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刊载于2009年02月09日中国共产党新闻网
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安徽在全国率先突破“左”的框框,积极探索农村改革之路,影响之大,人人皆知。历史经过30年的洗礼,使人们愈来愈清晰地认识到:中国农村第一步改革的起始与成功,首先得益于万里主政安徽。邓小平说:农村改革是从安徽开始的,万里是立了功的!这是对万里历史性地评价。
一、万里在安徽主政期间,是怎样促成农村改革的呢?
1977年6月,中共中央任命万里为安徽省委第一书记。万里走马上任后,首先到广阔的农村,看农业,看农民。他下乡调研时,轻车简从,一部小车,三两个人,事先不打招呼,说走就走,想到哪就到哪,直接到村到户,随时随地同基层干部和群众进行无拘无束的交谈。他认为这样看到的才是真实情况,听到的才是农民群众的心里话。1978年春天,万里一行从定远县城来到该县的卢桥镇附近,看到一位正在路边休息的年轻农民。当时已是3月下旬了,阳和风暖,可是这位农民还穿着一身破旧棉衣。万里走上前去,同他拉起家常来。那时老百姓看不到电视,不认识万里,也没有其他人在场,谈话很随便。聊了一段生产生活情况之后,万里问他有什么要求,他打开挽着的棉袄襟,拍拍肚皮说:“没有别的要求,只要吃饱肚子就行了!”万里说,这个要求太低了,问他还有什么要求?这位农民又打开袄襟拍拍肚皮说:“里面少装点儿山芋干子!”事后,万里说:“你看,我们的农民多好啊!他们的要求不高啊,这是最起码的要求,可解放28年了,我们连这点最起码的要求,都没有满足他们!”通过调研,他发现安徽作为农业大省,农村问题远比城市问题严重得多。万里认为,农民吃不饱肚子,生产搞不好,主要是农民的生产积极性没有调动起来,根本原因是党在农村的政策脱离了实际,严重挫伤了农民的生产积极性。摸清了根底,万里和以他为首的安徽省委便以极大的胆识和勇气,大胆纠“左”,大胆破除旧的条条框框,促成农村改革,支持农村改革,推进农村改革。
1、制定“省委六条”,强调保护和尊重生产队的自主权,在全国率先突破农村既定政策“左”的框框,给农民“松绑”。
如何正确地对待农民?这是万里一直认真思考的一个问题。万里说:“我在想一个问题:农民种什么我们要管,收入分配我们也管,而且从上管到下,管得那么具体,我们懂吗?我们了解情况吗?我们能管得好吗?所以我提出了个自主权问题。这个问题应当说很大,实质上是如何对待农民问题。”他动情地说:“农民的种植权,产品分配权,我们全都管了,农民还有什么权利?我们有些人搞瞎指挥,什么他都管,就是不管农民的死活,以至三年困难时期饿死那么多人,教训很惨痛!但是我们没有很好地总结。中国农民在中国革命和建设中做出过巨大贡献,我们决不能忘记他们,必须正确对待他们。”
经过3个多月的调查研究,万里决定从解决生产队自主权问题入手,调动农民的生产积极性,解决农民的温饱问题。
