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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学会吃饭睡觉

http://www.sina.com.cn  2009年04月30日19:53  三联生活周刊

  “首先学会吃饭,睡觉”

  相比起圆明宫的清静,太清宫就只能用破败来形容了。位于青城后山的太清宫距离最近的村庄也有几公里远,藏在一片山坡上的松林之中,在地震后只剩下大片的瓦砾堆,又是小道观,几无游客踪影,算上常年住在里面的居士也就四五个人。可是蒋信平道长却没离开,带着一个60多岁的徒弟,103岁的他说是要把道观修好。

  丁培仁教授说,蒋道长特别符合道教精神,“个子不高,很木讷,也很收敛”。可是,我们看见的他却和丁教授的描述不太一样,个子矮小,却不木讷,甚至很有趣,说自己地震那天如何安慰60多岁的徒弟,“不怕不怕,云南的吊床也是这么摇晃的”。然后从二楼把被子什么的扔下来,“因为他那时候已经预料到楼房会倒,所以要先把被子准备好”。甚至那天地震摇晃的次数他都记得,“30多下”。

  第二天,徒弟周师傅就恢复了日常生活,照料蒋道长的日常起居。蒋道长属于特别能吃的类型,早上吃6个鸡蛋,30多个汤圆,吃完就睡觉,一点都不会睡不着,而且睡相特别好,“像个婴儿一样躺下就睡着了”。

  据说这是道家修为在起作用,道家讲究清静无为,天塌下来都能正常地修行运转,不是在那里哭天抢地,也没有豪言壮语——道观的前殿基本上毁损殆尽,楼上也倾斜得不能住人,可是蒋道长就住在厨房边的小破屋子里,睡得特别香。

  我们去的时候,他刚起床,看上去其貌不扬:矮小的身体,肚子却鼓起来,头发稀疏,这些稀疏的头发是掉后新长出来的。见到有人来,周师傅想给他找件道袍披起来,可是找来找去,几件道袍都皱得可以,没一件是平整的,原来他们的衣柜都在地震里毁掉了,现在只能穿皱的。

  可是蒋道长和那些养尊处优的百岁老人完全不同,他吃,他睡,“那都是修行的日常功夫,要从那里做起”。这些修行,到了关键时刻看出了作用。从地震的第二天起,蒋道长就开始了修复工作,他也不肯下山,砍了很多竹子回来自己搭建地震棚,不下山的理由是:“不能无事就来,有事就走,那算什么道。”

  道家一方面讲究清静无为,可是另一方面也讲究顺势而为,“不是说无为就是不动,不作为,其实往往是功成身退”。而现在,蒋道长要完成的“功”,就是把太清宫修好。

  和大的道观不同,太清宫没有很多道士,无论钱和人力都匮乏。周师傅已经60多岁,要照顾蒋道长的饮食起居,又要上山采茶、采药,所以根本顾不上道观的维修,于是维修的重担落在103岁的蒋道长身上。他平时的定力修为,在关键时刻都显露出来,“我就是总工”。道观修复雇了七八个民工,蒋道长说自己“又是安排总工,又是施工总工,还是管理总工,反正都是我”。甚至连设计都是他,“要古色古香,不能用水泥,全部要用木头地板,楼上还要雕刻,所以要慢慢来,急不得”。103岁的老道长说不急,听着总有几分异常的感觉。除了管理施工,还要从别处弄钱来付工资,一人一天65元,而且工人们伙食待遇还要好,“一天三顿要酒,三天还要打两顿牙祭”。道长的工资贴进去了,“香港那边捐款5000元,台湾的道友捐赠了3000元,差不多了”。他自己亲自管理账目。

  散淡而又悠闲,但是又不放弃主动,李刚说:“道家讲究‘我命在我不在天’,特别顽强,在关键时就显现出来。”在他看来,这种观念也早已浸润四川民间,“你看四川人,性格都不急,慢悠悠地,可是又吃得起苦,再大的事情也拿得下来”。

  按照他的安排,工人们有条不紊地修复,几个月下来,刚把后面的蓄水池修好,“用竹子引水,清澈得很”。水池的水好了,道长就忙着泡茶,今年的新茶刚下来,是周师傅自己做的,而茶叶的制作也有故事:“我帮一个制茶的师傅看好了颈椎病,不要他付钱了,说是把他的制茶手艺传给我就可以了,你看这茶叶做得怎么样?”

