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生态民歌传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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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8月03日17:24 南京周末 | ||
本报记者 陈璐 实习记者 沈泓 【周末报报道】“哦——噫——哦——”7月27日晚,身着彝族服装的李怀秀用彝语亮出一个裂帛般的高音,开始演唱《思念调》时,中央电视台青年歌手大奖赛“原生态”唱法个人决赛现场一片沉寂;李怀秀的弟弟李怀福弹着四弦,略为嘶哑的歌声恰到好处地穿插进来。姐弟俩不疾不徐、沉静自然的原生态山歌让人内心发颤。
7月27日晚,第十二届央视青年歌手大奖赛原生态组比赛也随着李怀秀姐弟的夺冠落下帷幕。来自不同民族、不同地区的歌手们身着本民族的盛装,亮出天籁般的歌喉,在央视舞台上一展风采,真是“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强烈刺激着广大观众的视听神经。原生态组比赛不仅让民间歌手有了一个展示才华的机会,广大观众也从比赛中感受到了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灿烂多姿。 原生态唱法虽然是青歌赛今年新设立的,但却毫无争议地成为本次大赛最大的亮点。参加原生态组比赛的选手来自不同民族、不同地区,他们带来的歌曲也是形式各异,包括蒙古族长调、侗族大歌、陕北山歌、阿尔麦藏族多声部、羌族多声部、苗族水歌、裕固族婚嫁歌、云南民歌海菜腔……这些让人耳目一新的原生态音乐朴实悦耳。 大赛为何要增设原生态组,它的设立是否必然?它的神秘在何处?魅力又在何方?同时衍生的对它的争议又在哪里? 为什么这些原本流传于田间地头的原生态唱法,一登大雅之堂就被专家、观众连连惊呼为“天籁之音”呢? 记者带着种种疑问,走近了原生态民歌。 一对彝族姐弟的原生态民歌之旅 “其实我觉得我和弟弟在决赛时表现得不是特别好,有点紧张,不太放松,根本没想到能拿到第一名。决赛刚结束,我就接到了云南省委副书记丹增的慰问电话,特别意外和兴奋。能得到这么多人的支持和祝贺,真的非常开心。”有着一副悦耳嗓音的李怀秀在北京接受了记者的电话采访,特别爱笑的她告诉记者,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从比赛中抽身出来,仍然觉得那是场梦。用她的话说是:“一场美丽的梦。” 曾为《花腰新娘》演唱 “我出生在云南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石屏县,父亲是从个旧锡矿下放的村民,母亲是地道的农村妇女。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我们那边人非常流行唱歌跳舞,歌舞也是我们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也许是彝家自古就有用歌舞表情达意的天性,我从记事起就与音乐结下了不解之缘。我觉得我学音乐的过程真的只能用耳濡目染来形容,以前我妈妈的嗓子非常好,她总喜欢在干活时唱上几段,我们也特别爱听妈妈唱歌。后来好多民间的老艺人教我们,教我们唱我们民族特有的山歌,站在养育我们的土地上唱着世世代代留传下来的歌,我觉得那种感觉特别好。”爱笑的李怀秀说完,非常开心地笑了。 “12岁那年,村里一个阿公买了一台黑白电视机,我看到电视上唱歌的小朋友们羡慕极了。