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税之初，地税有一句笑话：参加工作是农转非，现在成了非转农

　　《瞭望东方周刊》 山东平度报道

　　2008年，张培旭与辖区两个镇党委政府的关系升温。

　　“我们税务部门帮助这两个镇直接增加了200多万元财政收入，这在保工资为第一要务的现阶段，实在是雪中送炭之举。”

　　张培旭是山东省平度市地税局大泽山税务所所长，负责大泽山镇和长乐镇的地方税收。由于平度市在2008年对大理石矿全面禁采，使乡镇财政面临前所未有的困难。

　　平度市此举是为了打造旅游品牌，在已经得到国家发改委初步确认的项目中，该市天柱山风景区摩崖石刻保护项目涉及总投资800多万元，将争取国家补助资金100万元，项目可研报告已由山东省工程咨询院编制完毕。

　　鉴于上述情况，想继续从事石材加工的企业便通过外购原材料的办法维持生产，“但这样一来支柱税源严重萎缩，我们情急之下想到了城镇土地使用税。这个税种一直不受重视，企业拖欠情况也比较严重，通过检查269户纳税人，竟然清理入库税收212万元，比2007年增加了70%。”张培旭说。

　　这是分税制改革以来，地方税务困窘图存过程的一个缩影。作为这个历程的亲历者，张培旭颇有今昔之感。

　　税收分家“非转农”

　　1993年末，在中央财政日益困难的情况下，国务院正式决定进行财税体制改革，重点是增值税的3/4由中央征收。事关中央地方利益分配，当时的财政部长兼国家税务总局局长刘仲藜后来撰文坦言：改革元年如履薄冰。

　　当时的张培旭已经在税务部门工作了7年。1987年中专毕业作为“香饽饽”放在平度市的经济重镇锻炼，7年后他对分税制实施前的工作流程已经驾轻就熟。

　　“分税制的实施对一线工作人员的影响就是担心未来的去向，普通职工都想去国税，因为它是垂直管理，不用担心工资福利待遇，而继续受地方政府管理的地税则有很多变数，如果地方财政状况不理想，工资能否足额发放都会成问题。”张培旭说。

　　事实上，1994年的税务局分家是不够民主的，局领导直接通过全体大会公布人员去向，并没有当下任用干部的谈话过程。“当时的一二三把手全都去了国税，我们计征科有4个人进了国税，2个人进了地税，总量是300多人进国税，150多人进了地税。”

　　国务院急于改善中央财政状况的想法也在人员分配上体现。“当时新成立的地税局是调了一位乡镇党委书记任局长，原税务局的工会主席任副局长，队伍的人员数量和专业程度都与国税有一些差距。”

　　“当时地税有一句玩笑话：参加工作是农转非，现在成了非转农。”张培旭说。

　　不再“物以稀为贵”的张培旭，也成了“非转农”的一员。

　　地方份额日益缩小

　　1993年，平度市税收收入首次突破了亿元大关，地方财政达到了相对宽松的顶点，也是分水岭。

　　“分税制实施以后，主要税收增值税的大头被中央拿走，虽然地方财政收入也不断增加，但支出增加的速度好像更快，要做的事情越来越多，所以财政状况一直吃紧。”平度市财政局副局长李学锋说。

　　就张培旭的工作而言，进入地税确实印证了他当初的担心。受地方财政状况影响，工资经常不能足额发放。“新增的工资，地税在1995、1996、1997三年都没能补齐，而同期的国税当年就实现了足额发放。”

　　这种状况在1998年得到了改变，地税部门开始由省级税务机关垂直管理。由于青岛是计划单列市，平度地税局实现了由青岛地税局的垂直管理，从此再没有为工资福利待遇的事情担心过。

　　“国家这样做应该是为了方便税收执法而采取的举措，当时的地税局由于受地方政府领导，来自地方的干预就会多一些，尤其在财政收入不理想的年份，就会要求地税部门通过调库、向企业预收等手段进行应对。”张培旭说。

　　地税部门的问题虽然解决了，地方政府的收支困难却每况愈下。接下来的2002年，中央要求对本属于地方的企业所得税和个人所得税进行中央和地方四六分成，并规定新开办企业的所得税在国税缴纳；随后的几年间，又陆续将所得税调整为五五分成、六四分成，并一直延续到现在。

　　“新开办企业在国税缴纳所得税对地方税收的影响是巨大的，这个政策使地税的税源处在陈旧、萎缩的状态，尤其在近几年企业改制、合资、合并比较频繁的时期，税源萎缩的态势就愈加明显。”平度市地税局办公室秘书胡晓军对《瞭望东方周刊》说。

　　“2003年，青岛要求建筑业税收上缴20%，地方政府留存80%；今年燃油税的实施，实质上是将本属于地方的财政收入划归了中央，这些措施无疑会进一步削弱地方财力。”

　　对此，平度市财政局局长马春林坦陈，财政收支矛盾一直没有得到根本性缓解，部分经济薄弱的乡镇财政运行比较困难。

　　“现在的局面是，乡镇一级财政的压力在逐步加大。为缓解市级财政收入压力，平度市把原本市属的绝大多数企业划归街道办、乡镇管理，完成税收任务的就可以保证正常财政收支，否则就要扣减财政收入。但乡镇的财政支出却是刚性的。”张培旭说。

　　“中央或许意识到了这种态势，开始从今年作出了一些调整，规定缴纳营业税的企业，所得税在地税上缴；缴纳增值税的企业，所得税在国税上缴。如果物业税、环境税等能尽快开征，对缓解地方财政压力应该有不小的帮助。”张培旭说。

　　国税地税摩擦

　　从诞生之日起，国税局和地税局就在同一辖区执行同一种业务。为了完成各自部门的征收任务，摩擦在所难免。

　　“拿今年的调整来说，就面临一些企业既交营业税又交增值税的矛盾。青岛市考虑到这个问题已经做出规定，根据经营范围的第一项确定国税还是地税征收。这些规定对于海尔、海信这样的大企业来说，该如何缴税是一目了然的事情，但对于中小型企业就比较复杂，需要通过正常程序变更缴纳部门。”张培旭说。

　　在征收城建税方面，张培旭的感受更深。这是青岛国税和地税协调多年也没有理顺的事情。“城建税是征收营业税、增值税、消费税三者之和的7%，但地税部门目前根本无法及时获得某个企业增值税和消费税的缴纳情况，因为国税和地税两个部门没能实现信息共享，造成这一税种无法及时足额征收。”

　　“运费征税也存在一些问题。目前的做法是企业凭地税部门的运输发票到国税部门认证，然后抵扣增值税。我个人的意见是直接在国税部门完成征收。”

　　不仅限于业务，在方便纳税人方面，国税和地税也有很多工作要做。“尽管现在实现了网上申报，但企业因购买发票或其他事宜仍要经常到税务部门。因为国税和地税的工作地点没在一处，纳税人往往要费很多周折。比如新河镇的企业办理地税业务要去灰埠镇，而办理国税业务则要去30里之外的张舍镇。”张培旭说。

　　凡此种种，张培旭认为未来国税和地税应该走合并之路。“现在相关法规已经非常健全，征收手段也很现代化，合并在一起可以给工作带来很多便利，但要面临人员安置的巨大难题。”

　　无论未来的趋向如何，国税正处在越来越优越的位置是个事实，负责的税种相对地税税种的征收辛苦程度、工作成本都要好很多。数据显示，平度市国税局2008年12月10日就提前完成了全年征收任务，实现税收10亿余元。比之地税局到月底堪堪完成的6亿元税收，继续处在强势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