  这才知道,蒋道长和周师傅都是骨科高手,常年帮别人治病,十多年前,青城派掌门刘绥滨被他们俩治好了内伤。“当时和人比武大概受了暗伤,结果右足底痛影响行走,而不知道怎么回事情。”周师傅拍拍打打了一顿,说是3天就能全好。刘绥滨说:“周师兄已经是60多岁的老人了,可力气大得吓人,把我弄得疼死了,但是说老实话,第二天我就好多了。”

  我问蒋道长如何帮人看病,是不是要把脉,他眼神很犀利地一转,说:“把啥子脉,有时候听人说话就知道好与坏。”大概是指凭话音气息来诊断病症。还是周师傅拉了拉他,大概觉得他话说太过了。

  不过,看到蒋道长的拐杖后,我才知道刚才那些话也许并不过,这个103岁的老道长让人惊奇的地方还多得很——这个专用的钢拐杖有20多斤,顶头是个不锈钢的圆球,光这个头就有1公斤重,平时道长上下山都用这根拐杖,“好用,还可以防身”。工匠中有个身强力壮的瓦匠,平时一顿能吃三大碗饭,看见道长的拐杖也拿起来玩,一拿就觉得特别重,老道长拿两个指头轻飘飘地拈起拐杖左右晃,“重啥子,一点都不重”。

  我们这才知道,道家的修炼真是不显露,关键时候的那么一点展现,却又让人不得不佩服。

  平时蒋道长的修炼并不在人前,周师傅说:“就看见他吃了就睡觉,练啥子武功都没看到。”上次几千人来观摩青城山道教文化,老道长穿着厚厚的团花衣服上台去,别人穿短衣都嫌热,他一点汗都不出,说是“出了汗算啥子功夫嘛”。上去打了一套拳下来,还是一点汗都没有,而且还是剧烈的动作。当场有记者采访他,问了一个问题还没等他答完又问一个问题,老道长生气了,说:“你是啥子记者吗,不够身份,我话都没讲完你就抢话。”

  附近村里的人都说道长是神仙。道家讲究修炼,也讲究长生,可是蒋道长对这些话是什么都不说,只是说:“会啥子功夫,我就是会吃苦,有时间就多吃点苦。”

  年轻时的火暴脾气现在几乎也都没有了,整个青城山镇的人都知道早年有个厉害的蒋道长负责看守山门,“文能文得,武能武得”。文是指蒋道长拿起毛笔就能写字。“文革”时期红卫兵来青城山串联,不守规矩往食堂窗口冲,只见厨房卖饭的窗口“嗖”地窜出一人,正是矮小的道长,结果吓得满场安静下来。

  只是这些传奇在蒋道长看来都没什么意义,现在的他,还是吃完早饭就呼呼大睡,“修行,先从吃饭睡觉练习起来”。

  温暖的入世情怀

  青城山的山上是清幽无比,山下的都江堰却已经热起来了,尤其是大片平地上暴露在阳光下的活动板房,尽管我们去的幸福镇民主南区板房号称冬暖夏凉,可是在里面待上一会儿,还是觉得气闷。

  不过板房里面的生活还是如常的过了下去,“杨二姐串串”刚开张,进去之后,居然什么菜都有,一点不比成都街头的串串店差。有一个孕妇在吃鸡翅膀,一边吃,她的丈夫一边帮她擦汗,两人温情的样子,顿时让人忘记了板房的简陋和闷热。

  老板说自己家的店被震毁了,搬进来之后无事可做,“无事可做心里最发慌,所以重新操作老本行,刚开始的时候,水电有优惠,生意也很好”。老板是40岁的中年人,板房生活一点也不妨碍他的兴致。

