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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清淡春节

http://www.sina.com.cn  2012年01月17日10:14  中国新闻周刊
2009年1月31日,安一阳摄于马来西亚。这一年的春节放假期间,安一阳出国到东南亚一带旅游。图/ 受访者提供   2009年1月31日,安一阳摄于马来西亚。这一年的春节放假期间,安一阳出国到东南亚一带旅游。图/ 受访者提供

2011年2月6日,大年初四,北京地坛庙会举办一场相亲活动,一名老年人用照相机搜集资料。每逢过年期间,一些未婚青年都会面临来自家长的“逼婚”压力。图/CNSPHOTO   2011年2月6日,大年初四,北京地坛庙会举办一场相亲活动,一名老年人用照相机搜集资料。每逢过年期间,一些未婚青年都会面临来自家长的“逼婚”压力。图/CNSPHOTO

  一个人的“清淡”春节

  在父母的支持下,安一阳连续七年春节都一个人度过,他尝试体会各地不一样的“年味儿”,也充分享受这段“清淡”时光

  本刊记者/王臣

  已经连续有七年的春节,公关公司客户总监安一阳是自己一个人,用他的话来说,“清淡”地过。

  在家过年的日子

  独生子安一阳出生在重庆,父母都是国营工厂的普通工人,他也一直在工厂大院里长大。工厂离市区要两个小时车程,安一阳只有暑假和寒假才可能去外婆家和兄弟姐妹汇合,也因为如此,那时的他很盼着过年。

  最吸引人的是“年夜饭”。准备工作从中午开始,一直持续到晚上。六点,大餐准时开桌,鸡汤、水煮鱼、花椒兔,平时吃不到的菜,大人们都各显身手做出来。两张大桌拼在一起,大人们喝酒聊天,孩子们在席间跑来跑去,一直等到春节联欢晚会。零点放完鞭炮之后,孩子们都去睡了,大人继续支桌子打麻将。

  这样的日子从初一持续到正月十五。上大学之前的18年,安一阳没尝试过其他的过年方式。

  2000年,北京理工大学大一学生安一阳依然准备回家过春节。学校帮忙定了一张硬座火车票,从北京到重庆,36个小时,安一阳把随身带的一本《读者》翻烂了,连“读者来信”都看了几遍。车厢里站满了人,想上厕所,安一阳花了二十多分钟抱着自己的包挤到“目的地”,发现厕所里也坐满了人。

  不愿一个人长途跋涉,第二年,安一阳跟几个同学一起订票。当时只有临时列车,走一趟要花48个小时,还没有暖气。上车前,安一阳穿了两双袜子,套上所有的厚裤子,买了一大袋的零食。靠着和同学们一起打扑克,困了睡,醒了玩,他终于熬到了站。下车时,安一阳几乎忘记了怎么走路。

  随着年纪渐渐增长,春节对安一阳的吸引力却越来越小。工作以后,每年和父母在春节的团聚,变成了陪着父母到处串亲戚,和同学赶场似的聚会,连一家三口在家里踏踏实实地吃上一顿饭的机会,都很少。

  他有点厌倦了。

  这次不想回家过年了

  转变发生在2005年。安一阳的公司元旦在成都开年会,他请了三天假,连上周末回重庆陪父母过了5天。

  母亲终于有时间好好地为儿子做上几道爱吃的家常菜,她买回一整条猪腿,切成两块,放上藕,炖汤,熬了整整一天。每天一家三口在一起吃饭,平时安一阳带着父母逛商场。之前虽然每年过年都回家,但安一阳并没有像这次一样,真正意义上地陪伴父母。

  临走前,安一阳试探地问父母:过几天又要过年了,这次就不想回家过了。没想到,母亲一口答应了:“是啊,你别折腾了,回来一次飞机票不少钱呢,而且我知道,你过年在家也休息不好。”

  父母的支持让安一阳长舒了口气。

  初具经济实力,也使安一阳能够在平常时节回家。清明、中秋、元旦、甚至周末,安一阳都恨不得给父母搞个“突袭”,陪他们吃几顿饭,或者跟老同学聚会。他渐渐觉得,这样的团聚,比过年更充分,交流更畅快。

  不回家,安一阳最初用这段时间旅游,深圳、香港、新加坡、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作为一名普通游客,他体会各地不同的春节氛围:香港的春节依然上班,只有霓虹灯上的盆菜(客家人过年的传统菜)广告让人感受到一丝春节的气息;新加坡的春节,则是一家人在中餐馆吃顿团圆饭,家族里每个未婚的年轻人,都收到老人派的象征性(100新币)的红包……偶尔,他还能看上一场电影,放松放松。

  最近两年,安一阳的春节更简单了——一个人在北京。

  享受清淡的日子

  同事和朋友都对他的做法感到奇怪,但安一阳很享受这种清淡的日子。

  有一年,安一阳大年三十晚上十一点,约了几个北京的朋友去放炮,然后去朝外的一家24小时茶餐厅打了一通宵扑克;还有一年,他窝在家里看了两部电视剧,恶补了一下平常缺位的消遣;去年年三十,安一阳在朋友家吃过年夜饭后,坐在夜晚11点多的公交车上,一路看着北京四处的烟花,空旷的街道,空旷的车厢,闲适的心情,他觉得,“特别美”。

  对于现在的安一阳来说,春节更是个适合专心做自己事情的时期。他平常每周至少要加四天班,常常深夜十一点才下班,有时甚至通宵上班,而春节假期,刚好可以空出时间和头脑,看看书,学学东西。

