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关系远的近的，想到以前一起生活的那些人，就感到很亲切

　　本刊记者/许荻晔(上海报道)

　　聊得正起劲的范志毅突然说了句“等等”，走过去打开办公室门，三个趿着拖鞋的小队员正踢踢踏踏地走下楼。“不要游时间太长晓得吗？半个钟头可以回来了，等下泡得皮都皱了！”小队员唯唯诺诺，范志毅又追着喊一句：“外面东西不要买来吃，瞎吃把吃人都吃坏了！”

　　坐回沙发：“现在带个队伍啊，跟我们以前那个时候，完全不同了。”

　　什么都管的范指导，跟以前火爆脾气的小范，也好像完全不同了。

　　70前带着90后

　　2005年范志毅结束了的球员生涯。一年后，因为帮朋友忙，到苏州趣普仕队担任主教练，2007年因为劳资纠纷去职。去年年底，国家体育总局决定为2009年全运会足球比赛增设U16(16岁以下)年龄段，2009年1月，范志毅被任命为U16男足上海队的主教练。

　　队伍1月成立，6月就要预赛，队里的成员，在原单位从来没有进过16强，和同年龄组的高水平球员实力完全无法匹敌。“我做队员时，自己可以说，保证进入前几名，或可以拿到冠军。可现在我无法保证，因为这帮小孩子，变数实在太大。”

　　这几个月，从训练到“吃喝拉撒睡”，到待人接物为人处世，范指导一概都管。范志毅今年正好40岁，他的对手是一批趋乐避苦的90后，根本不愿意吃苦。

　　小队员会因为他是原国家队队长、亚洲足球先生而有敬畏感，但这些不足以成为支持实际训练的动力。“我们那时候，教练说5点半起，6点训练，你必须服从，教练说什么就是什么。现在，我已经帮他们考虑了，6点起，6点一刻训练，还要去跟他们讲道理，是睡到八九点钟在太阳底下训练呢，还是早点起早点训练回去睡，你们自己选择。”

　　除了苦口婆心，他也会立规矩：队员不许把手机带在身边，必须上交教练，需要跟家里联系随时可以来拿，但是打完了当场就得交还。小队员把商场里展示的样机上交了，真的手机留着自己用，“门口那条河，我扔进去多少手机！”

　　他承认他扔手机不对，但队员玩花招在前：“我已经把各方面道理说过了，要求怎么做，不允许怎么做。在这个过程里，你可以反复，但不可以无常！”范志毅的目标是，当这批孩子走向其他俱乐部的时候，“范指导带出来的”会成为这一批人的金字招牌，不仅在技术上，也在为人的各方面。

　　一口外文，一手好字，懂得一些人生的道理，是范志毅对小球员未来的设想。范志毅自己吃过外文不好的亏，1998年去水晶宫队的时候，他只会morning和bye-bye，两个月的时间，被逼得能以一口洋泾浜英文和人交流。他希望这些孩子至少口语过关，那样如果要出国的话也可以不用翻译。

　　从小就是大哥

　　范志毅8岁开始训练，父亲范九龄原来也是上海队的，足球世家。父亲不希望他踢球，他就自己玩。

　　他至今记得一帮小伙伴放学后，两个书包水泥地上一放就是球门，就可以开始踢。踢完后，大家抢自来水龙头，把嘴凑在下面喝。范大将军认为自己当时就有“大哥气质”：踢球也好，刮香烟片子也好，只要有活动，他随便一召集，就有一大片人跟来。而他作为老大：“一人一碗馄饨总是要的。”范志毅现在仍最爱馄饨。

　　这是上海弄堂孩子最普通的生活。“当时我是正宗的吃百家饭。谁家里包馄饨，喊一声，我就冲过去，一气吃十来个，吃完了就回家。我家里做什么吃的，也是一样的。”

　　童年的记忆让他常常关注周立波的清口。十三四岁在少体校时，范志毅左脚受伤，反复了一年多。他频繁奔走在闸北家里与卢湾区的瑞金医院之间，撑着拐杖坐41路公交车去换药。公交车几个班头的人都认识他，每次都给他留座位。“我们那时候的生活，确实是这样子的。但人们相互之间的感情，却来得个好。”

