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斯蒂芬· 金：我写作和金钱无关

　　受史诗巨篇《指环王》影响，斯蒂芬·金于三十多年前决心和该书作者托尔金叫板，要写一个更贴近现实世界的故事、一部有史以来最长的通俗小说。现在，这部斯蒂芬·金在自己的作品中最为看重的《黑暗塔》系列小说中文版已于5 月面市。

　　文/ 河西 戴玮(实习记者)

　　当斯蒂芬·金(Stephen King)还是个19 岁的毛头小伙时，托尔金的《指环王》正让无数人如痴如狂，而他也是其中的一个：“托尔金想象力的广度令我深为折服。”不过，心比天高的斯蒂芬·金又有一点不服气，他想和托尔金叫板， 要写一本历史上最长的通俗小说。

　　“我不知道是否已经完成了这个使命，但我相信《黑暗塔》系列已经非常接近这个目标了。这个‘野心’也许是美国教育的产物。”回想起当初的年少轻狂， 斯蒂芬·金多少有些悔意，他告诉记者， 我一开始并未料到，这给自己出了一道多么大的难题。”

　　从写下《黑暗塔》第一部《枪侠》的第一个篇章到最终完成全部文稿， 三十余年间，斯蒂芬·金也曾多次有过打退堂鼓的念头，惰性总是使他停下来找寻各种各样的借口。时间拖得太长， 让读者对这部小说的结局望眼欲穿。据说，有一位82 岁、身患癌症的老太太写信给斯蒂芬，说她顶多还有14 个月好过， 但如果能在临终之前知道罗兰的结局， 她也就死而瞑目了。

　　斯蒂芬·金没有答应她的要求。事实上，当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怎样终结罗兰的一生。然而，1999 年一次突如其来的车祸差一点就把他送上了鬼门关，大难不死让他对这部作品有了新的认识：“只有完成枪侠的故事，才能保护我的塔。”第二年，这部小说终告完成。如今，在这套书的繁简体中文版也已经由人民文学出版社于今年5月推出。

　　用三十年的时间完成一部小说，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写作是因为热爱， 和金钱无关。对我而言，放弃写作就等于放弃梦想”。财富与名望并非斯蒂芬·金写作的目标。在1979 年32 岁时，他就成了世界作家中首屈一指的亿万富翁。但他表示，虽然也要为赚钱而写作，但对写作和阅读的热爱必须是第一位的。而街知巷闻的巨大声誉更是令他如坐针毡。如果要去打棒球或者吃饭，他会老是碰到认出他的人。

　　“这并不是件好事。”斯蒂芬·金告诉记者。比如当他到了一家餐厅，即使人已经满了，人家还会给他空一张桌子出来。“但马上，所有的人都会涌到你这边来， 想要你给他们签名。这顿饭显然早已没有私密性可言了。这就是出名的代价”。

　　2003 年，当斯蒂芬·金获得了“美国国家图书奖终生成就奖”后，围绕着“代表通俗畅销小说的斯蒂芬·金究竟该不该进入美国文学这一严肃文学殿堂”，美国文学界产生了极大的争议。美国批评家哈罗德·布鲁姆甚至写了一篇名为《可怕的错误》的文章，表示强烈反对。

　　当记者提及此事，斯蒂芬金坚持认为，虽然他的四十多部小说被划入了通俗文学的类别，但它们仍应得到文学的尊重。

　　“在我看来，将通俗文学和纯文学绝对区分开来是一件很愚蠢的事。”他对记者表示。小说的受众很广，并不等于说小说在

　　文学本体上就不值一提。许多作家在生前一直被认为是“通俗作家”，但同样得到了文学史的肯定。

　　“狄更斯在他的时代是最重要的通俗小说家，毛姆也是，现在的文学史也不同样将他们大书特书？”斯蒂芬·金说，“同样的，像《杀死一只知更鸟》和《麦田里的守望者》这样的书年复一年地占据在畅销书排行榜上，这并不表示它们是很糟糕的作品。”

