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特殊的增援部队
■文/本刊记者 王春
“他们就是巴心巴肝的当地人”
高高的个子,一脸黝黑,黝黑中有几点高原红。当李荣峰站在记者面前时,记者把他当成了当地干部,不过他一口山西话还是“暴露”了他挂职干部的身份。
2008年7月,作为中组部首批选派的38名挂职干部中的一员,45岁的山西省水利水电科学研究院总工程师李荣峰来到茂县挂职,担任县委常委、副县长,为期2年。
“土门片区”、“赤不苏片区”“沙坝片区”……只有当地人才熟悉的地名不断从李荣峰的谈话中冒出来。来茂县工作半年多后,连只有当地人才能听得懂的“高半山”这样的词汇也经常出现在他的谈话中。“初来时,的确有很多不适应,但只要想办法就能克服。这里山高路远,有的地方车上不去,我就爬坡上山。和当地人交流有些语言障碍,我就说慢点,实在听不懂就请别人做‘翻译’。”李荣峰告诉记者。
山西人、总工程师、水利专业背景,茂县县委给李荣峰的分工是:和山西对口援建方进行协调,负责农村水利恢复,负责茂县第二大乡镇——南新镇的农房重建,具体分工负责5个重大项目协调。
“我具体包的一个村的农房建设,现在已经完成了60%,估计今年9月全部完成是没有问题的。”李荣峰有些自豪地告诉记者。
李荣峰负责的水利项目要解决9万多人的饮水问题。茂县有149个村,村组很分散,有的村8个组,一个组分散在一座山上。而当地水利技术人员仅有3个,技术力量远远不够,李荣峰这个分管领导就成了理所当然的水利技术人员,他先跑最偏远、百姓吃水最困难的地方。有时候时间不够用,就抽周末别人休息的时候翻山越岭,尽可能都去实地勘察。“这些项目中,高寒地带施工最困难的地方最先动工,已经有1/3的项目建成,其它的正在建设之中。”李荣峰说。
李荣峰是到地震灾区挂职干部中具有专业技术背景的党政干部,汶川“5·12”地震后,大批专业技术干部被中央、四川省委、对口援建省派往地震灾区挂职,他们的专业技术在灾后重建中派上了用场。
今年34岁的何洪斌是四川巴中市规划设计院的建筑专家,从2008年10月起,他来到地震灾区彭州市规划建设局做挂职干部。作为彭州灾后民房“统规自建”的技术指导专家,他在彭州一共呆了100天,其中70天呆在所包的村里,不但要对村民的自建房进行技术指导,保证7度设防外,还要协调各单位的关系。
“刚来时最大的困难就是人生地不熟,走了不少弯路。但跑多了,就熟悉了。好在我年轻,又一直搞建筑设计工作,对技术是轻车熟路,按时完成了任务。”谈起当时遇到的困难,这位技术专家显得很淡然。
戴艳是另一类到灾区挂职的技术干部,不过她带去的是“软”技术——文教卫生管理和心理辅导。2008年7月,担任四川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副院长的戴艳接受了四川省委组织部的派遣,决定到因地震造成地面道路不通而形成的“孤岛”——茂县去挂职副县长。在四川省检察院任职的丈夫对她的决定大力支持:“这是国家困难之时,要去。”
乘飞机到阿坝州的九黄机场后,又经过8个多小时的汽车颠簸,戴艳来到满目疮痍的茂县。
“刚来时,只能住在帐篷里,地下是竹胶板,7月的茂县非常热,一下雨就很潮湿,经常停电,水很少,一个星期没有洗澡,只能用毛巾擦一下。当地的干部和百姓都能过,我为什么就不能过呢?”对于很爱干净的戴艳来说,这样的“待遇”她以前是很难想象的。
“我分管8个项目,还具体包了一个乡。天亮就下乡,晚上回来开会,来了10多天脸就完全晒黑了。10天之内我带领大家就把我负责地方的板房全部搭建起来了,在8月8日北京奥运开幕前让受灾群众全部搬进了板房。人的潜力在最危急的时候就能超水平地爆发出来。”这位拥有心理学博士头衔的挂职副县长向记者回忆当时的情景时不忘从专业的角度来总结,从她脸上“残留”的红斑不难想象出她当时的艰难历程。
“最危险的是去年8月5日我和10多个老师带领312名学生经平武、成都到山西去借读的事情。因为地震造成的路面损毁严重,经过黄龙时,其中1辆车差点滑下山坡,我吓得心跳都几乎停止了。这可是不能出一点事的啊!”教师出身的戴艳很后怕,“最后总算全部安全到达指定地点。”
除开公共事务外,心理辅导是戴艳的另一项没有任何报酬的额外工作。
“接受心理辅导具体人数我没有统计,大概1000多人吧。”戴艳对自己的专业知识能派上用场感到很高兴,似乎忘记了滑坡飞石曾经把她吓哭的经历,也似乎忘记了她顶着手提包飞身穿越漫天灰尘的滑坡路段的艰险历程。
8个多月在灾区的挂职历练,让戴艳对社会有了全新的认识。“在危难之际,显示出了党强大的组织能力,基层政权在有力而稳定地运转着,灾区的各级干部的中流砥柱作用得以凸现,对灾后重建来说显得重要而关键。这些都是我在挂职前难以想象到的。”戴艳深有体会地说,“还有,如何把握学者和官员的身份转换,也让我有了新的体验。”
“挂职干部到灾区后,就没把自己当外人,不怕危险,不记得失,接受当地党委政府的统一领导和分工,没有摆谱,没有架子,他们就是巴心巴肝的当地人。”茂县县委常委、县纪委书记刘忠德感慨地告诉记者。
“不在乎做什么官,只在乎做什么事”