　　现在盛名之下的范志毅，能获得的真心关怀越来越少。他对自己身体的关注，也不再像少年时那么用心。2002年打完世界杯后回到苏格兰，核磁共振显示左脚脚腕全部断掉，韧带呈网状。就是那样，范志毅也不担心：“就算脚没了，也够了。”

　　世界杯出线以后，他就觉得他的运动生涯再无遗憾。

　　多次带伤上场，范志毅觉得应该：能鼓舞自家士气，也可以威慑到对手。“主要是我没有一个范之队，不然我身上可以炒作的材料还有很多呢！”他调侃了下。

　　他觉得自己和很多80后运动员差异很大：“我们的底子不一样，我是吃过苦的。我们这代人，胸口挂个钥匙，中饭就在粮食店里买一角二分面包，训练好抢水龙头喝，最好吃的点心是油登子(面粉裹萝卜丝，以油炸的一种小吃)。夏天拿个钢精锅子排队去买西瓜肉(西瓜瓤挖出单卖，因瓜皮与瓜子另有用场，所以价格便宜)，捧支热水瓶到妈妈单位门口等着灌冷饮水回家？?我们是这样过来的。在水门汀踢球，一跤一跤磅铛磅铛摔出来的，这样的日子过来了，还有什么受不了？”

　　所以1988年，他被徐根宝由青年队调至国奥队的时候，觉得当时的条件已经是再好不过的了：“原来8个人一个房间，吹电风扇。在徐指导这里，他把房间隔开，变成两人一间，再装个空调在里面，喔唷，这个感觉！吃的是小锅炒菜，专门请个厨师。有时候领导再来看看，日子不要太好过！”

　　那时候的范志毅，每天都期待周六到来，因为可以打比赛。一些重大赛事前他同样会紧张，会睡不着，但只要起了床，上了场，总是百分百投入。“我比较好胜，有竞争我就想赢，场上也比较卖力，不会偷懒，还比较咋呼。可能是我这些表现比较能带动别的球员，所以有人说我是申花的精神领袖，其实我也没有刻意要这么表现。”

　　“我们那个时代很纯的。98年以前，你听说足球界有什么毒、赌、黑的情况吗？那时候我们踢足球，根本不是为了钱，就是为了喜欢。94、95年，我们手里才有50块100块发出来，以前都是大团结。”

　　1994年，中国足球甲A联赛开始，范志毅是申花队工资最高的队员，一个月2500元，那时候，他的交通工具是自行车。

　　成为舆论焦点

　　范志毅有多少荣誉，也就有多少骂名。最大的一则负面新闻是在2002年世界杯，中国队首场应战哥斯达黎加队，0:2落败。十天后，有媒体爆料，某上海籍国脚在比赛前买中国队输，所以在场上表现异常。矛头直指范志毅。

　　范志毅后来对此事做了澄清，并以侵害名誉权状告转载该文的《东方体育日报》。法院判决为，在此事件中，范志毅的情况是公共事件的一部分，媒体有报道和舆论监督的权力，并且在跟踪报道中也作出了范志毅清白的判断。对范志毅的诉讼请求不予支持。

　　时过境迁后，范志毅对此事仍有不平：“你们究竟了解运动员多少？了解他们取得一点成绩要付出多少的努力？我在国外待这么多年，我所经历的和我对国家的感情，怎么会拿去赌？我看到别人在奥运会上得冠军，我自己都很激动，我知道运动员不容易。刘翔04年冲线拿冠军的时候，我本来在床上躺着，一下子跳起来了。我不是十全十美，但是我希望报道要客观。”

　　到06年他在趣普仕队“殴打洒水工人”的事件传出后，已有人总结了当时他的十大劣迹。因为性格暴烈，不论赛场内外，都有范志毅打骂人的事件传出。范志毅至今不承认他殴打了那名洒水工人：“我可以摸着良心说这些话。我队员在那里训练，他水一下子洒过来，队员跟他吵起来。你从图上看，我看到情况是怕来不及，我实际上一只脚是奔过去的，是去劝架啊。一般的工人，我跟他们的关系都最好了，这又是我们主场，怎么可能去打他。”

　　已是教练的范志毅，打骂人的新闻不见了：“我知道有的人就是想看我走下坡，看我笑话。对这样的人，我要说声对不起，让你们失望了。你们看着好了，我范志毅只会越走越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