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6日,812天津爆炸事故第6场新闻发布会,终于相对细化地公布了失踪人员的数量和组成:失踪95人,其中消防官兵85人;失踪人员包括现役13人,天津港消防人员72人,其他10人。一天之前,因为在公开信息中得不到承认,天津港消防人员家属在发布会门前聚集
姐姐(塘沽来稿)
文|奶盖 图|格雷
去年,18岁的李长兴从技校中专毕业,但他学习的电气焊专业证书还没下来。赶巧,姐姐李延晓听说天津港要招消防员,便去打听:危不危险?我家就这一个男丁。
介绍人说,这(工作)就是“幼儿园大班”,给你看孩子的,让孩子练练,干个两三年,不愿意干的时候,也给你培训出来了。大小伙子(干这个),不跟参军一样的吗?
李家自是欣喜。李长兴的姐夫是土生土长的天津塘沽人,打记事起,二三十年,港口从没发生过灾难。李延晓老家在农村,来塘沽15年,明白这个单位有多牛:“一说在哪上班呢?‘港务局消防’!也特别有面子。”
去年夏天,刚成年的李长兴成了“最好的单位”的成员。虽然他们这种合同工,跟队长、指导员这些港务局正式员工待遇标准并不相同,李家也觉得没啥好追究——港务局里,那么多职位都同工不同酬了,你还问啥?
不过有的事,还是在李延晓心里打结。弟弟说单位有三险,但从来没见过医保卡。姐姐问,为什么呀?弟弟答,不知道,但你受伤了拿着票去能给你报销。除此,李家人也没见过合同或者其他用工证明。
“他们开工资还是开现金。我说你们(怎么)还发现金呢?他说人家那么多年了都这样。给介绍进去挺不容易的,(再)去人家问工资卡,人家肯定不会给你正确的答案。”李延晓说,“我就也没多想。”
在天津港公安局消防支队5队刚干了一个来月,李长兴开始打退堂鼓:港口离家远。过年不让回家。上网不方便。一帮大老爷们就那么呆着。
面对弟弟的不情愿,李延晓说:“你怎么这么不识局?”摆出买烟送礼托关系的辛酸史,弟弟也就不反驳了。
转眼就是一年。弟弟平时的训练是俯卧撑、跑步、练单杠、拎水袋、喷水。李延晓两口子问弟弟:“出过警吗?” 李长兴回答:就两回。一次是有人手机掉沟里了,一次是狗掉水里了。
“根本没救过火。”李延晓说。
时间按照幼儿园大班的计划老实地走着。弟弟没再提辞职的茬。上次回家,他只是试探着跟李延晓说:“姐,我看我们那摘菜做饭的挺好,我想看看过几个月转过去做那个。”姐姐应了。
8月12日晚,李长兴和他所在的天津港公安局消防支队5队其他24名同伴一起,第一次正式出警火场,也是本次事故第一批到达现场的消防员。至今,只有一个人有了音信——死了。同时出警的还有一队和四队。事故发生第五天,官方发布明确消息称,天津港消防人员72人失踪。
李延晓有个朋友,老公和叔叔都是天津港的消防员。叔叔死了,老公认出来了,家人才去医院把尸体讨要回来。李延晓和其他失联消防员的家属不认识消防队内部人员,不知道问谁。他们只能靠网上媒体发布的碎片消息去拼凑,要么就是挨个医院去跑。
“我 去的任何一个医院,哪个医院都有正规消防队的接待他们的家属,可是任何一个地方都没有接待港务局(消防队)的。”李延晓一急,跟大夫要了一张纸,上书“我 想知道东疆第五支队的消息”,留了电话。接着,两位公安制服的领导出现,“满嘴酒味就把我带过去了,告诉我:你不能这样。”
李晓延争辩:“领导您能给我消息吗?”领导答:“不敢确认。”她继续问:“人家开发区消防支队的为什么有人接待?我们都找不着人问啊!”
那天晚上回来,李延晓接到两个电话。头个是女人,说侄子也是五队的,下午电话接通了,说他们同去的25个人,“一点儿有伤的都没有”,现在“出外勤了”。一会儿又来了个电话,一个男的,也这么说。
“那一晚上,我们那个放心呐。”
可是李延晓半夜还是把妹妹叫起来,说觉得不对劲儿。下半夜三点,妹妹又给那个男的回拨了一个电话,“那个男的正在刷牙”,“他又告诉说,你爱信不信,反正我是给你消息了。”
在市里某医院的重症病房,李延晓看着一个人像弟弟,但无法进去验证,她想到了做DNA。又是一番交涉。消防支队说,你要得到保税区的认可,否则你私自做了,人家若不给你采尸体DNA,没用。
在五队的宿舍,她去取弟弟的用品,看到队员们的手机都在床上充电。她似乎明白了些什么。队员出勤不能带手机。自天津港爆炸事件发生后,李延晓就打不通他的电话。可到了事发第二天下午,电话通了。但始终没人接起。
李延晓去医院送DNA样本。爸爸说,总觉得孩子还活着,要跟着再看看去。李延晓就陪着他一路走到医院。“我心里都明白啊。我就让他糊涂着。”
在医院,李延晓看到有人公布天津港失联人员,只说有个叫素梅的。她上前去看公布人员手里的条子,发现上面还有乔鹏的名字。乔鹏跟弟弟是一个队的。她问:“为什么不公布乔鹏的名字?”得到的回答是:“这个不太清楚。”
根据《中国新闻周刊》报道,一位天津港公安局内部人士称,“我们有一份内部统计的失联和确认牺牲的人数名单,但没办法说。”
“这个事已经成事实了,我们能接受。但是我们不接受的是什么呢?他否认有这些人,然后不让我们见尸首。”
截至目前,乔鹏是五队唯一一个有消息的人。
李延晓今年30岁,看起来精干,说话条理分明,面色坚毅。初见面,会误会她是来采访家属的记者。她说,上了点岁数就喜欢稳定的生活,这也是她当初阻止弟弟辞职的原因。
“他太小了,可能喜欢外面的世界。”姐姐说,“唯一喜欢的就是他那手机。”在描述弟弟的工作时,她哭了。
“对不住孩子。”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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