1977年11月15日至22日,中共安徽省委召开农村工作会议,着重讨论研究当前农村迫切需要解决的一些经济政策问题,制定出《中共安徽省委关于当前农村经济政策几个问题的规定》,简称《省委六条》,会后发全省各地农村执行。其主要内容是:搞好人民公社的经营管理工作,积极地有计划地发展社会主义大农业;减轻生产队和社员的负担;分配要兑现,粮食分配要兼顾国家、集体和个人利益;允许和鼓励社员经营家庭副业,产品可以拿到集市上出售;允许生产队实行责任制,只需个别人完成的农活可以责任到人,等等。“六条规定”的中心内容是强调保护和尊重生产队的自主权,因地制宜地发展生产。省委要求各级党委把贯彻“六条规定”作为一件大事来抓。
万里说:“生产队自主权是当前农村中存在的一个大问题。强调尊重生产队自主权,是反对瞎指挥。它对农业生产影响实在太大!我看只要尊重自主权,除掉瞎指挥,就可以增产10%以上。……尊重生产队自主权的内容包括:生产的自主权;分配的自主权;劳动力支配的自主权等。作为基本核算单位的生产队,它种什么,生产什么本来自己有权决定,现在却要由上面来决定,生产的东西甚至吃多少口粮也要由上面来支配,那它还有什么积极性?自主权的实质是要生产者真正当家作主。”
这六条政策规定,在当时是很大的突破,可以说,它是粉碎“四人帮”后徘徊的中国诞生的第一份关于调整农村经济政策的开拓性文件,在全国率先突破了农村既定政策“左”的框框,给农民“松绑”。所以它一诞生,就受到广大群众的热烈欢迎。据有关记者描述,12月中旬的一个晚上,六安县三十里铺公社的一个大队召开群众大会,宣讲《省委六条》。广场上人山人海,男女老少像看戏似的在听宣读文件。台上,干部拿着文件一字一句地念;台下,群众侧耳静听,鸦雀无声。文件刚念完一遍,台下一些群众就喊:“再念一遍!”每当念到群众喜欢听的关键的地方,如允许和鼓励社员经营自留地和家庭副业时,台下有的群众就高声喊:“再重念一遍这句话!”“念慢点儿!”那时已是冬天,有人问身旁的一位老汉:“冷不冷?”他笑着说:“不冷,不冷!听到新精神,天冷心里热,冷点没关系!”
《省委六条》的产生,是中国农村改革的一个重要信号,它奏响了农村改革的序曲,对农村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兴起,起了启动和开创的作用。
2、明确提出农村工作“要以农业生产为中心”,公开否定“以阶级斗争为纲”,在全国率先实现农村工作重点的转移。
1978年2月14日至16日,万里在省委召开的地市委书记会议上,提出“农村在农业生产大忙季节,要以农业生产为中心”。他指出:“‘四人帮’批什么‘唯生产力论’,把思想搞乱了”,农村“要以农业生产为中心”,“农村不以生产为中心,没有粮食,或者粮食不够,没有棉花,或者棉花不够,大家吃什么?穿什么?这本来是普通的道理,就是被‘四人帮’搞乱了”,“一定要以生产为中心,把生产搞上去”。
安徽是个农业省份,“以农业生产为中心”,实质上就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以前,“抓纲治国”是党和国家的战略方针,“以阶级斗争为纲”仍然是政治和社会生活的指针。“以农业生产为中心”口号的提出,公开否定了长期以来“以阶级斗争为纲”的错误指导思想,标志着安徽在全国率先把工作重点转移到经济建设上。“以生产为中心”口号的提出,对跃跃欲试要走改革之路的安徽农民是个极大的鼓舞。对此,《人民日报》3月初给予报道,并指出以生产为中心“是完全正确的口号……安徽省委在农村及时地重提这个口号,是拨乱反正的一个果断的行动,对搞好春耕生产和加速今后农业生产的发展,必将起重要的作用”。
