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记者/余楠

　　徐克大概是太想变化搞怪，以至于收尾手忙脚乱、力不从心

　　曾经有段时间，在南极工作的澳大利亚科研人员患上了一种怪病：精神低落，头昏脑胀，无精打采，还有人患上了严 重的健忘症。堪培拉大学一位医学博士得知情况后，前往科考基地，很快，他查出病根并且开出了“药方”：四名女医生很快 被派到南极基地随科考队一起工作，科考队里的“怪病”不治而愈。博士解释说：没有任何原因，就是因为这里缺乏异性的气 味。

　　这种能够为人感知的异性气味，已经被很多科学家拿来作为科研课题，在中国，它们被称为“香偶素”；在国外，它 们被称为“费洛蒙”(pheromone)。科学家用40年的时间，证明了男性的汗腺和女性腋下均有费洛蒙存在，男女 之间之所以能够互相吸引，正是缘于“费洛蒙”。科学界在1998年3月公开这一成果，此时，一个关于电影的创意，划过 了香港导演徐克的脑海。

　　2008年12月，徐克讲述“关于费洛蒙秘密”的电影《女人不坏》，在贺岁档和内地观众见面。

　　费洛蒙：爱情真相的唯物论

　　医师泛泛(周迅饰)在暗恋的男人离开北京之后，感情世界从此一片空白。因为职业关系，她发现了“费洛蒙”的秘 密：男人之所以会爱上一个女人，就是因为她身上散发出的费洛蒙。针对一个男人研制出的一款“费洛蒙”胶贴，就可以控制 一个男人的感情归宿。

　　在一次偶然邂逅中，泛泛喜欢上了一位摇滚乐手(冯德伦饰)。利用费洛蒙胶贴，摇滚乐手狂热地爱上了泛泛。发觉 费洛蒙的秘密后，商界女强人唐露(张雨绮饰)打算利用泛泛的研究成果帮助自己“征服”生意伙伴巫教授(方中信饰)。在 唐露实施这场“阴谋”的过程中，摇滚乐队主唱铁菱(桂纶镁饰)也阴错阳差卷入其中。费洛蒙的秘密最终被几位当事人相继 得知，该如何面对这场由费洛蒙唱主角的爱情独角戏？三个女人面临着备受煎熬的抉择??

　　三个女人一台戏。《女人不坏》是徐克继21年前那部由林青霞、钟楚红、叶倩文担纲主演的《刀马旦》之后，再度 拍摄的一部女人戏。徐老怪把这个天马行空的爱情故事放在了北京。“选择北京是因为这里是我在内地住得最久的地方。我喜 欢北京的古迹，喜欢喝北京的二锅头。”不过除了13俱乐部、西环广场、环球贸易中心、建外SOHO、东方新天地、女人 街等等北京地标，《女人不坏》跟北京实在没有太大关系，片子里看不到任何北京味的世态，甚至没有一句京腔。徐克解释说 ，“《女人不坏》这个故事需要时尚感，我想说的还是一个轻松好玩的故事”。

　　两年前的夏天，徐克在北京和一群朋友畅饮福建甜酒。那天老怪酩酊大醉，直到第二天仍然觉得天旋地转头重脚轻。 在朋友家客厅的沙发上，徐克偶然看到桌上一副字画上有四个大字：女人不坏。昏昏醉意之中，一群坏女人的样子在老怪的脑 海中张牙舞爪，甚为得意。茫茫人海大千世界，总有痴心男女为情所困不得解脱，《女人不坏》的创意第一次闯进了老怪的脑 子。

　　和《女人不坏》里的泛泛一样，徐老怪也相信爱情和生理上分泌的某种荷尔蒙有关。“一个男人为什么会喜欢一个女 人？我们知道基因有密码，爱情也是一样，也有基因密码。”在徐克的脑海中，每个人都会有另一个人和自己的爱情基因密码 相吻合，遇见那个“对的人”，就会失去自我，疯狂地被吸引。徐老怪所谓的这个基因密码，在《女人不坏》中，变成了泛泛 一心研制的“费洛蒙”胶贴。