  刘绥滨也是觉得,板房生活的无事可做确实很致命,不是人人都能克服的,尤其是一些家里丧失了亲人的家庭,“静想下去会想出毛病”。而身为都江堰人,应该去帮助这些还住在板房里的乡亲,“说难听点,真正有办法的都不愿意住在板房里,要么去投亲友,要么去外地”。

  他是青城派掌门,又是道教的俗家弟子,道名信玄,地震刚结束,他就和一些会功夫的朋友配合公安在青城山镇维护社会治安,“当时都江堰有几天很乱,有些趁火打劫的人,我们会功夫,觉得是义不容辞的责任”。

  他自己在城内的家成了危房,他没时间管,妻子还记得他下楼的时候什么都没拿,就拿了他师傅给他的一把宝剑,还背了几件兵器,“把我气得要死”。后来回自己的房子想拿些东西下来,结果上去后,发现家里的电器家具什么的都被人搬走了,“我怀疑是自己走错了房间”。妻子哭笑不得,这个维持队长连自己的家都没维持好。

  维持队完成使命了,可心里还惦记着能多做点事情,后来想到的办法就是,每周日去教这些板房里的居民们养生功两小时。“让他们活动起来,我们道家修炼讲究动功和静功,我现在不敢教他们静功,怕他们静下来胡思乱想,所以让他们动起来,动起来就能忘掉很多伤心事。”

  活动板房的中央有个小操场,不过四五十平方米,可已经是板房里难得的大空地了。在刘绥滨未来之前,板房社区里的阿姨们就已经穿好了服装,等待他的到来,“很多人地震前就认识,当年我在体委教很多老年人‘太极十八式’,这些老年人知道我现在还来教他们,都开心坏了”。

  因为场地小,所以只能有二三十个有基础的积极分子来学,学完了再回去教,“我把功夫简化多了,只有六个招式,练完了不会累,而且心里很清静”。这种功夫比起繁琐的“青城十八式”还有个好处,坐着站着都可以练习,要求的空间又不大,板房小,下雨的时候很阴湿,练起来既能活动身体,防止得关节炎,又能驱散杂念。

  虽然是简单的六招,却也是花费了很多功夫创立出来的,既不能动作太难,又要有功效,尤其是学的人有几个已经学习了很久,道家养生功夫在青城山附近很有号召力,青城山附近有几个长寿村,这些村庄就是周围区域人们的榜样。李刚说:“养生也是道教文化影响四川人的一个好例子,你看成都人多么热爱农家乐就明白了,特别是有点太阳的天气,几乎空了半个城,大家都忙着去郊外呼吸新鲜空气。”

  练习的老人们告诉我,是不是道家功夫,练完了就知道,“比如说‘青城十八式’中有招‘白猿摘星’,练习的时候心里特别舒服,真感觉是在山里,四周都是青青的树林,道家功夫练完之后,心里清静的很,特别舒服”。

  这就要求刘绥滨不能简化六招中的心法和运气方式,而且对象很多是老年人,所以练完了不能让他们感觉到累,“累就说明不对了,练完了要特别舒服才对”。好在刘绥滨对道家功夫钻研已经很多年,所以提炼一些养生功的练习办法并不难,他在免费教受灾群众的时候,也经常去给一些老板上课,那些是要收钱的。地震把他的武馆震倒了,还不知何年月才能有钱修建起来,不过他也不着急,“慢慢来,不着急”,话音都和蒋信平一个样。

  不过说起来麻烦,练起来却很放松,除了两个练得特别好的外,多数人还是练得不太好。有个阿姨动了手就忘记了同时动脚,刘绥滨缓缓笑着,说不要紧,先动后动是一样的。

  当然是不一样的,“这么说就是怕大家泄气,练了一半觉得学不会不愿意再学了”。

  炎热的太阳底下的两小时,就那么嘻嘻哈哈地过去了,不管练习得怎么样,大家还是都很高兴地把刘绥滨他们几个人包围起来,要求再帮他们编排一下,以便日后可以表演,“不过还缺表演服装,我们准备上网去想办法”。

  在他们看来,艰难的板房生活只是个简单布景,瞬间就会拆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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