3、大灾之年,以万里为首的安徽省委做出“借地度荒”的决定,激发农民的抗灾热情,由此而引发“包产到户”。
1978年,安徽遭遇百年罕见的旱灾,大部分地区10多个月没有下过透雨,许多河水断流,水库干涸。旱情造成全省农田受灾6000万亩,400万人缺乏生活用水。入秋以后,旱情更趋严重,田地干裂,禾苗枯黄,秋种无法进行,干部群众忧心如焚。面对大旱这一严峻形势,中共安徽省委于9月1日召开紧急会议,研究对策。万里在会上说:“我们不能眼看着农村大片土地撂荒,那样明年的生活会更困难。与其抛荒,倒不如让农民个人耕种,充分发挥各自的潜力,尽量多种‘保命麦’度过灾荒。”省委经过讨论,果断决定:凡是集体无法耕种的土地,都可以借给社员种麦子和油菜,并鼓励社员在不影响水土保持的前提下,开荒多种,谁种谁收,国家不征公粮,不派统购任务。
省委做出“借地度荒”的决定,是经过了激烈争论的。有的同志认为,借地度荒是不相信集体经济的优越性,这样调动出来的积极性不是社会主义的积极性。有的同志说,为什么借给社员个人能种,集体不能种呢?这是以“借地度荒”为名,搞分田单干,是方向道路问题。万里心平气和地说:我们讲的是“集体无法耕种的土地”,如果集体有办法耕种,那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总的原则是,不管是集体还是个体,只要是把可以种麦、种菜的土地都种上就行,种上了就能有收获,总比撂荒好。不管集体还是个体生产的粮食,吃了都解饿,都可以度荒。
省委做出的这一重大的政策性规定,极大地调动了广大农民生产自救的积极性,各地秋种迅速超额完成了任务,大部分边地也都种上了油菜、小麦和蚕豆。据统计,仅这一措施,全省就增加秋种面积达1000多万亩。安徽1978年遭遇如此严重旱灾,但第二年夏收之后,形势迅速好转,同省委及时做出这一正确决策是分不开的。
省委做出的“借地度荒”的决定,不仅激发了农民的生产积极性,而且激发了农民自我解缚的勇气,不少地方由借地转为包地,把全部小麦、油菜包到户去种,由此引发了“包产到户”。
当有些地方暗地搞包产到户的事情被汇报到省委后,万里立即批示“我看可以试验。”1979年2月6日,省委又专门开会讨论包产到户问题。不少人因为过去在这个问题上挨过批判,不敢表态。万里说:“包产到户问题,过去批了十几年,许多干部批怕了,因而使得一些人见了‘包’字、‘户’字就害怕,一讲到包产到户,就心有余悸,可以说谈‘包’色变。但是农民普遍希望包产到户,普遍要求包产到户。过去批判过的东西,有的可能是正确的,有的也可能是错误的,必须在实践中加以检验。我主张在山南公社进行包产到户试验。”针对一些人对包产到户的思想顾虑,万里打趣地说:“搞包产到户会不会像有人担心的那样,滑到‘资本主义’道路上去,我说即使滑下去,那也没有什么可怕的,把它拉回来就是了。有人提出如果减了产收不到粮食怎么办?那就调一点粮食给他们就是了。”有了万里撑腰,有了省委的态度,肥西县山南公社干脆把所有耕地都划到户去包,开创了全省包产到户之先河。山南区的试验很快见到成果,并传到别的地方,滁县地区很快就有17%的生产队实行包产到户。
二、面对舆论压力,万里是怎样坚定地支持农村改革的呢?