　　一年之中，徐老怪交出了两份作业：《深海寻人》和《女人不坏》。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拍片速度。“《深海寻人》中 涉及到的感情，应该是我们经常说的缘分，《女人不坏》其实要说的感情，就是这些人都想知道自己的感情有多少是缘分，有 多少是费洛蒙”。徐克曾经表示，连他自己“都想知道费洛蒙到底能灵验到什么程度”。

　　在《女人不坏》中，泛泛一直都在利用肘内的费洛蒙胶贴控制着身边男友。铁菱也因为意外落入自己包里的费洛蒙胶 贴，而使自己的梦中情人对自己一见钟情。唯有选择独身的女权主义者唐露，虽然相信费洛蒙胶贴能够帮自己商战成功，却坚 决不相信现实中的费洛蒙。结果在洗车时突发意外，她和巫教授被困车内，巫教授擦汗时散发在车内的费洛蒙将唐露一举击中 ，如徐老怪所说，“就像是中了没有解药的毒一样，再也没有办法控制自己”。

　　男女好坏：无关性别的辩证法

　　《女人不坏》筹备之初，蔡依林、范冰冰、李冰冰、徐静蕾、林志玲等多位女艺人被传将成为“坏女人”，临近开机 ，三位主演最终锁定周迅、莫文蔚、梁咏琪三位。但最终的主演阵容，却只保留了周迅。

　　奥运之后，周迅迎来了自己的电影季。从《李米的猜想》到《画皮》，再到这一次的《女人不坏》，在感情世界里痴 癫疯狂、不知归路的角色总是能让她义无反顾。由周迅饰演的泛泛安放自己的感情归宿时，串联了另外两个女人的感情世界。 泛泛皮包里的费洛蒙胶贴栓住了身边的男人们，也让三个女人的命运意外携手、互不寂寞。

　　在徐老怪那里，这三个女人在片场是活宝，在片子里却同北京大街那些匆忙行走的年轻姑娘一样，在感情世界里一脑 门官司，说不清好坏对错。“江湖是什么，我还是不明白。但我不管，我只是每天都在等我最爱的人回来。”这是徐克电影《 刀》中女主人公的台词，这个痴情女子的宿命，相继落到了《女人不坏》的三个女人头上。

　　桂纶镁饰演的摇滚歌手铁菱因为年少时缺少家庭温暖，流落街头时偶然从广场的大屏幕广告上看见了天王巨星祝自己 生日快乐，从此以后如同幻想狂一般，想象天王巨星放下万人迷的身架，走进自己生活，化身男友如影随形终日相伴。泛泛也 在费洛蒙实验中，爱上了自己的实验对象无法自拔。性感美艳的唐露在费洛蒙的巨大功效下发生惊天逆转最令观众唏嘘，不可 一世的女权强人形容憔悴美态尽失，为了挽留心爱的男人，同样是绝望至极泪眼汪汪。

　　因为《女人不坏》这个旗帜鲜明的片名，徐老怪让很多人以为这场爱情喜剧最终会在当下都市女性或是新新人类的爱 情观上做出道德评判。如今看来，这个片名简直就是一个最大的噱头，吸引眼球也制造话题。套用梅尔·吉布森那部看透女人 内心的搞笑片，徐老怪的这部新片更贴切的名字应该是《女人百分百》。

　　普天下那么多欢喜冤家里，是男人好还是女人坏，这话题就如同在问鸡生蛋还是蛋生鸡。在《女人不坏》中，就连徐 老怪自己都陷入了怪圈：“女人不坏”，男人更是无辜。片中小刚、巫农古、天王巨星X无一不是受制于费洛蒙胶贴，无法左 右自己的情感。唯一一个没有被胶贴控制的小莫，是通过看铁菱的博客而坠入情网，爱得最辛苦最终仍一无所获。

　　“我喜欢的人物都超越了性别概念。”徐克在此前的多部经典影片中，反其道而行之，干出了很多剑走偏锋的惊人之 举。在《刀马旦》中，他让当年的玉女林青霞剪掉一头长发，以一头短发的中性造型出现。《梁祝》中，他又让杨采妮的祝英 台化身成一个男人。“男人和女人，只是社会价值观的一种反映。男人阳刚女人温柔，那是常识的逻辑。喜剧是颠覆我们常识 里的逻辑，所以在《女人不坏》里，我们现实生活中看得多的故事倒过来，变成女追男。好坏对错嘛，没有答案。”