　　B ＝《外滩画报》

　　S ＝斯蒂芬·金

　　《黑暗塔》是我最看重的作品

　　B ：《黑暗塔》系列前后历经23 年才出版完毕，怎么会有这么长的时间跨度？

　　S：我虽然说过，《黑暗塔》系列在我想象力的太阳系中居于木星的位置，它的强大重力，吸引了我全部的精力。但创作传奇故事并非易事，写完一部作品必然要调整一段时间，让自己枯竭的想象力再次充盈。1999 年6 月，就在那次几乎让我丧命的车祸发生之后，还未完成这部作品(我称之为我自己的《坎特伯雷故事集》或《埃德温·德卢德神秘故事集》)的恐惧驱使我以奇快的速度写完最后的三本书。我一开始想同时出版这三本书，但出版商认为，如果一本一本出恐怕会效果更好。

　　B：是否也遇上了许多写作的困难？

　　S：完成一个我从三十年前就开始创作的故事会带来一系列的问题。保持情节和人物的连贯性常常让我绞尽脑汁。当然，现在的我和当时的我对于那些故事有着完全不同的感受。写《枪侠》中罗兰打败科特，然后去和一个妓女一起饮酒作乐的故事时，我才22 岁；但写《巫师和玻璃球》时，我已经48 岁了。在作者的世界中，二十六年的时间倏然而逝，而在罗兰的生命中，只过了十六个小时而已。

　　B：也有一些断续和起伏吧？

　　S：在开始每一个故事之前，我总是非常焦虑。但故事仍在继续，似乎是有生命的。每次我准备停下来时，我会回想写完的章节，然后对自己说：“这次可真是碰到困难了，我一定要做完这份工作。”

　　然后这故事就好像一直在等我回来似的。我会埋怨自己：“当时我为什么要停下来？” 我想除了写完一本书后的疲惫之外，没有别的答案。在我2000 年6 月完成这部长篇的前一年，我出了车祸。病痛给创作造成了更多困难。幸好，这世界上有抚慰伤痛的最好方式—那就是到另一个世界去。我喜欢这种逃避现实的生活方式。

　　B：你说过，是因为受到托尔金的《指环王》的影响而写这部小说的，但这么长的篇幅，是否也有意要向托尔金挑战？

　　S：我创作这样一部长篇的念头是在1960 年代末的时候。我读了托尔金的《指环王》，那时我就想写部书，来回应托尔金这个关于寻觅和魔术的故事。但巫师和和小矮人的风格并不适合这本书，我想讲一个故事，更贴近现实世界，而不是像托尔金那样完全虚幻的故事。开始创作时，我就觉得篇幅非常重要。我想创作出一部历史上最长的通俗小说。我不知道是否已经完成了这个使命，但我相信《黑暗塔》系列已经非常接近这个目标了。这个“野心”也许是美国教育的产物。

　　B：在《黑暗塔》中，你把传奇、西部和科幻等通俗小说的各种风格都融为一炉，它是否是你最看重的一部作品？

　　S：可以这样说。但我不喜欢对小说进行严格的分类，我更愿意接受“拿来主义”，让它们统统为我所用。《黑暗塔》是

　　一部幻想小说，但它同时又深受西方浪漫主义和科幻的影响。《巫师和玻璃球》甚至包含了一个爱情故事。

　　从小就梦想成为作家

　　B：你是怎么开始写作的，听说是因为嫌第一份工作的工资菲薄？

　　S：我很小时就梦想成为作家。13 岁的时候，我把第一本小说寄给了一位出版商。糟糕的工作当然也增强了我写作改变自己命运的欲望，但热爱写作才是我改行的最初动机。

　　1970 年的一天，我看了塞济奥·利昂的电影《好人、坏人和丑八怪》。利昂既荒谬又有些神秘色彩的影片背景设置， 以及他混乱不堪的地理知识(在影片中， 伊利诺伊州的芝加哥居然和亚利桑那州菲尼克斯市靠得很近)使我深受启发。

　　B ：《黑暗塔》的写作也是在那段时间开始的吧？

　　S：克林特·伊斯特伍德在电影中所饰演的角色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是一个有英雄传奇色彩的枪侠。我的故事的核心人物罗兰·德斯钦就此诞生了。罗伯特·布朗宁的叙事诗《去黑暗之塔的罗兰少爷来了》对我的启发，和这部意大利的美国西部片差不多。读了这首诗后， 我开始构思主角罗兰该是个什么样子的人，我的脑袋里有一个神话般的人物。我