包产到户、包干到户(大包干)的出现,在全国引起了激烈的争论,争论的焦点是姓“资”姓“社”的问题。当时,农民暗里悄悄地搞,干部装不知道,怕说包产到户是分田单干。在这种情况下,万里是第一个站出来为包产到户正名的。1980年1月,万里在一次会议上说:“包产到户原则上不同于分田单干,虽然形式上与分田单干相似,而生产资料所有制并没有变,土地所有权仍然是公有的,生产队有权根据情况加以调整。”
改革伊始,就遇到风波,典型的有两次。
第一次是由安徽省委《六条》的产生引起的。1977年11月下旬,中共中央49号文件下达后,万里召开安徽省农村工作会议,根据本省农村实际,制定出《关于当前农村经济政策几个问题的规定》(简称《六条》)。《六条》强调的尊重生产队自主权、允许并鼓励社员经营家庭副业、种好自留地等内容,与49号文件强调的“穷过渡”、“大概分”,明显不相符合。“六条”的新规定,受到了广大群众的热烈欢迎,但也激起了持“两个凡是”观点的人,特别是当时中央主管农业一些领导人的不满和反对。有的人认为安徽在搞“资本主义”,方向路线有问题;有人说,安徽落实农村经济政策,是“好行小惠,言不及义”,调动的是资产阶级的积极性,丢掉的是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于是,他们指使一些人针对安徽进行批判。1978年5月13日,《人民日报》一版发表了一篇长达6000多字的文章——《昔阳调动农民社会主义积极性的经验好》,署名“驻大寨联合报道组”。文章说:“大寨人从来不笼统地讲调动积极性,而是讲调动社会主义积极性。大寨人牢记党的基本路线,他们认为:‘堵不住资本主义的路,就迈不开社会主义的步’。资本主义歪风的存在,对一部分思想落后的农民是有诱惑力的,而对许多想真正干社会主义的老实农民又是个打击;领导态度不明朗,群众思想就会乱,资本主义歪风就会越刮越厉害,社会主义经济就会受破坏。”
明眼人一看便知,这种不和谐的声音,是冲着安徽来的。
信念坚定的万里,得知情况后,毫不动摇。他说:“对于我们安徽的做法,是有不同看法的,有人说我们‘右倾’,搞‘资本主义’,也有人赞同我们,但不敢公开表态。……我们干我们的,人家爱说什么说什么,让群众去做结论,让历史去做结论吧!大队核算、‘穷过渡’、‘大概分’,你这些东西我这里没法学,学不了,难道还要强迫学?你可以不要自留地,不让社员养猪,不要集市贸易,我们这里可不行。”
万里还说:“既然《人民日报》领导说,我们也可以写文章。他们不点名地批评我们,我们也可以不点名批评他们,各说各的,摆事实讲道理,以理服人。”他的意见得到落实。1979年1月21日,新华社播发了题为《灾年创高产,一年大变样——安徽省来安县魏郢生产队实行包产到组的调查报告》。这篇长达6000多字的调查报告,详细介绍并充分肯定了包产到组的具体做法和经验,这是第一次在报刊上公开报道“包产到组”。1至3月间,通过记者对安徽农村改革的连续报道,比较详尽地介绍了安徽推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做法,肯定了他们的经验,这无疑对全国农村改革是个巨大的推动,对持“两个凡是”观点的人,用事实和道理做了很好地回答。
第二次风波是署名张浩的一封来信引起的。就在安徽农村改革势如破竹、热火朝天的时候,1979年3月15日,《人民日报》在头版头条发表了署名张浩《“三级所有,队为基础”应当稳定》的来信,并加了“编者按”。信中说:“现在实行‘三级所有,队为基础’符合当前农村的实际情况,应当稳定,不能随便变更。轻易从‘队为基础’退回去,搞分田到组,是脱离群众,不得人心的。同样会搞乱‘三级所有,队为基础’的体制,搞乱干部和群众的思想,挫伤群众积极性,给生产造成危害,对农业机械化也是很不利的。” “编者按”还提出:“已经出现分田到组,包产到组的地方,应当正确贯彻执行党的政策,坚决纠正错误做法。” 张浩的来信和人民日报的编者按语,在实行农业生产责任制的安徽农村引起震动,不少地方干部和群众深感不安。面对扑面而来的新的舆论压力,万里镇定自若,毫无惧色,坚定不移地支持农村改革。
