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捷：从建筑风格看“民主设计”

　　【作者】梁捷

　　若直接利用书中海量的插图来比较各种议会建筑、国际组织建筑，就会明白作者的问题意识，即以空间的形式看待民主政治

　　国际先驱导报文章建筑的起源是多元化的。有功能性的民居，满足遮风避雨的需求；有防御性的堡垒，满足寻求安全的渴望；有宗教性的祭坛，满足精神寄托的心愿；有象征性的坟墓，满足转世或者复活的欲求。还有一种建筑，政治性的建筑，它没有实际用途，与私人生活无关。可它却是最早形成的建筑形态之一。这本《建筑与民主》要谈的正是这种包含了政治性、孕育了现代民主思想、缔造了两院制模式的议会建筑。

　　如果我们抛开文字，直接利用书中海量的插图来比较各种联邦议会建筑、后殖民时期新建的议会建筑、国际组织建筑，就会明白作者的问题意识，即以空间的形式看待民主政治、从外部结构和内部布局来理解不同国家对民主和主权的表达。有一点是肯定的，出色的议会建筑都抓住了“为人服务”这样一个古老的建筑理念。不同民族的建筑风格迥异，但在这点上又是高度一致的，故而议会建筑的核心表达手段有着惊人的类同。

　　在议会建筑设计中，民主的传统是最重要的表达元素。对此，一般我们可以追到雅典的普尼克斯山坡上的公民大会。那是一个半圆形由土墙环绕类似剧院的建筑，有着固定的位置，同时又有着开放的空间，这样公民都可以定时进入这个集会场所，每人分配到一个位置，然后共同讨论城邦的立法等公共事务。集会场所的中心是演讲台，演讲人可以看到每一个人，也可以让每一个人看到他，使得每个人都有机会表达自己意见。这就是民主的形式，也只有在这样的民主空间里展开。

　　现代议会建筑无论规则的外形、高大的廊柱、宽敞的空间，其实都已深深烙上古希腊和古罗马建筑的痕迹。在这个“后现代”的时代里，建筑都追求表达自己的个性和创意，唯有议会建筑还保持着对称、古朴的格局。审美观和空间观随着时代变化而变化，以民主为基础的公共建筑理念却似乎超越了时空、难以撼动。

　　当然随着现代技术的发展，人们开始探求公共建筑更好的表达形式。一方面要在材料和使用功能上下功夫，让它适应现代化需求，柏林的、巴西利亚的、昌迪加尔的议会大厦都带给我们极强视觉冲击。另一方面，它还必须具备民族性的特点。它不代表一个人或者一种单纯的审美观，而是要代表一个民族的精神。除了这两点以外，现代议会建筑只能在内部设计进行改革，试验更适合现代民主的空间结构。

　　英格兰是现代民主和议会制度的发源地，作者将它作为典型案例进行系统研究，发现了两种不同的设计理念。数百年前，爱尔兰议院模仿古希腊建筑构造了半圆形议事厅，而英国的威斯敏斯特宫内部则一直使用长方形的议事厅。后来这两种不同形状的议事厅在实践中取得了截然不同的效果。

　　丘吉尔概括说，“英国议会机构的全部特质建立在这样一个事实上，即议会下院是长方形而不是半圆形的结构。因为长方形的会议厅更适合政党体制。对个人来说，所谓‘左’、‘右’立场很容易改变，但穿过发言席的行为需要慎重的考虑。”

　　作者认为，圆形或者半圆形的议院结构虽然设置了全体参与、公民大会的架构，但会议只有焦点，却没有派系对抗。所有人都朝向圆形建筑的中心发言，所有人的情绪都集中于一点。而长方形的会议厅则摆明了对抗的架势，从空间上区分出了左派和右派。现代民主不再是通过等级高低来解决纷争，而是通过各个派系对抗与辩论来寻求共识。

　　所以我们不应忘记苏格拉底是在半圆形席位的公共空间中被判决处死。面对面进行对抗的空间结构反而更多导致温和政治，减少非理性暴政的出现频率。议会建筑把政治理念投射到空间，而作者的研究使我们确信，建筑设计无疑也已经是民主设计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