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龙陵玉石传奇:从资源到财富
从黄蜡石到黄龙玉,不过5年时间。当地人记忆中给10块钱就帮人从河里背上来的石头,到刚过去的石博会上叫价900万元的巨大料石,价格到底升值了多少已难以估算。玉农朱补文虽然住在河边破烂的简易房里,却有六七条大小不一的狗在100米外就对人狂吠。床边上是两个闪闪发亮的保险柜,他说“我睡着了也能摸到”。他手一伸,打开最下面一层,把红绒布翻开,露出一块半米见方的黄澄澄的石头。“2007年我卖给老赵8万元,2009年他卖回给我,过几天来几个浙江老板看,没有200万元我不卖,钱存着还不如有玉。”
记者◎葛维樱 摄影◎于楚众
奇货可居的河边人家
尚未摆脱国家级贫困县的云南龙陵县,现在既订不到宾馆,也找不到出租车。“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开往原产地之一苏帕河的山路本来通顺,现在离产地尚有10多公里,沿路已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黄色石头。车到苏帕河边就开始排起长龙,很多买玉人不得不下车步行而入,长长的河沿上有几百个小摊位贩卖黄龙玉和黄蜡石。然而到达这几日,河边马路却看似冷清起来,据称某领导要来视察因此停市,其实玉农们私下说:“这几天记者来得太多炒得太热了,说黄龙玉长了1万倍,又说是石头不是玉,农民们不大会说话,领导就先让我们停。你过3天来。”于是大家三五成群地搓麻将打扑克,懒得搭理零散顾客。
做生意各凭性格,朱补文不愿意沿马路摆摊子,但他和大多数山民一样,和人谈几句就开始往家里带。“看好的不看?买不买无所谓。”他说顾客大都是老熟人,“做了4年了,我手机里好多老板的电话”。他翻捡着介绍这个是浙江的那个是广东的。他40多岁,云南山里人的黑红脸庞,却并非没见过世面。“我有几年还贩过百货生意,在银行贷款16万多元。光靠庄稼,这里几个乡都不够吃,过去只好出外打工。”那个用石块和泥巴做院墙围绕起来的三间小房子,门口停着三辆车,一辆银色日产轿车,一辆绿色越野,一辆快散架的皮卡。一开始以为是有客人来,他说:“都是我自己的车,贷款早还完了,地也买好了,房子在盖,大概还得用60万元吧。”
吴兴发是朱补文河对岸的邻居,两家隔着苏帕河50多米宽的河水,在朱家找不到东西的客人,他都往吴家带,原来这两家还有其他人家共10户,在苏帕河里包着一个洞子口。所谓洞子,就是以河岸为界,用石头拦出一块水面,整个苏帕河全都被石头划分了大小的水格子。朱补文带记者去看的一块,总共大概20平方米。“根据各家在河边田地的大小,我们划出自己的水面,必须是挨着河边的田,所以这是我们两家的河面,其他几家给我们钱,就算一起挖,这个费用一年有几万元的也有多的,看洞子出不出料,出了玉,卖钱大家再根据股份来平分。”
附近的村民都以出资的方式,在河里占了股,他们每班两三人,等河水落下的时候,就开始往外排水,以细小的网子和人手在那几十平方米里摸来摸去,希望每次涨水带来好运气。“最近是雨季,河水总是落不下去,我们就等着,也不着急,料石都是流水带着滚下来的,到谁水面就算谁的。近十天半月都没捞到什么好东西。”吴兴发的料石大多来自他过去的存货,和前往四邻八乡的收购。“早两三年我们自己淘的卖就可以了,现在河床都被翻了多少遍,好料越来越难找,上一次我还是5月份得了一块饼大的籽料,高兴得我们全都坐在水里,你抱抱我看看,在昆明石博会卖了10万元,就一家1万了。”
“2004年我们这里修水库,一个广西的施工队,就认识这个石头叫黄蜡石,说是观赏石,雇我们去给他们背,背100斤是30块钱,大家弄个筐背着石头,排着长队等广西人过秤。就这样背了一年,我们也没觉得这个东西值钱,只觉得不用出去打工就可以赚钱,还挺高兴的。”吴兴发以及任何人谈起那段经历现在都是“悔不当初”的心痛表情,“我们不知道那个值钱,只知道老广喜欢黄蜡石”。所有人“醒来”的一瞬都是一个故事,“芒市的一个广西老板用几十块钱买的黄蜡石,做了对手镯,卖了600元”。手镯故事有名有姓有地点,600元足够吴兴发们“晴天霹雳”,“芒市都是卖翡翠的,黄蜡石怎么可能到这个天价呢?”