张浩的来信和人民日报“编者按”发表、广播的当天,万里正在合肥。他听到广播后,说糟糕了,这跟省委“六条”规定精神相反,是批安徽的,得赶快给全省各地打招呼。万里当即给当时的滁县地委书记王郁昭打电话,对他说:我们该咋办还咋办,我们已经实行的政策不能变!根据万里的指示,以中共安徽省委的名义,向全省各地发出了八条紧急“代电”。主要内容是,要求各地不论实行什么样的责任制,都要坚决稳定下来,不能变来变去,以便集中力量搞好春耕生产。
针对“张浩来信”和人民日报的“编者按”,万里理直气壮地说:“报纸像公共汽车,他可以打票乘车,你也可以打票乘车,他写稿登了,你也可以写稿!”根据省委的指示,省农委的辛生、卢家丰两位同志给《人民日报》写了一篇题为《正确看待联系产量责任制》的信。信中说;“包产到组和包工到组、联系产量计算报酬,实行超产奖励并没有本质上的不同,为什么现在却把它当作错误的做法,要坚决纠正呢?……‘四人帮’虽然被粉碎两年多了,但余毒未除,至今还禁锢着一些人的思想,好像包就是资本主义,一包就改变所有制性质,集体经济就瓦解了,这种看法是不正确的。”3月30日,《人民日报》在头版显著位置发表了这封信,同时配发了题为《发挥集体经济优越性,因地制宜实行计酬办法》的编者按语,承认3月15日刊登的张浩来信及按语中“有些提法不够准确,今后要注意改正。”并表示:“不管用哪种劳动计酬方式和办法,不要轻易变动,保持生产的稳定局面。”《人民日报》的明确表态,避免了“张浩来信”可能造成的一些不利影响。
张浩来信发表的第二天,万里就出发到基层去了。他首先到了皖东的全椒、滁县、定远、嘉山等县,一路上做稳定干部、群众情绪的工作。万里一再对干部群众讲:“责任制是省委同意的,有什么问题省委负责。”“既然搞了,就不要动摇。”“生产上不去农民饿肚子,是找你们县委,还是找《人民日报》?”“《人民日报》能管你们吃饭吗?”经过万里紧张的、大量的工作,绝大多数地方干部群众的情绪都稳定下来了。1979年5月21日,万里驱车来到最早实行包产到户的肥西县山南公社,此时正值农民开镰收割,一派丰收景象。万里紧紧握住山南公社党委书记王立恒的手,问道:“搞包产到户,你怕不怕?”王立恒说:“是有点怕。”万里说:“不要怕,在你们公社搞包产到户试点,我是点过头的!搞错了,不要你负责。”在和小井庄群众交谈中,万里果断地对群众说:“大胆地干吧!省委支持你们。”并再三嘱托:“一定要把生产搞好,待秋季取得大丰收,再来山南看望大家。” 万里这次山南之行,给坚持搞包产到户的干部群众,以巨大的鼓舞和支持。万里说话算数,这年的12月13日,他第二次来到山南,了解了山南包产到户一年来的实际效果,用赞许和肯定的口气说:“不虚此行,不虚此行!看来怕这怕那都是不必要的。”
1979年6月初,万里乘车前往凤阳考察。县委书记陈庭元向他汇报了大包干的情况,并引用了农民歌谣:“大包干就是好,保证一年能吃饱,干部群众都想搞,只要准搞三五年,吃陈粮来烧陈草。”万里听后,当即表态:“好!我批准你们县干三五年。”陈庭元反映有些人还有顾虑,主要是干部怕犯错误,群众怕政策变。万里说:“只要能增产,什么都不要怕!”“不管哪种形式的责任制,只要能够增产增收,对国家有利,对集体有利,对农民有利,群众愿意,就要坚持下去。”1980年春节前夕,万里来到凤阳县小岗村,挨家挨户看了一遍,看到户户粮满囤,十分高兴,在场的人告诉他说有人指责小岗村“开倒车”,他当即表示:“只要能对国家多贡献,对集体能够多提留,社员生活能有改善,干一辈子也不能算开倒车。”
1980年1月2日至11日,中共安徽省委召开全省农业会议,总结一年来全省农村改革、试行各种形式的农业生产责任制的经验。万里做了《要敢于改革农业》的讲话,指出:“实践证明,联系产量的责任制比不联系产量的责任制,增产效果更明显。”“支持绝大多数农民的积极性,一切从有利于巩固集体经济、发展农业生产出发,这就是我们敢于坚持实行联产责任制、敢于坚持按劳分配的各种形式而不动摇的根本所在。”这次会议,对肥西县实行包产到户、凤阳县实行农业大包干的做法和经验做了充分肯定,指出:在坚持生产资料公有制和按劳分配原则的前提下,不论哪种形式的责任制,只要有利于调动群众的生产积极性,有利于发展生产,符合群众的意愿,得到群众的拥护,就应当允许试行,鼓励和支持广大干部群众解放思想,大胆探索。
三、万里到中央工作后,是如何为全国农村改革把脉定向的呢?