　　顽童之心：电影人的方法论

　　“我现在越来越爱看动画片，如果这世界上都是动画片，那该多好玩。”徐老怪不仅自己喜欢动画，而且亲自拍摄制 作了几部动画题材。拍摄《小倩》时，徐克第一次将二维和三维结合；拍《老夫子2001》时，他又将3D动画人物和真人 演出融为一炉。因为一直为香港影业注入新元素，徐老怪一直都被香港影人视为老顽童，也尊为业界先行者。“长大了，你就 会觉得这世界很多方面都会变得很复杂。如果我们保持童真，起码我们能够保留一些让这世界有趣一点的想法。”

　　1992年，徐克出现在韩国宣传新片《黄飞鸿》，那次的韩国之行，他和一位同样酒量惊人的朋友一见如故。这位 毕业于韩国庆熙大学物理专业的朋友，进入了电影圈做起了编剧，后来成为了导演，导演了《我的野蛮女友》、《总统情史》 等影片。这一次，他成为了《女人不坏》的编剧，他就是韩国编剧郭在容。在桂纶镁饰演的铁菱身上，野蛮女友的影子再次还 魂归来。和徐老怪相约多年的合作计划，在《女人不坏》中终于成形。

　　躬身影坛30年，徐克惊人的想象力和工作热情一直为同行钦佩。“你们叫我老怪，我自己也是一个很怪的人，特别 爱做梦。”实际上，老怪的外号来自于他在片场工作几乎不睡觉。“拍电影就是做成长过程中那些没做完的梦，成长总是以消 灭童真和幻想为代价，在一天天的成长中你会意识到童话里的这一切都是不现实的，你要把这个世界打捞起来，建立起一个成 人世界，然后把童话世界全部粉碎掉，告诉自己这是不现实的。”这一次，徐老怪再度用想象力装点了一个“女人不坏”的现 代都市童话世界。

　　“《女人不坏》太像一部韩国喜剧电影。”来自网络的这句评价，代表了很多观众对《女人不坏》的感受：徐老怪的 这部贺岁片的确如他所言“时尚精致，节奏明快”，但韩国喜剧那些低劣的套路同样在《女人不坏》得以扎根。泛泛不能被男 人碰的“身体僵硬症”；听到唐露决定让田袁出马，同事们夸张的反应；在医院里三个女人因为费洛蒙胶贴的争斗；高潮部分 时泛泛在拍卖会上的举牌和找眼镜的段落等等。这些喜剧噱头的设计，和那些劣质韩国喜剧一样，蹩脚不堪。

　　最大的“败笔”则来自结尾的设计。在《女人不坏》中，徐老怪最大的贡献是“费洛蒙”的设计。这个创意前卫而且 讨巧，年近六十的徐老怪一定知道这个能够征服男人的胶贴，会是无数都市女性心底的一个幻想。影片前半部尽管不够尽善尽 美，但轻松娱乐而且不失质感。

　　在结尾段落，小刚明知是胶贴令自己离不开泛泛，却依然选择和她在一起，此前已经反目的二人在一场演出上相遇时 ，竟毫无来由地尽释前嫌；铁菱满口答应X的邀请最终却留在北京，通篇神经质的幻想狂，却在离开观众视线的那几分钟里， 悄无声息地彻底清醒；唐露被巫教授的费洛蒙所吸引，在教授婚礼上痛苦流涕。教授闪念之间就改变主意，向教堂外的唐露求 婚，刚刚还痛不欲生的唐露面临从天而降的幸福又选择含泪离开——对徐老怪这样量级的导演来说，《女人不坏》的收尾明显 力不从心。通篇气定神闲的导演控制到收官阶段却手忙脚乱，角色命运令人匪夷所思，实在难以让人买账。

　　徐克最好的朋友黄曾经这样谈及老怪和他的电影：“徐克的风格是不停地变的，他的感觉在香港导演中少人能及。但 我很希望有时他不要那么有创意，减三成，不要变那么多。就像决定了这个女人，娶她，便一世，像他现在和施南生的关系。 然后好好去爱这个女人，尽能力去培养感情，便很好了。但他的戏，是娶了女人后，不停将她改造。所以我到今天仍未能看见 一个完整的徐克的戏，反而很多功夫没他那么好的导演，却有这样的戏——我觉得很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