这份保安的工作,张海又干了半年多。“那时,听朋友介绍,西安某乳业公司正在招工,待遇还不错,但当时自己未 满18周岁,公司没有招”。

  于是,张海在老家的一个亲戚处打工,“在一个温室大棚内,帮忙种植西红柿”,这一干就是一年半,“等着年满1 8周岁后”,张海便来到了西安某乳业公司工作,这份工作,他一干就是四年多,直到现在。

  每月1000多元的收入,让张海很满意,尽管这份工作没有节假日,但张海异常珍惜这份工作,同时也非常努力。

  每年的三十之夜,张海都是在送货车上度过。听着从收音机中飘出来的春节联欢晚会的音符,成为了张海的“一种习 惯”。

  每当张海有了难得的节假日,他都会“带上一些学习用品、好吃的东西,奔赴西安新城太阳村”,去看望那里的孩子 们,“看到他们,就如同看到了自己的昨天”。

  在张海的手机通讯录中,有几个人的电话,他“一辈子也不会删掉,一个是西安新城太阳村的电话,另外几个便是在 那里结识的兄弟姐妹的电话”。

  2007年,张海与同单位的一名比自己小一岁的女孩相爱,并组建了一个家庭。张海告诉记者:“我会给我所爱的 人一个温馨的小家。”

  张海那句“家可以不富有,但一定要让人感到温暖”的话,久久萦绕在记者的耳畔。

  多变的职业生涯

  人物:汪洁

  职业:保健品连锁店的员工

  曾在西安新城太阳村生活6年

  今年20岁的汪洁是西安人,快人快语的她在一家保健品连锁店内负责培训工作。

  汪洁有一个长自己10岁的姐姐,还有一个比自己小3岁的弟弟。在汪洁2岁多的时候,父亲过世,母亲因犯罪而被 判处死缓,锒铛入狱。

  随后,汪洁和弟弟被送往了伯伯家,一同生活。

  1997年,汪洁刚满9岁。太阳村的村长张淑琴出现在了汪洁面前,将其接到了新成立的西安新城太阳村内。

  汪洁在太阳村一呆便是6年,在陕西省武术学校上学的她一直都被一位好心人士助养着。

  “那时,我每周六、日回到太阳村,其他时间都住在学校内,最想念的不是别人,就是我的姐姐。”汪洁告诉记者, 那几年在太阳村的生活,令她“感到温暖”。如同拥有了一个小窝般,汪洁度过了6年安逸的生活。

  2003年,汪洁的姐姐有了自己的工作,生活很稳定,因而将汪洁从太阳村接了出来。跟着姐姐一起生活的汪洁, 离开太阳村后,就读了一年初中。随后不久,汪洁的母亲就出狱了。

  上了一年初中的汪洁,随后,也辍学了,在家自学了初中三年的课程,然后就自学中医,在一所技校学了几年中医, 但没有毕业,随后,她就步入了社会。

  汪洁曾在某公司做办公室接待员,每月400元的收入没有令其坚持多久。一年后,她“改行到深圳某五金厂做了一 名质检员”,这份工作也仅仅维持了3个月。随后,汪洁回到西安做起了服装生意,但“感觉不太适应”,不久后,她又来到 了广东某电子厂,“在那里打了半年工”。

  半年后,汪洁再次回到西安,“搞起了服装批发的生意”,每月能有1000元进账的工作也没有令汪洁持续多久。

  不久后,汪洁就“随同一个朋友去了陕北,朋友开店,我来帮忙”,那时,汪洁每月都收入2000元。

  2007年,汪洁再次改行,“跨入养生行业,在某保健品连锁店内做起了一名培训员”。现在的汪洁很满意自己的 这份工作,“单位很多大学学历的同事都不知道我的学历,我也从来不跟她们说我的家庭情况,就连我最亲密的挚友,我也不 会提及。”因为在汪洁的心中,这是她永远的痛。

  自认为“逆反心理”很强的汪洁“不喜欢别人可怜”,她看不惯别人怜悯自己的表情。现在,汪洁正在自学电脑和英 语口语,她告诉记者:“只有不断学习,才能不断成长。”

  回报太阳村

  人物:韩宇

  职业:北京太阳村工作人员

  曾在陕西某太阳村生活两年

  出现在记者面前的韩宇今年只有24岁,并不太善谈的他显得有些羞涩。目前在太阳村办公室工作的他,是张淑琴在 陕西办太阳村时收留的第一批孩子之一。

  1996年,年仅12岁的韩宇早已远离了学校,因为他的父母双双在监狱服刑,而他只好到处去流浪。

  张淑琴得知韩宇的情况后,亲自来到了韩家了解情况。当时,韩宇正带着妹妹在外流浪。当他回家时,才从舅舅的口 中得知这一消息。随后,他选择了带着比自己小4岁的妹妹去了太阳村。

  来到太阳村,韩宇最先感觉到的是,“温饱问题解决了,不用带着妹妹去流浪讨饭了”。在太阳村,辍学多年的韩宇 再次走入窗明几净的课堂,恢复了学业。

  “与经历相似的同龄人一起感受着温暖,感受着来自大家庭的温暖。”韩宇告诉记者。在他的记忆中,忘不掉来太阳 村过的第一个中秋节,“那天,张奶奶给我们带来了好多好吃的月饼,我和妹妹有好几年没有吃过月饼了,那年的月饼味道很 好”。

  两年后,韩宇的父母出狱了,韩宇和妹妹也被接回了陕西老家。

  回到家后,韩宇读完了初中,随后,便背起行囊,入伍当兵。在部队,韩宇加入了中国国产党,并被授予“救火英雄 称号”。

  待当兵复员后,韩宇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来到太阳村工作。当记者问及其原因时,小伙子说:“就是为了回报社会,回 报张奶奶!”这句话掷地有声地在屋子内回荡着。

  现在,韩宇的妹妹在广州打工。

  (因当事人要求,本文的三名当事人均为化名)

  孩子,别怕!

  面对服刑人员子女,你会怎么办?这个问题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困扰着我们一代又一代人。

  在今天,人们张开双臂,将孩子搂进怀里,像搂着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兔子,望着一双惊恐而又迷茫的眼睛,对着他的 耳朵小声说:孩子,别怕!

  我们开始了对这些孩子的救助工作,使更多的孩子们走出困境,走出阴影,回归他们童年的幸福:就应该使更多的孩 子舒展开眉头,抹去脸上的泪水,回归他阳光般的笑脸。

  然而,将孩子抚养大,就像精心呵护一株株娇嫩的幼苗,要为他遮风挡雨,使他享受阳光雨露,使他们健康成长直至 开花结果。

  太阳村的孩子,迎来一个又一个,送走一批又一批。

  回头望去,走出去的孩子令人放心不下,无法进入太阳村的孩子,更令人牵肠挂肚。但是,面对全国需要救助的60 万孩子,我们很难说一声:孩子,别怕!一个小小的草根NGO,面对如此庞大的弱势群体,常常表现出她的力不从心和无可 奈何。

  智利女诗人GABRIELAMISTRAL说:我们需要的东西很多都可以等,但孩子们不能等。现在,他(们) 的骨头正在生长。现在,他(们)的血液正在制造。现在,他(们)的心智正在发展。对他,我们不能说明天。他的名字叫“ 今天”。

  中国也有一句话“不因善小而不为,不因恶小而为之”。让孩子走出迷茫,使孩子不再忧伤,只能伸出你的手,伸出 我的手,让我们一起大声说:孩子,别怕。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2008年10月上半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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