1980年3月,万里被调任国家农委主任一职,全面主持农村改革。
万里上任后,为了在全国农村推行改革,首先组织农口各部门大批干部赴各省农村调研,倾听广大农民群众对农村改革的意见。调查的结果表明:绝大多数农民和基层干部赞成包产到户;已经包产到户的地方增产明显。在摸清全国情况的基础上,万里主持召开国家农委党组扩大会议,分析形势,统一思想。在这次会议上,万里批评了“左”倾残余思想在农村改革上的表现,认为不肃清“左”,农业永远不能翻身。在他的主持下,由国家农委起草、以中共中央名义颁发了1980年第75号文件《关于进一步加强和完善农业生产责任制的几个问题》,撇开包产到户姓“社”姓“资”的问题不谈,大讲包产到户的好处。文件指出:“实行包产到户,是联系群众,发展生产,解决温饱问题的一种必要的措施。”“是依存于社会主义经济,而不会脱离社会主义轨道的,没有什么复辟资本主义的危险,因而并不可怕。”初步为包产到户定了性。这个文件对广大农民是个很大的鼓励和支持。文件正式发下去以后,农民感到理直气壮了,不怕再说他们违背中央决定了。就这样,包产到户逐渐成了全国性的改革浪潮。
万里担任国务院副总理后,仍然主管农业,为全国农村改革把脉定向。为了支持、引导农村改革的健康发展,在他的主持下,党中央、国务院连续五年发了五个一号文件,对农村改革起了指导、推动的作用。1982年1月,在党的历史上第一次以一号文件形式发出的农村工作文件《全国农村工作会议纪要》,肯定了包产到户的社会主义性质,称之为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是一种新型的统分结合、双层经营的农业生产经营体制。文件指出:“目前实行的各种责任制,包括小段包工定额计酬,专业承包联产计酬,联产到劳,包产到户、到组,包干到户、到组,等等,都是社会主义集体经济的生产责任制。”这是中央以文件形式毫不含糊地给包产到户、包干到户正了名,明确肯定它姓“社”又姓“公”。文件下达后,反响很大,农民特别高兴,说是吃了“定心丸”。到1984年底,全国569万个生产队,99%以上实行了包产到户和包干到户。农村第一步改革初步胜利实现。我国连续几年农业特别是粮食增产幅度很大,1984年达4000亿公斤,人均400公斤,接近世界人均水平。国务院向世界粮农组织宣布,我国已基本上解决了温饱问题。
1988年,万里离开国务院到全国人大,在担任全国人大委员长期间,对农村工作、农村改革仍然十分关注。1992年10月,万里主持人大常委会修改宪法,把现行宪法中关于人民公社的提法删去,改为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作为农村的基本经营管理体制长期不变。他的这一建议,在修改宪法中被采纳,并在八届人大一次会议上正式通过。至此,中国农村的第一步改革,由万里亲手为它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四、万里在农村改革中为什么有如此的智慧和胆略?