4月上旬,历经4个小时的堵车之苦后,记者从汶川县城来到映秀镇,遇到了到汶川县挂职担任县委常委的四川省民委人事处处长向泽朗。从外表看,完全看不出他是省上派来的,脸黑黑的,似乎就是一名长期在田坝乡村穿梭的农村干部。
“其实,我来到汶川挂职后,就基本上呆在乡镇。”向泽朗告诉记者。
向泽朗去年6、7月参与负责汶川受灾群众过渡安置工作,其中包括处于震源中心的旋口-映秀片区。当时由于地震造成交通中断和飞石、滑坡等次生灾害隔断,他就徒步前行,到映秀片区开展工作。参与组织高半山地区应急避险工作,与当地的干部群众一道,仅仅用了几天时间就在雨季到来之前把数万受灾群众安置到了安全的地方。
向泽朗有恐高症,一次陪同地质专家通过不足1米宽的羌维山顶险路时,两边的山在不停垮塌,下边是深谷,但他没有退回去,而是迈开双腿走了过去。“我代表着汶川县委的形象,代表着下派挂职干部的形象,百姓和当地干部都不怕,我难道就不能担当吗?当时连生死都没想了,就是倒也要倒在这里。”他平静地告诉记者,“这些都是以前在机关里遇不到的,到灾区挂职锻炼,每天都在经受考验,就是在这种考验中锻炼干部的各种能力。”
尽管映秀离成都很近,但刚到灾区甚至忙到深夜两点才能睡觉的现实让向泽朗把家都“忘”了。有一次回成都开会,路过家门口时他才想起应该给妻子打个电话,问问家里的情况,打完电话,车早就经过了家门,驶上了开往汶川的路上。还有一天晚上,他获准刚回到成都的家里时已是晚上12点了,就接到映秀镇紧急情况电话,他二话没说,立即动身,到映秀及时处理紧急情况后已是凌晨4点。
在灾区挂职,做了10多年人事工作的向泽朗还学会了算经济账。“地震灾区的群众财产损失很大,虽然灾后重建有国家和社会的援助,但我们要为百姓的重建成本着想。”说到这里他向记者扳起手指头算起建房成本账来。
在灾区像向泽朗这样的挂职干部比比皆是,记者在灾区短短4天的集中采访中,听到了太多挂职干部的感人故事。
作为中央纪委下派到灾区的10个挂职干部之一,中央纪委电教中心编导部副主任苏咏鸿于2008年8月,下派到“5·12”地震灾区四川广元市利州区挂职任区委常委。他在不到两周的时间里就走访了18个乡镇、街道,写出了一万余字的调研报告,为当地党委政府决策提供了重要参考。
苏咏鸿借助自己熟悉媒体的优势,于2008年11月7日立冬时节,作为利州区“关注山区学生,冬季送温暖”活动的总负责人,组织协调主流媒体和爱心企业成功举办了活动,收到捐款15万余元,为全区1300余名特困生送上了“爱心鞋袜”。
来自中央组织部领导干部考试与测评中心的李建红,自愿到地震极重灾区之一的彭州市挂职市委常委、副市长。
2008年7月10日下午6点,李建红到达彭州,晚上7点就参加彭州市的规划会议,讨论彭州灾后重建总体规划,会议一直开到晚上12点后。第二天就到重灾乡镇查看灾情,一周跑了全市20个乡镇。
李建红挂职后干出了“名堂”。他担任彭州市完善村级治理机制课题组组长,和当地组工干部深入调研,创立了称为村民自治“131N”新模式。当地人说这相当于把“议会”搬进了乡村。目前这个模式正在彭州全市推开。
李建红在灾区也有“收获”。“通过切身体会,我觉得选派干部到特殊艰苦环境和急难险重工作岗位挂职锻炼,很有意义、很有必要。比如地震灾区,是矛盾交织和叠加的地方,要把几年、几十年的事情压缩起来做,对人的锻炼当然就大。”
“自贬3级”到汶川挂职担任县委副书记的广东省政府副秘书长(正厅级)陈茂辉,被传为“不在乎当官,只在乎做事”的佳话。
2008年7月,47岁的陈茂辉被选拔为广东对口援建汶川工作组组长,带领58名援建干部绕道800多公里来到汶川,并把工作组的大本营设在了汶川县城。
“当时的供水供电都很难保证,晚上县城黑呼呼的,白天街道旁都很少有人开门。陈茂辉组长要求大家不能与民争板房,就住在地震后尚可以居住的房子里。”广东援建组综合新闻处长宣慧平这样向记者回忆当时的情景。
陈茂辉婉言谢绝了汶川县委县政府给他提供的工作、生活便利条件,坚持与普通干部群众同吃同住同工作。尽管有着正厅的级别,但陈茂辉坚持在汶川县委县政府的领导下开展工作,从而赢得了汶川干部群众的普遍尊重。在他的主持下,援建组已经完成了3批549个总投资47亿元的项目编制工作。目前已经开工建设项目77个,开展前期工作项目185个,已竣工项目14个,涉及总投资14.2亿元。现在的汶川县城各个建设工地正夜以继日地加紧施工,呈现一片繁忙景象。
2008年12月30日,四川省委书记刘奇葆在全国各地援川干部座谈会上以广东为例,指出:“广东援建干部高职低挂,特别是茂辉同志官降3级,但干劲十足,他们不在乎做什么官,只在乎做什么事,体现了共产党人的精神,体现了无私无畏的精神,体现了伟大的抗震救灾精神。”
精神的力量到底有多大?
“自强不息、顽强拼搏;万众一心、同舟共济;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在四川地震灾区,我们深切地感受到,处处流动着这样的精神与激情。这股强大的精神力量是民族的,是时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