“宝藏核心”小黑山故事
这个翻十数倍的手镯,成为芒市传统翡翠市场投资新热潮的起点。“玉老板都问这个能做手镯的石头是哪儿的,苏帕河上就聚集了很多人,这个时候,本地人才真正明白了黄色石头的价值。2005年以后河里的石头就渐渐不论车往外卖了,本地人也不知该开什么价,反正几十上百到几千元地乱喊,也都卖掉了。”芒市最老牌的玉商官德镔祖上在腾冲经营翡翠,世代弄玉。“广西广东是传统玩黄蜡石的地方,黄蜡石有这么好的品质,还是不大叫玉,冻蜡、龙石,出来很多名称。这些南方做翡翠的人就来看东西,大家也知道有水就有矿。2006年3月左右,老百姓太伟大,顺着矿脉就找到了小黑山。”从河里捡石头,到沿水流而上寻找矿脉,吴兴发被普及的知识太多。“我就像上了个大学一样,每个人都在山里找玉矿,但是道理一说还是明白,石头随着支流冲进大河,七八条支流挨个往山上找去,就知道小黑山有黄龙玉了。”
小黑山离苏帕河还有10公里左右的山路,并不相邻,植被密集,现在看上去依然绿得发黑。方圆不到40平方公里,属于喜马拉雅山系,又在横断山断裂带上。火山喷发后,低温熔岩在石缝间流动,就成了这样红黄为主的颜色。而被称作“玉石沟”的那道沟,看上去绵延得很长。“也就到那个电线杆那里,玉就没了。”吴兴发很肯定地指着极目远眺处。小黑山的玉料成色最好,当时立刻成为宝藏,2006年黄蜡石中的上乘玉料已经卖到2000元左右1公斤,大多数后来身家呈几何级数增长的当地人,都是此时的入山者。“我收石头到一拖拉机就下山了,苏帕河边等的商人太多,不过我愿意卖给做翡翠的人。”赵平当时的想法是卖给懂玉的自己也能学到东西。“他看中一两块就只给那一两块好料的钱,其他的我就送给他或扔了,这样我眼力也就好了。并不是很多人说一拖拉机才几千元,而是其他的不值钱。”
“所有人都跑到小黑山上去了,多的时候每天有五六千人,人挤人地挖,就用镐头和千斤顶,背个筐筐里面放着编织袋。”朱补文说,“那时候在山上挖的都等于捡钱,因为当时不懂,以为山上的最好,挖完就没了,其实河里的籽料才好,但是村民都不懂也顾不上了,反正广西人广东人浙江人就等在路边,他们搭棚住着,收上来的马上就论斤称给他们,山上的要价高了一些,运气好的一天就挣一两万元的也不少。”这段时期是当地老百姓最疯狂的时候,“每家人轮流挖,夜里也不休息,打着手电,照石头,哪块石头打过去泛红光黄光,就赶紧弄到自己袋子里,人砸伤的有不少,打架的就更多了”。朱补文现在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他说:“小黑山那里的小黑村人还是挺厉害的。”
2006年6月23日跟随当时的县委书记进入小黑山考察的侯德升说:“我目之所及的0.5平方公里大概就有两三千人,当时县里刚刚知道小黑山上聚集了如此多人,那时到小黑山的路都没有修,村民们都是走山路爬几个小时才能进来。我们本来是从安全和保护资源角度出发来的,到那儿一看觉得连秩序都成了问题。”侯德升成为矿山负责人,“抽出153人去各村各乡一家一家做工作,在山上用大喇叭劝村民回家。按照‘国土资源法’,一切矿产都归国家所有,然而这法律执行起来却毫无办法”。
村民也同样感到委屈和艰难。象达乡和龙新乡是小黑山矿脉主要经过的两个乡,村民们大多对自己上山挖石的往事不愿提起。在赵平的回忆中,他们“谁也不愿意让步,我的地在山上,我怎么不能挖我自己的地?!”在山上有林地和土地的村民共有214户,他们的理直气壮后来演化成对执法人员的不满。对农户的工作整整做了一年,即使山上已经时常有工作组巡查,40平方公里的山区里丛林密布,根本难以防范。而村民们“打游击”也相当厉害,“敌进我退”,只在夜晚作业。“反正他们来我们就猫着,他们走了,我们就赶紧到自己的猫耳洞继续挖,手电不敢打,全凭手感,甚至气味,觉得哪块腥气,就有可能是草皮料,就是最黄的山表面那层。抬到别处一看不是,再一脚蹬下山去。”村民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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