第一,万里了解民情,关心农民。万里来安徽后,用了大约三四个月的时间搞调研,把全省大部分地区都跑到了。在深入基层调研中,他亲眼看到一些农村极其艰苦的生活条件,心里十分难受。时光过去20年后,万里对此仍记忆犹新。他说:“我这个长期在城市工作的干部,虽然不能说对农村的贫困毫无所闻,但是到农村一具体接触,还是非常受刺激。原来农民的生活水平这么低啊,吃不饱,穿不暖,住的房子不像个房子的样子。淮北、皖东有些穷村,门、窗都是泥土坯的,连桌子、凳子也是泥土坯的,找不到一件木器家具,真是家徒四壁呀。我真没料到,解放几十年了,不少农村还这么穷!我不能不问自己,这是什么原因?这能算是社会主义吗?人民公社到底有什么问题?为什么农民的积极性都没有啦?”安徽农村当年那种穷困的局面,促使万里决心打破“左”的框框,探索农村改革之路,支持农民的改革之举。
万里关心农民的疾苦。1977年冬天,省里不断收到江苏、浙江、上海、福建、山东等地的电话、电报,要求派人去接“盲流”。据不完全统计,那年冬天,仅凤阳县外流人口就有13000多人。万里来到安徽后,决心要解决讨饭问题。他说,讨饭这是个客观存在的事实,原因是吃不饱,吃不饱是因为生产没搞好。在省委召开的一次座谈会上,研究如何解决凤阳农民外流讨饭问题。有人说:“那里农民有讨饭的习惯。”万里听了气愤地说:“没听说过,讨饭还有什么习惯?讲这种话的人,立场站到哪里去了?是什么感情?我就不相信,有粮食吃,有饺子吃,他还会去讨饭?我们的农民是勤奋的,是能吃苦的,是有脸面的,只要能够吃得饱,他们是不会去讨饭的。问题是那里的条件并不坏,他们为什么吃不饱饭?我们的各级领导一定要把它作为头等大事来抓,把问题查清楚!”在贫困地区县委书记座谈会上,万里动情地说:“必须把生产搞上去,争取今年粮食生产达到一个新水平。只要能把生产搞上去,你们要求什么样的政策条件都可以;但必须保证今后绝不能再讨饭!” 说到这里,他蓦地站起来,用手敲打桌子,激动地高声说道:“我上次说过,如果今年秋后哪个县再发生讨饭的,我就带着他们到你县委书记家去讨!社会主义还要饭,那叫什么社会主义?!解放快30年了,我们的农民还这么穷,社会主义优越性哪里去了?无产阶级是因为受穷才革命,革命不是为了受穷,要是为了受穷还革命干什么!”“我们不能以牺牲人民的利益和生命来换‘社会主义’,那不是真正的社会主义。社会主义绝不是让人民挨饿受穷,而是让人民活得更美好!”万里的这些话,充满了对人民群众的真挚感情。这种深厚的感情,也正是万里决心改革的内在动力。
第二,万里搞农村改革,得到邓小平的全力支持。万里在安徽能够大刀阔斧地搞农村改革,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这位改革家的背后有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邓小平!1979年6月18日至7月1日,万里到北京参加了五届人大第二次会议。期间,他找到邓小平,把安徽实行责任制和他在农村目睹的情况,向邓小平做了汇报,也反映了各方面的压力和不同看法。邓小平听后,果断地说:“不要争论,你就这么干下去就行了,就实事求是干下去。”这是邓小平对安徽试行的联产承包责任制的第一次表态支持。万里受到鼓舞,信心百倍。回安徽后,他以坚定的口气对地县领导干部们说:“有人在报纸上对我们的新办法做了批评。报纸不种田,不打粮,到了秋后农民没有饭吃,可要来找我们哩!别理那一套,我们照样干!”
