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飞:那就意味着你这个行政行为是违法的,程序是违法的。
解说:贵阳市中级人民法院的终审判决撤销了修文县政府的行政决议,也就是说,村民们的林权官司胜诉了。之后不久,修文县政府又出台了一个308号文件,第二次通过行政决议撤销了村民们的林权证。为了自己的林地,村民们继续第二次到法院提起诉讼,结果官司又赢了。法律最终把林权判给了村民,但与高尔夫球场之间的矛盾却仍然存在。
记者:那事实上,现在双方都不可能为此而让步,那对于修文县政府来讲,处于这样一个两难的境地。
杨大飞:对,是,他所谓的两难是他自己造成的,不是说是怨人家经营企业,或者是怨三元村一组,这是你自己造成的,你当时程序不合法。事实上,我觉得(修文县)政府在处理这个案子(方面),只是一味地消极不作为,把这个事情能压就压,然后能拖就拖,这就是他们的心态。
记者:对于很多村民来讲,费尽了这么多的周折,打赢了这个官司,拿到了这样一个林权的证明,又有什么意义呢?
杨大飞:我觉得这个问题确实是比较现实,也比较可悲的。如果修文县人民政府仍然不解决这个问题的话,那么他们的矛盾将源源不断。
记者:所以说,从法律这个角度来讲的话,有时候面对这样的现实,是不是也有一些无奈?
解说:三元村一组村民绝大多数的土地都在1995年被征用,15年生存的压力,让他们越来越认识到了土地的重要性。打了四年的林权官司,两块林地成为了他们最大的希望;而对高尔夫球场来说,当初是从修文县政府那里拿到了土地使用权,如今两块林地要是被村民拿回去,那就完全破坏了球场的整体性。
记者:你们拿着这个判决书,没有和高尔夫球场去交涉过吗?让他看一下你们是胜诉了?
景大林:他们也知道,交涉过,但是他们毕竟是老板,有钱,我们毕竟是弱势群体,拿他们也没办法。
林子刚:作为我们来说,我觉得我们企业也是弱者,在这里投资也不容易,我们作为外面来投资的,我们肯定要依靠当地政府。
记者:去找过政府吗?
林子刚:找过的。
记者:政府怎么回答你?
林子刚:暂缓嘛,当时。
记者:怎么会提出这样的一个解决方案呢?拖是一个解决的方式吗?
林子刚:我们也在等。
记者:那现在怎么面对这样一个尴尬的局面。
王雄飞:这个事已经明晰了吧。
记者:还在拖着?
王雄飞:不存在。今天这个背景也很尴尬,也就是说基层干部已经很难当了,说句不好听的话,我们是弱势群体,我是这样认为的。
记者:您看您这个说法,我们觉得在采访中遇到的问题就很值得深思了。村民说他们是弱势群体,高尔夫球场企业说自己也是弱势群体,政府也说自己是弱势群体,那究竟谁是弱势群体呢?
解说:2005年开始的林权纠纷进一步激化了高尔夫球场与三元村村民的矛盾。此后,一些村民开始对高尔夫在建的别墅项目进行公然的盗窃,钢筋、水泥、门窗,只要有可能,什么都拿。三元派出所针对高尔夫球场的系列盗窃案开展了一次严打,仅三元村就有十多个村民涉案。2008年,又有村民为报复高尔夫球场纵火烧毁了更衣间的一些球杆、球包等物品,结果因犯纵火罪被判处有期徒刑12年。另外,因为村民捡球、卖球引发的社会治安案件则更是层出不穷。
村民:我们这个球放在这里,派出所的一来就给你把球拎走了,要是你运气不好,他还把你人抓进去拘留15天,我在这里卖球,可能派出所多的不说,可能没收了300个左右了。
记者:什么理由呢?没收球。
村民:没有理由啊。
记者:你这个球从哪里来?你怎么说呢?
村民:我说我的球捡来的呀,他说谁叫你进去捡的,我说我要生活,我不进去捡我从哪儿来钱,我没生活啊。
解说:林权官司的胜诉,在法律上形成了占地1400多亩的高尔夫球场内,却有两片林地属于三元村村民。所以,总有村民以“看护山林”为理由,进入高尔夫球场捡球,滕彩荣也是其中的一个。
记者:高尔夫球场建成之后,很多村民都到里面去捡拾过遗弃的高尔夫球,但是并没有受到太严重的处理,为什么滕彩荣这个案子处理得这么重?
刘城:为什么抢劫的你把这个案子破了,把那个案子没破,我觉得在这个过程中有一定的偶然性。因为啥,我只发现滕彩荣,可能其他人同样的行为公安机关没有发现。
记者:从公安机关来讲,是不是也有一些想通过这个案子,震慑一下这种行为的这样一个意愿?
刘城:法律就是起震慑作用的,惩前毖后。
解说:令村民们不解的是,捡球能算偷吗?修文县法院一审判决认为算“偷”,结果,以盗窃罪判处滕彩荣有期徒刑三年,缓刑四年,罚款1万元;曾经从滕彩荣手里收购过二手球的段贵友,被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半,缓刑两年。拿到判决,滕彩荣的妻子杨景兰立即为丈夫四下筹措罚款。
杨景兰(滕彩荣的妻子):我是很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的,但是我就想只要能出来就算了。
记者:罚款交了吗?
杨景兰:我借,到处借,找我所有的亲戚朋友都去借。
段贵友:我心里也挺不舒服的,但是我家里面,已经把5000元的罚金交了,就算是舍财免灾吧。
解说:只要能被放出来,滕彩荣、段贵友都愿意“认罪伏法”。出来之后,他们得知,修文县检察院认为修文县法院的判决量刑过轻,提起了抗诉。吴玉霞,修文县人民检察院公诉科检察员。
记者:为什么在第一次判缓刑的时候,检察院要进行抗诉?
吴玉霞(修文县人民检察院公诉科检察员):盗窃一万以上就属于数额巨大,标的刑就是三年以上十年以下,还有他盗窃跨度的时间特别长,连续性作案,时间特别长。从这种角度来考虑,我们觉得法院判缓刑是不应该的,从法律这个角度是不应该的。
解说:因为捡来的几百个高尔夫球,丈夫滕彩荣已经被关押了近一年时间,罚款也交了1万元,为什么还要加重刑罚呢?妻子杨景兰接受不了。这时候她想到了曾经为村民打赢林权官司的律师杨大飞。让杨景兰感到欣喜的是,了解案情后,杨大飞的第一判断是,滕彩荣无罪。
记者:争辩双方的焦点在哪儿?
杨大飞:也就是说这个球的权属。
解说:通常,客人所购买的高尔夫球,总会有打丢的时候,一旦客人不再寻找,就等于放弃了这个球的所有权,这种球就被称作遗弃球。那么,遗弃球究竟应该归谁所有?捡拾遗弃球是犯罪行为吗?此案的特殊性还包括,在村民拥有林权的两块林地里捡拾高尔夫球算是盗窃吗?等等这一系列问题都成为法庭上控辩双方的焦点。而且在激烈辩论的同时,一些与案情无关的话题也被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