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 之 寻找顽强

　　■ 人物档案

　　杨清华

　　性别：男

　　年龄：47岁

　　简介：什邡市红白镇个协会长。地震中，杨清华失去妻子、共同生活了20多年的岳父岳母，以及其他数位亲人。

　　曾开有什邡市禹王谷泉水饮料厂，去年新投入200万的厂子在地震中被整体掩埋，所有家产亦尽失。

　　目前杨清华在家乡打工，供一儿一女读书。

　　站在雨里，仰望天空，杨清华突然就想起第一天打工的日子。

　　那天，他掉了眼泪。

　　那天，工人们都在议论，杨老板怎么也做这个“活路”。

　　回想着，杨清华叹息一声。

　　雨越下越大，干不成活了。

　　这一天是4月11日，周六，本来有望干多半天拿一天的工钱。

　　早晨的时候，杨清华跟6个工友挤在一辆小货车里，跑了20多里地，才到达这里，八角镇。

　　他们的工作是给电视用户架线。八角镇是什邡的重灾区之一，地震让很多线路都损毁了。

　　回去的路上，工友黎登志说，工钱从一天30元涨到50元。说着，笑出声。

　　见杨清华没表情，黎登志说，他以前可是大老板，“现在收入差距好大的”。

　　曾经，杨清华是红白镇乃至什邡市的名人。

　　什邡被称为矿泉水之乡，他是什邡第二个开矿泉水厂的人。去年新投了200多万元上新生产线，地震时跟水厂和5个工人一起被掩埋了。

　　从富翁到负债，地震还让他失去了11名亲人，包括相守20多年的妻子。

　　现在，13岁的儿子沉默寡言，跟他没了“言语”；读高三的女儿，“为了省路费”很少回家。

　　相处了4个多月的女友说，杨清华夜里睡眠很少，还会偷偷哭。

　　20年心血一分钟内没了

　　妻子在地震中丧生，工厂被震毁，此后杨清华曾一病不起

　　3月28日，在红白镇板房区的家里，杨清华又陷入沉思。

　　他总忍不住去设想，如果地震那天，自己没去什邡办事……

　　如果没去，他就会跟妻子、岳父母及其他几百乡亲一起，被撕裂的大地吞没。

　　那样，是好还是不好？

　　他说不上，只是觉得，两个娃儿就更可怜了。

　　他像儿子杨明航这么大时，已是孤儿了，父母在他10岁时去世。跟着大哥过了几年，他长大些就去“做活路”。26岁那年，他娶了妻子谢本玉，从此到了谢家，又有了父母，还有了两个妹妹。

　　一家人一起过了20多年。

　　妹妹谢本莉说，我们就跟一家人是一样的。

　　从搞运输开始，杨清华和妻子最终有了自己的矿泉水厂、私家车。儿女主要由爸妈带，也是“要什么给什么”。

　　地震让一切成了空。“20年的心血，一分钟内全没了。”

　　财产没了可以再挣，人没了，“没得法子”了，他说着，眼圈发红。

　　地震那天，杨清华连夜翻山回家。当时有滚石，还有滑坡，山里的人都往外跑。大雨，路上高烧昏迷，被人救起后继续走。直到亲眼看见村子整体被埋，直到亲耳听人说妻子谢本玉遇难，他才返回。

　　这次往返用了三天三夜。谢本莉记得，姐夫回来是5月15日下午了，“不成人样了”。坐在她和妹妹面前，端起饭碗，还没吃，突然泣不成声。

　　之后三个月，杨清华一病不起。“那时整夜睡不着。我就在外面走，一走一夜。”

　　哥哥们怕他寻短见，每天偷偷跟着他。谢家两个妹妹也轮番劝，孩子都靠你呢。

　　孩子可怜，杨清华说，孩子没了妈，没了姥姥姥爷，家里还欠了债。

　　到了12月，杨清华决定出去打工。

　　“杨老板”去工地打工

　　有工头曾是杨清华厂里的工人；有些曾对他好的领导朋友如今看他也脸色不同了

　　第一天打工的日子，杨清华记得很清楚，去年12月15日。

　　工友黎登志记得，那天，广电局领导把大家喊到一起吃饭，介绍新来的杨清华。黎登志当时说了句，他就是杨清华啊。

　　黎登志说，当时大家都议论，杨老板咋来做这个活路呢。

　　那天，工友不仅私下议论，也有人跑来“问”，或者说是安慰。杨清华就一笑，或说一句，“没得法子”。

　　工钱是按天算的，每天的钱还被工头抽走一部分。有的工头以前是杨清华厂里的工人，这让他很别扭。

　　打工第一天，没人的时候，“我偷偷掉了眼泪”。

　　黎登志说，工友们爱去找杨老板“摆龙门阵”，杨老板也很谦和。杨清华说，他其实不爱跟工友们聊天，更喜欢一人静静的。

　　杨清华说，地震前，跟广电局领导吃饭，他掏钱；地震后，变成了领导掏钱，他就不想去了，“喊我，我就躲”。

　　也不是所有昔日的领导朋友都对他好，有的“脸色不同了”，甚至有了训斥的话语。

　　说起这些人情冷暖，杨清华叹息一声，“没得法子”。

　　找新女友重组家庭

　　对于父亲新找的女友，儿子说“她对你好就好”，女儿说着说着就开始哭

　　地震后这一年，对于杨清华来说，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件是打工，另一件是找了女朋友。

　　去年，在给亲人上百日坟后，谢本莉说，姐夫你还年轻，还是要再找一个，以后大家还是一家人一样。

　　女儿杨锐周末放学回家，夜里总听到父亲在隔壁哭。她觉得爸爸孤孤单单可怜，说，爸你也没人做饭洗衣，还是再找个阿姨吧。

　　12月的时候，经人介绍，杨清华找了女朋友张永会。

　　张永会离婚几年了，有个14岁的女儿跟着前夫。

　　杨清华把家里人聚在一起吃饭，作为一个宣布的仪式。

　　“那晚我回家写日记，大哭了一场。”谢本莉说，虽然她支持姐夫再找，但真正发生了，情感上一时还是难接受，“会想起他对我姐的好，那也都是真的啊”。

　　18岁的杨锐，某个深夜从学校跑到了谢本莉家，躺在姨妈的臂弯里，哭了一个多小时。

　　谢本莉说，我们理论上都支持，但情感上都需要慢慢接受。

　　杨清华找女友的时候，13岁的儿子杨明航还在丽江。

　　地震过后，他跟其他40多个孩子一起被接去丽江读书。春节前，杨明航说待不惯，饭菜都“没得味道”。

　　杨清华去丽江接他，带着张永会出现在了儿子面前。

　　当晚，父与子躺在一张床上，说了一夜的话。都是杨清华在说。

　　“我爸把什么都跟我摆了，说着说着，把自己说哭了。”杨明航说，爸爸也说了阿姨的事，而自己“没表态”。

　　对于这一夜，杨清华的记忆里是，儿子说，她对你好就好。

　　回到红白镇后，杨明航跟姐姐杨锐聊过一次“阿姨”。“我姐说着说着，就说起我妈，就哭，没再说下去了”。

　　他说，在“阿姨”的事上，姐姐跟他态度不同，他现在跟姐姐“也没什么话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