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课21年被辞退教师在兰州谋生历经艰辛(组图)

　　刚到兰州时，惠志敏提着简单的行囊，在大街上茫然地行走，期望能找到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 图朱静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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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老乡介绍，惠志敏现在每天工作12小时，一个月做30天可以得到500元钱 图柴用君

　　“我在乡下呆了21年，奋斗了21年，腐烂了21年，黑发变成花白，追求幻化成没出息。若出门打工，绝不会沦落到今天的‘另类贫困户’……”

　　——摘自惠志敏所写《寻找说理的地方》

　　-本刊记者 马金瑜 发自甘肃

　　惠志敏擦人造革包包的时候，老婆齐明珍想说啥，又不敢说啥，顺着炕沿转圈，结果给炕里又加了一把麦草，烟顿时冒出来，惠志敏一鼓眼，老婆掀起碎布头拼的门帘子，“呼”地跑出去了。

　　惠志敏知道老婆要说啥，县上有一个他认识的代课老师，考试没过，也被清退了。今天喝了农药自杀，幸亏发现得早，救过来了。那个代课老师也是四十多岁，家里光景也不好，要是真死了，他的老婆娃娃可咋活呢？

　　他知道，那个老师是去县委告状的时候被岗亭的哨兵给推出来了，心里难过才喝了农药，他也知道，有一群代课老师去讨说法，根本就没有人理睬。

　　那天去乡里的网吧看成绩，他和老婆都哭了，100.5分，差了4分，转不了正，还有啥说的？两个人是一路哭着走回家的。

　　他能干什么呢？家里连去兰州的100块钱路费也是老婆刚才出去借的，只好先盘算去打工的事情。

　　“你头发都白了，打工谁要你呢？”18岁的大女儿哭了一夜，不愿意让他去：“要是让我爸爸出去受苦，供我上大学，那我就不念了，我自己去打工。”

　　“我大半辈子都想用知识改变命运，现在都失败了，以后，我就用体力改变命运。”他的话没让女儿笑，反而哭得更厉害了。

　　惠志敏把包擦好了，把自己的“模范教师”证书都揣好，墙上还有三张大奖状，95年的，98年的，2001年的，其实有好多张，他自己都想不起了，都给娃娃包书皮了。

　　小学三年级语文课本中有篇课文《翠鸟》，2003年新学年开始，编者对《翠鸟》的最后一段——有关老渔翁和孩子的对话作了改编。也就在2003年9月，小学教育领域的知名刊物《小学教学研究》上发表了一篇文章《教学札记二则》，对改编后的《翠鸟》提出了大胆质疑。现在，《翠鸟》又被恢复成原样。提出质疑的作者，就是当时的小学代课老师惠志敏。

　　惠志敏撰写的论文，曾被《中国教育报》评为一等奖。同年，香港一家教育类杂志转载了《教学札记二则》，还来信邀请惠志敏前往香港参加学术交流会，但因为交不起360元的费用，他没有去。

　　这都是过去了，能证明他以前是个老师的，只有墙上那些奖状。

　　“咋能考得过呢？”

　　惠家小学，这些年变好看了，教室从土的变成了砖的，有电铃了。工资从45、60、75升到90，90块钱又升到了200块钱，可是公办老师的工资早就是1300块钱了。

　　同是代课老师的高丽珍也没有考上，她甚至不敢见村里人，一提考试的事就哭。

　　高老师说惠老师是个直性子的人，一次县上开全体教师大会，一个在山沟里教三年制的代课老师要被解聘——他带的三年级只有一个学生，这唯一的一个学生没有考及格，惠老师站起来说：“这一个学生及格了就是百分之百及格率，没及格就是零及格率，这算是什么事？要是谁能像他一样教，我自己给他发工资！”

　　惠志敏平时话不多，老捧着厚厚的文学书。“写稿子也写得好”，后来他被借调到县委报道组一年，每月工资500元，这是惠志敏拿过的最高的工资。

　　1984年那一批早几年全部转正了，最近考试的这一批，都是1984年以后参加工作的。但转正考试的时候，年轻人多，代课老师和尚未分配的师范院校毕业生一起考，一共2300人，需要400名公办教师，最后只录取了58个。

　　“我们这个年纪脑子都慢，笔头也慢，咋能考得过呢？”高丽珍记得卷子一共是大大的八页纸，语文数学混在一起的综合题，题目很多，她还剩下三页没答完，结束的铃就响了，她一问惠老师，也没有答完。

　　说着，高丽珍又哭了起来：“我出了门连头也不敢抬，教了这么多年书，一个考试就不要了，连个啥口头通知都没有，我就不是老师了……”

　　她的办公桌下，塞着面粉袋，桌柜里放着锅，调料搁在一张课桌肚里，菜藏在木板搭的床下面，露出了一根葱的尾巴。

　　“我在这屋给自己做饭吃。住旁边的宿舍里。”有时候，惠志敏也不回去，在学校男教工宿舍改作文，刻蜡纸，给学生印卷子。

　　“我们这里穷，娃娃上学本来就不容易，老师都想着给学生省点钱，一张自己印的卷子比打印的卷子便宜三四毛钱。”

　　这个活也是临时性的，校长安慰她说，走到哪算哪。她没有想到惠老师会去打工，她记得惠老师不是一身蓝就是一身黄，只有那两套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