那时我想:要是哪一天我也能在电视里唱歌该多好啊!我第一次上电视参加大型演出,是在1994年的云南春晚。当时的感受就是:上电视的感觉真好!我终于能在电视上用歌声和亲人对话了。”朴实的李怀秀激动地表达自己的情感,“1993年,我16岁高中毕业,便进入田丰教授在昆明办的民族文化传习馆。田丰当时去我们那里采风,发现头两年去的时候唱山歌的人挺多,后来慢慢地觉得唱山歌的人越来越少了,而且我们那小孩都说普通话了,年轻人学这种东西的人没有了。为了把这些传下去,他请了好多老艺人把这些歌全教给我们。在传习馆七八年的时间里,我师从施万恒、阿家文等几位著名的民间歌手,不仅演唱海菜腔的技艺日臻完善,还掌握了山药腔、四腔、五山腔(与海菜腔合称滇南四大腔)的唱法,也掌握了石屏彝族民间烟盒舞的数十套跳法、花腰彝支系的数十套歌舞,还掌握了哈尼族、纳西族、佤族、怒族、藏族等民族的部分歌舞。” 李怀秀向记者透露说:“去年有一部电影叫《花腰新娘》,挺红的,里面张静初唱的海菜腔是我跟她和的。”说完,李怀秀又乐了。 已接到明年春节晚会的邀约 其实这并不是李家姐弟第一次参加青歌赛,李怀秀告诉记者:“我和我弟参加过2004年第十一届青年歌手电视大奖赛,当时唱的是海菜腔。”当时的演唱曾引起过很大的争议,有些人认为他们的歌只能在田间地头唱,无法登上大雅之堂,因此并没有让他们进入到个人的决赛。但是他们的出色表现引起了当地政府的重视。李怀秀告诉记者,兄妹俩回到寨子没多久,镇里的领导就到寨子里来看望他们。他们的寨子在一个很偏僻的地方,寨子里唯一通往外面的路是一条“晴天一路土,雨天一身泥”的土路。镇长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我们这才出了这么两个‘名人’,如果有更多的人想了解他们,这样的路让人家怎么进来。”于是,没过多久,镇政府就专门拨款为他们的家乡修了一条柏油马路。 在今年青歌赛原生态组比赛结束之后,记者开玩笑地问他们这次拿了金奖镇政府会给怎样的奖励呢,平时很少说话的弟弟也开起了玩笑:“应该可以让我们看到中央3套了吧。” 李怀秀透露给记者一个小秘密:“我们比赛时候的衣服是我自己绣的,因为原声态演唱形式除了各民族特色的唱法,另一个看点就是绚烂多彩的服装。我们穿的衣服都是只有在盛大节日里才穿的,我衣服上面的每一个花纹都是我自己绣出来的。” 当然,李怀秀也告诉记者,现在还是有一些烦恼的。“其实,我得这个金奖后感觉肩上的担子越来越沉了,既然大家认可这种原生态的东西,我们就应该地把自己的山歌好好唱起来,唱给更多的人听。” 对于媒体报道的原生态演出身价倍涨的现象,李怀秀说:“其实我们参加的演出不是很多,而且我们的报酬也是非常低的,完全不是传说的那样。” 在采访的最后,李怀秀告诉记者说:“我们已经接到了明年春节晚会的邀约,希望能在那时的舞台上演唱。” 歌手阿宝:我让原生态唱法登上大雅之堂 说到原生态歌手,就一定要说到阿宝。他在参加央视的《星光大道》时受到关注,被称为“比帕瓦罗蒂还厉害的原生态歌手”,帕瓦罗蒂只能唱一个highC,阿宝能唱到两个highC,比帕瓦罗蒂高出整整八度。在今年春节联欢晚会上,他和吴雁泽、戴玉强合唱《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阳》,从而把原生态民歌热推向了一个小高潮。 刚刚结束了新加坡的“中新歌会”,在为8月底赴奥地利萨尔茨堡、德国汉堡参加“音乐家舞台中奥萨尔茨堡之夜”演出做准备的阿宝,接到记者的电话,就说:“你能找到我,真的挺不容易的。因为我现在演出计划排得满满的,基本每月出一次国,年底还要举行个人演唱会。” 阿宝很年轻,只有35岁,但是他从1988年到2004年,连续参加了9届“青歌赛”,却因为唱法上“太土”,每次都被拒之门外。