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现实情怀的喜剧

　　下周开始的“俄罗斯年”的开幕戏是奥斯特洛夫斯基的《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由莫斯科小剧院献演。奥斯特洛夫斯基（1823—1886）有“俄罗斯氏族戏剧之父”的尊称，而擅演奥氏戏剧的莫斯科小剧院则有“奥斯特洛夫斯基之家”的美誉。

　　奥斯特洛夫斯基戏剧写中国有很深的历史渊源。在新中国成立之前，中国演出次数最多的外国戏可能就是奥斯特洛夫斯基的悲剧名作《大雷雨》。他的另一出名剧《无辜的罪人》1947年由上海文华公司以《母与子》的片名改编成电影。当然，编导把它中国化了，片头还标出两句中国古诗：“鸡雏随母走，羔羊跪山坡”。

　　新中国成立这后，中国戏剧家把敏锐的目光投向了奥斯特洛夫斯基的喜剧《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北京人艺于1962年、1990年两度把此剧搬上了舞台。

　　时光的流逝是能淘洗出戏剧经典的真价值来的。自上世纪六十年代之后，《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逐渐变成了戏剧导演首选的奥氏戏剧。这是时代使然。就像莫斯科小剧院导演鲍里斯所说，这个戏可以“使人们将其与当代生活进行联想。”我可以把他改得更加直截了当：《智》剧的几位主要剧中人物即便是在今日中国也有活生生的现实存在。

　　“改革”一词现在风行全球，而在世界戏剧史上第一次直接涉及“改革”话题的戏剧经典，便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智》剧一个潜在的时代背景，是1861年俄罗斯推行的所谓“废除农奴制”的社会改革运动。奥斯特洛夫斯基亲眼目睹，这一场并没有改变社会体制于万一的，一点也不激进的社会“改革”，竟然遭到了顽固势力的激烈反对。于是他塑造了一个前所未有的艺术典型——克鲁季茨基将军。剧中有一场非常精彩的戏，便是这位自命“智者”的老顽固演讲他的“一切改革皆有害的”的“条陈”。他断定一切改革“都会鼓励自由思想，等于是号召大家怀疑那些不容置疑的老规矩”。

　　《智》剧的喜剧性恰恰是在于提示了这个矛盾：剧中表现的一个个支持着这个腐朽社会门面的“智者”，实际上都是些愚不可及的蠢货。1919年列宁观看了莫斯科艺术剧院演出的《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后，对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扮演的克鲁季茨基一角尤感兴趣，说“这个外表十分尊严的官僚，是个十足的白痴。”

　　在这个戏里，真正的“智者”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平民子弟格鲁莫夫。诚然，才智之士多不甘蛰伏，常有出人头地之想。但这位高智商的格鲁莫夫精通“厚黑学”，为了挤进上流社会，不惜耍弄两面派手法，一方面与这些官僚虚与委蛇，向他们曲意逢迎，一方面又把他对于这些“上流人物”

　　的鄙视写进自己的日记本里，终于逃不过“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的怪圈。格鲁莫夫有不少精彩台词。比如他这样向人夸耀自己的成功之道：“既要有奴才的样子，又要有绅士派头……上司派你去拿什么的时候，要会走出一种赏心悦目的步态——介于跑步、正步和常步之间的奔走。”

　　《智》剧写于1868年，这之前有两件事情刺激了奥斯特洛夫斯基的创作情绪。

　　1866年4月4日，沙皇亚历山大二世遭遇未遂暗杀，掀起向民主势力反扑的反动逆流。1867年3月6日，与奥斯特洛夫斯基保持了二十年浪漫史的情人阿加菲娅病逝，剧作家跌进了痛苦深渊。

　　1868年奥斯特洛夫斯基移居伏乐加河畔的什雷科沃庄园，开始写作《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奥斯特洛夫斯基善于发现自然的美。他这样描绘伏乐加河畔的夕阳西下：“云彩以最典雅的形状聚在西天观望太阳落山，而太阳呢，在告别之际将一抹光华分给云彩。”

　　奥斯特洛夫斯基在五彩缤纷的大自然怀抱向世人揭示社会的光怪陆离。他那时未必能预见，他在国事家事事事揪心的心境下写出的这个剧本，竟会有如此强大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