　　想，他们的形象很大程度上来自于那些勇敢而冷漠的英雄画像。

　　B：为什么会选择它作为自己终生写作的题材？

　　S：我从二十多岁时就开始写《黑暗塔》了，但25 岁前，我并未把它当作一项全身心投入的工作。自那以后，这个故事就再也没有把我放走。《黑暗塔》显然融合了许多不同类型的传奇，从西部小说、科幻小说，一直到冒险故事、幻想小说。

　　B：你是学英国文学的，哥特小说对你影响大吗？

　　S：关于这个问题，我恐怕无法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因为我的脑子里实在有太多影响我的书籍，我真不知道该如

　　何取舍。最简便的回答是：“我能拿在手里的一切。”

　　B：近期在写什么小说？

　　S ：《巢室》是一部恐怖科幻小说，已经在美国和英国上市了。另一本《莱希的故事》则预计在今年10 月上市。

　　B：你几乎每一部小说都能拿到排行榜冠军，你是怎样把读者的注意力完全吸引到小说中去？

　　S：我写过一本书叫《论写作》，你有兴趣的话可以读一下。我的观点一直没变， 好的故事似乎完全是靠天马行空的灵感： 两个不相干的事结合在一起，你就会发现它们究竟会变成怎样的新东西。你的工作不是去发现这些想法，而是当它们出现的时候去辨别它们的存在。

　　对库布里克的《闪灵》非常不满

　　B ：《闪灵》在你的恐怖小说中占据了一个怎样的位置？谈谈你和库布里克的合作好吗？

　　S：我的很多小说都有相似的主题， 但《闪灵》显然和《黑暗塔》不是一个套路。它和《失眠》、《龙之眼》、《塞伦的命运》、《黑屋》更为相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 我都非常推崇库布里克，非常期待能与他合作，但结果却让我感到沮丧。电影部分的情节令人不寒而栗，充满了极端的、幽闭恐怖症患者的那种恐惧，但其他的方面则完全失败。

　　B：你认为库布里克是否准确地表达了你在小说中所要表达的情绪？

　　S：我觉得电影有两个根本问题：第一是库布里克很难—甚至只是在理论上—构想出一个超自然的世界。第二个问题则是人物的塑造。杰克·尼克尔森虽然是个好演员，但让他来演这个角色则是大错特错。在此之前他演过的《飞越疯人院》，因为观众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 再加上他神经质的笑容，观众会自觉不自觉地从第一个镜头就把他看作是疯子。但《闪灵》不是这样，小说主人公杰克·托兰斯是逐渐陷入疯狂的深渊的，就像一个大蓄电池在慢慢地充电。邪恶一点一点侵蚀着他的灵魂，足够多的邪恶就能腐蚀掉与它相关的一切。倘若这个家伙一开始就是个疯子，那么他堕落的整个悲剧就

　　不再成其为悲剧了。

　　正因为我对库布里克的影片非常不满，1990 年代中期，我收回了版权，重新制作了六小时版本的《闪灵》。这部片子

　　1997 年曾在美国广播公司播出过。

　　B：在写作恐怖小说之余，你也给好莱坞撰写剧本，比如非常有名的《肖申克的救赎》，能否谈谈这个剧本的改编？

　　S ：《肖申克的救赎》是在1982 年发表的短篇小说《丽塔·哈沃斯和肖申克的救赎》的基础上改编而成的。导演弗兰克·达拉彭特是我的书迷。除了这部影片，达拉彭特还改编过我的其他几部小说，反响都不错。有一部《房间中的女人》的票房收入甚至超过了《绿里》和《肖申克的救赎》。现在，他正在改编我的短篇小说《迷雾》，准备把它拍成电影。..

　　链接

　　长篇小说《黑暗塔》是斯蒂芬·金最负盛名的作品，共分七部， 分别为《枪侠》、《三张牌》、《荒原》、《巫师与玻璃球》、《卡拉之狼》、《苏珊娜之歌》和《黑暗之塔》。讲述的是—位来自古巴勒斯坦基列山的枪手罗兰艰苦地跋涉在荒凉的“中土世界”，寻找“黑暗之塔”——个将他的世界和我们的世界，或者还有其他世界的时空糅合在一起的神秘建筑的故事。此次首先推出的中文版是其中的第一、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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