尽管如此,他却没有气馁,他告诉记者说:“在音乐这条道路上,我真的走得蛮坎坷的。12岁的时候就开始了自己的音乐梦想,当时我去考艺校,5000多人争几个名额。我的嗓子好,唱歌又高又亮,初赛、复赛都是第一名,没想到最后我落了榜,被别的学生给顶了。我不甘心,怀里揣着几十元钱,偷偷地登上了开往北京的火车。在北京中央音乐学院我四处寻找门路,可没老师愿意收我。无奈,我只得回到家乡,继续着我的民歌梦。后来我又进了一个四处赶场的戏班子。记得我看到报纸上有个戏班子演出的广告,就骑着自行车穿越大同市来到北部矿区‘投奔’戏班子。听我唱了几首歌,班主很满意,就收下了我。跟着这个戏班子,我从山西到内蒙古,从宁夏到甘肃,唱几场就换一个地方。一开始他们不给我工资,因为我是学生,后来我渐渐成了戏班里的‘台柱子’,看到班主高兴的样子,我就试探着开口向他要工钱,满以为他会一口答应,却没想到他把脸一沉说:‘那你别跟我们走了,我们不要你了!’过了半个小时,我出来发现戏班子所有的人都不声不响地卷铺盖走了。你看看我的经历,就知道为什么被青歌赛拒绝9次并没有打击我的热情。我又参加了《星光大道》,据说有我的节目收视率都特别高。” 央视青年歌手大奖赛总策划秦新民曾对媒体说:“今年增设原生态唱法比赛和组合演唱项目,就是给更多来自民间的‘阿宝’一个展示的平台。”对此,阿宝解释道:“原生态唱法真正进入主流是从我这儿开始的,我现在参加演出的档次和规模都很高,与彭丽媛、宋祖英、阎维文这些民族唱法歌手经常同台。而且春晚第一次接纳了原生态唱法,现在很多人都在唱,出现了不少好的原生态歌手。以前他们唱这种民歌找不到市场,现在很多地方有了这种需求,等于打开了一个市场。” 对于什么是原生态民歌,阿宝也有自己的看法:“真正的原生态上不了舞台,是老头老太太干农活哼哼两句或吼两嗓子的,原生态不是为舞台而生的。任何一个能够登上舞台并被认可的乡土民歌手都有他独特的修饰和润腔,艺术性明显高于原生水平,就像他们舞台上都穿着专门定做的演出服一样,和生活中的原始状态是有区别的。现在的所谓原生态只是跟学院派唱法相对而言的,不必过分强调。” 原生态民歌是什么歌? 他,原生态唱法的始推者,坚守艺术的个性化、多元化,保护民间音乐的纯净、自然。 他就是田青,博士生导师。曾任中国艺术研究院音乐研究所副所长、《中国音乐年鉴》主编,第十二届青年歌手大奖赛评委。 7月29日,他接受了记者的采访。 保护原生态民歌有风险 虽然原生态民歌比赛目前很受关注,但还是有很多人认为原生态民歌非常神秘。田青听到“神秘”这个词后,笑了笑,详细地给了解释:“原生态民歌并不神秘,它区别于经过我们的声乐教育,专业机构训练的职业的唱法。我们强调的原生态就是强调它的民族、民间的本真的传统的唱法。所指的就是我们56个民族,我们960万平方公里,我们5000年文明史。我顺便说一句,现在我们很多人说到民歌这个词完全说的不是民歌,比如什么什么民歌节,结果演的都是创作歌曲。真正的民歌是老百姓创作的,最大的特点它是口口相传的,是找不到创作者的。”沉默了一会儿,田青又补充了一句:“原生态应该是口口相传的,流传在田间地头,引吭高歌或者是婉转低吟的,并且在都市里很难听到的。” “原生态唱法实际上是对民间文化的一种保护,这是一种文明,但是民间文化的这个保护,实际上目前看来是有风险的。我们更多地看到的民间文化它能够流传下来,就是因为它没有商业化、没有走向舞台,它是在田间地头。可是现在它作为一个比赛的品种走上了舞台,如果这些原生态的歌手将来都和经纪公司签约了,被包装起来天天在歌厅里、舞台上唱歌,是不是原生态就被破坏了?”田青不无顾虑地说,“这是我们最大的苦恼,比如说我们到少数民族地区一看,比如那个吊脚楼建筑非常漂亮,我们说这太美了,希望你们不要把这个吊脚楼拆了,但是他们就要拆。因为这里没有洗手间。我们遇到类似这样的问题非常多。