1980年3月,万里调中央工作后,围绕包产到户问题,安徽又出现了一次全省范围的争论。有的人认为“包产到户的关键是分而不是包,是分田单干,不仅退到了资本主义,而且退到了封建主义,倒退了几千年”;有的人叹息:包产到户导致农村“辛辛苦苦几十年,一夜退到解放前”;有的人心有余悸,表态说:“宁愿迟发财,也不能摔跤子。”正当全省围绕包产到户、大包干进行争论,很多人对生产责任制何去何从感到迷惘之际,邓小平站出来说话了。他于1980年4月2日,特地把胡耀邦、万里、姚依林、邓力群找去谈话。在谈到农业问题时,邓小平说:对地广人稀、经济落后、生活贫穷的地区,政策要放宽,要使每家每户都自己想办法,多找门路,增加生产,增加收入。有的可包给组,有的可包给个人,这个不用怕,这不会影响我们制度的社会主义性质。在这个问题上要解放思想,不要怕。这次谈话,可以说是邓小平对安徽试行的联产承包责任制的第二次表态支持。
邓小平第三次表态支持是在1980年5月31日。这一天,邓小平在同胡乔木、邓力群谈话中,着重谈了关于农村政策问题。他说:“农村政策放宽以后,一些适宜搞包产到户的地方搞了包产到户,效果很好,变化很快。安徽肥西县绝大多数生产队搞了包产到户,增产幅度很大。‘凤阳花鼓’中唱的那个凤阳县,绝大多数生产队搞了大包干,也是一年翻身,改变面貌。有的同志担心,这样搞会不会影响集体经济。我看这种担心是不必要的。我们总的方向是发展集体经济。实行包产到户的地方,经济的主体现在也还是生产队。这些地方将来会怎么样呢?可以肯定,只要生产发展了,农村的社会分工和商品经济发展了,低水平的集体化就会发展到高水平的集体化,集体经济不巩固的也会巩固起来。关键是发展生产力,要在这方面为集体化的进一步发展创造条件。”邓小平这番谈话,无疑是对安徽搞包产到户、大包干、实行农业生产责任制的莫大支持与鼓舞,为几年来围绕姓“社”姓“资”问题的争论,画上了休止符;这番谈话,一下子给决心搞包产到户、大包干的干部和群众吃了定心丸,更是给立志改革、决心改变中国农民命运的万里,以极大的鼓舞。
因为有邓小平坚定地站在从中国农村的国情出发、实事求是的立场上,有邓小平对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深刻的思考,有邓小平对安徽肥西包产到户、凤阳县大包干的热情支持和充分肯定,由万里促成的安徽农村改革,这才大功告成!从此,发源于安徽的中国农村的第一步改革,沿着邓小平指引的解决温饱、奔向小康的社会主义轨道,健康地向前发展。
第三,安徽农民的智慧和创造,鼓舞了万里。安徽农民是极富智慧和创造力的人民。早在上个世纪60年代初,安徽农村即试行过以包产到户为核心内容的“责任田”办法,它对于调动农民的积极性,恢复和发展农业生产,克服一时的经济困难,发挥了重要作用。“责任田”使农民生活得到改善,市场供应迅速好转,城乡广大干部群众普遍称赞“责任田”是“救命田”。但是,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安徽省委不得不于1962年3月做出改正“责任田”办法的决定。“责任田”虽然被扼杀了,但安徽农民的智慧和创造力无法扼杀,一遇时机就会重新被激发出来。30年前,安徽农村兴起的包产到户和大包干,正说明了这一点!1993年,时任全国政协主席李瑞环在安徽考察时说:“安徽农村联产承包责任制的试点,起到了先锋和示范作用,促进了全国农村改革的成功”,“这一历史性的贡献,是安徽人民的功劳,是安徽人民的骄傲,也说明安徽人民有革命的精神和创造智慧”。正是安徽人民的这种革命精神和创造智慧,极大地鼓舞了万里,极大地激发了万里的政治智慧和革命胆识,使得万里坚定地站在农民群众根本利益的立场上,促成改革,引导改革,支持改革。邓小平曾把农村第一步改革的功劳深情地记在了农民的头上。但是,安徽的人民知道,全中国的人民知道,中国农村的第一步改革,万里功不可没,邓小平功不可没!(中国共产党新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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