我想无论现在原生态唱法重新获得社会的关注,还是我们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对文化多样性的提倡,受到全社会的首肯,都是我们经济发展和现代化发展过程当中发展到一定的阶段才能有的事情,希望我们全民族共同来解决这个问题。” 多年的“媳妇”熬成“婆” 对于今年青歌赛把原生态民歌专门设立了一个组,田青这么认为:“在前几年的比赛中,已经有原生态的选手参加,虽然为数不多,但毕竟出现了。原生态的演唱形式进入青歌赛应该说是件大事,它把长期以来的三种唱法旧的格局给打破了。它进入了主流媒体,尤其进入了国家赛事,起码有几个意义。第一,进入国家级赛事,表明我们的社会、我们的媒体对自己的传统文化、对非物质文化遗产有了崭新的认识,有了巨大的进步。要是在20年前,在改革初期,大家满脑子西方的时候,你要让原生态上来演唱,大家会觉得土死了,觉得它代表着一种封闭、愚昧和落后的文化。但是经济发展后,大家开始认识到,我们的文化不能是一个丢失了根的文化,不能以中断我们的文化传统作为代价。所以这个时候我们提出来,让原生态文化进入主流媒体,那么媒体做这个决定,尤其是中央台做这个决定,不是脑袋一热,不是某一个人能决定的,是各级领导在对这个问题达成共识后决定的。当然了,原生态进入青歌赛,也给大赛注入了活力。很多人反映最好看的就是原生态。” 5月份团体赛结束后,很多网友说,看完原生态后,觉得民族唱法越发显得单调了,贫乏了,不爱看了,因为原生态这么丰富。田青用了一个形象的比喻来回答说:“民族唱法也不是不好,但是东坡肘子吃多了一样腻。有人说,燕窝鱼翅那么好,你为什么要吃黄瓜蘸酱?但老百姓说,燕窝鱼翅我吃够了,我吃一口黄瓜蘸酱怎么了?不可以吗?!所以原生态的第二个意义就是,让全国人民在电视上欣赏到这么多好的东西,也让年轻人感到惊诧,原来我们国家我们民族有这么多好的东西!过去不知道这个。原生态唱法不但展示了我们国家56个民族的优秀传统文化,而且对我们增加民族凝聚力,包括真正为我们新的文化创造找到一个根基,找到一个立足点,都是大有益处的。普通老百姓不管那么多,好看就行,当然青歌赛也有一个娱乐大众的目的。从这几个意义上来看,让原生态民歌进入青歌赛是一个非常大胆而且得人心的举措。” “原生态”民歌的说法不科学 有的专家曾说,“原生态”民歌的说法不科学。田青认为:“对‘原生态’这个词我也不认为是最科学的,这是借用其它学科的用语。我是认为艺术上的这些划分派别的名词,都不具科学性,它只是在历史上约定俗成的。你比如说印象派,这个说法叫出来,所有画家都不满意,因为我画的和别人不一样。你要是看看美术史就明白了,当时很多学者批判这个词的不科学性。但艺术家是艺术家,学者是学者,老百姓是老百姓,你要一说这个词,老百姓就都明白这个词指的大概是哪几个人哪种风格。所以这个词没办法科学考证,只能是约定俗成的。严格说起来,美声、民族、通俗的提法都不科学。什么叫美?就你美别人不美?民族唱法,56个民族你算哪个民族?你说通俗,其他种类的就不通俗吗?所以都有不科学性。因为都不是学者先提出来的,都是媒体和群众先说,然后大家认定了,一提都知道是指那个东西就完了。” “新生事物的出现,难免有个认知和产生共识的过程。这次比赛之所以有部分歌曲比较相近,却参加的是不同类别的比赛,这就有个边界的问题有待理清。还有关于标准的操作,关于原生态和原生态的叠加算不算原生态,是否有悖于原生态的初衷,都需要假以时日进行解决。”正因为如此,田青强调指出,“这届增加原生态唱法的价值,不仅仅是调动了很多少数民族地区的选手来参赛,展示他们各自具有民族特色和地方风格的艺术形态,它同时会带动这一方面学术研究的发展。这个意义将是更加重大的。” 相关专题:南京《周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