  亲戚们也会问追问安一阳的父母:这孩子怎么过年都不回家?父母都帮他应付过去了。时间一久,他们也倾向安一阳平时回去,只要能见到,什么时候见都一样。

  事实上,安一阳父母的春节也渐渐简化了。前年,安一阳的外婆去世了,父母决定在自己家过春节,一道鱼、一道鸡,两个家常菜,就是年夜饭,十点多,父母就上床休息了。没放炮,没看春晚,没走亲戚。初一早晨七点,老两口就起床锻炼身体,然后约朋友打麻将,到小区里跳老年舞,和平常没什么差别。

  父母过春节程序的简化,使安一阳觉得,回家过年没有以前那么“恐怖”了,也完全可以延续“清淡”的风格。他不觉得这个追求有什么反传统,“这不是不过年,恰恰为了过个‘好’年。”

  身高一米八的安一阳,高高瘦瘦,短短的寸头,刚满30岁,看起来还像个大学生。2012年春节,他依然打算一个人在北京,并开始为这个假期准备阅读书籍。 ★

  (应采访对象要求,安一阳为化名)

  他乡团聚的春节

  从期盼过年,到害怕归乡之路,再到他乡团聚过年,郝雨萌的经历或许是80后一代的心路缩影。而他预言,对于他的下一代,春节将变得更为纯粹

  本刊记者/刘子倩

  算上这个春节,郝雨萌已经6年没有回家过年了。

  每到春节,他会让父母来北京过年团聚,父母唠念的那座他曾经熟悉的东北小城,在他记忆里已愈发模糊,取而代之的是北京的钢铁森林、雾霾的天气和天天被塞进车厢的八通线地铁。

  郝雨萌,33岁,吉林洮南人,某门户网站编辑。看名字,一定以为是位美女,可偏偏是一个理着平头、戴着黑框眼镜,说话掷地有声的爷们儿。这位来京9年的爷们儿,今年依旧准备在北京过年,尽管他觉得北京的春节最没有年味。

  “没办法,买不到火车票啊!”郝雨萌说,从2007年起,他就让退休的父母赶在春运前来到北京团聚,等着一起过年。这既少了路途的奔波,也算变相延长了假期,可以有更多的时间陪父母。

  有年味的春节

  在上大学之前的18年里,郝雨萌一直生活在洮南这座人口仅有40万的县级市中。他是家中独子,在出生前,父母就想好不论生男生女都叫这名字,期望孩子日后茁壮成长。

  1980年代,身为公务员的父母,每人一个月有五十多块的工资,生活条件自然优于其他家庭,而郝雨萌的童年也注定是快乐的。如今,他对儿时的新年记忆犹新,可以穿新衣服,有鞭炮放,有糖和肉吃,最重要的是有压岁钱拿。“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幸福指数特别地高。”郝雨萌回忆说。

  那时候,孩子的娱乐项目不多,电视上的动画片更是少得可怜。孩子们最期盼的就是过年时拿到压岁钱去小摊上买零食和鞭炮。对于这座典型的东北小城,正月看冰灯也是一大风景。郝雨萌还记得当时人山人海,万人空巷。“城中心还会放大型烟火,现在看是太稀松平常,可当时特别激动。”

  1999年,郝雨萌考入吉林大学计算机专业,他开始逐渐感受到,家,对于一个在外求学的人有多重要。刚进入新千年的一月,郝雨萌就坐不住了。放寒假前,郝雨萌好不容易买到了一张站票。从长春到洮南有300多公里,火车要走4个小时,这四个小时就是一场炼狱:车厢内到处都是人,“车厢门好不容易才关上,想去卫生间,只能踩着桌子从椅子背上迈过去。”

  但挤在角落里的郝雨萌仍然觉得回家过年是理所应当的。“是亲情把我牵了回去,为了团聚,什么力量都无法阻挡。”

  他乡团聚

  大学毕业后,郝雨萌在北京一家事业单位负责网站维护,转眼到了2004年春节,回家的心情跟大学时一样迫切,当然,火车票同样是个难题。

  那时候,从北京站到洮南只有两班火车,很多票都掌握在黄牛手中,通宵排队都很难买到,曾在铁路系统工作的父母也只能干着急。最终,郝雨萌在代售点多交了50元订票费后买到了一张车票。最痛苦的是2005年,买不到直达车票,郝雨萌不得不先坐火车到长春,再坐大巴回家。

  每年回家,郝雨萌会发现,这座小城在发生变化:高楼越来越多,路越来越宽,市内原来都是“倒骑驴”(一种车厢在前面的人力三轮车),慢慢有了公交车,每年只回去一次,许多地方都已变得陌生了。每到过年,虽然也吃饺子、串亲戚,鞭炮更响,红包更大,但人不再兴奋,年味渐渐变淡了。“从那时开始,再也没有过年的感觉了。”话语间,郝雨萌有几分沮丧。

  在北京漂了3年后,郝雨萌结了婚,贷款买了一套90多平米的房子,总算有了一个落脚的地方。这一年,他去了一家网络公司,月薪也涨到三四千块钱。但过年回家依然让他头疼不已。他算了一笔账,高价买两张往返车票,路上要花掉两天时间,在家只能呆上四五天,一旦买不到返程票,整个假期便都消耗在无尽的焦虑中。

  于是,郝雨萌盘算着让已退休的父母赶在“春运”前到北京,过完年躲过“春运”再回去。这样,一家人团聚的时间就延长了。父母同意了。

  2007年春节,是郝雨萌一家第一次在家乡以外过春节。郝雨萌的父母不适应北京的新年,北京没有老家热闹,没有亲戚,菜市场离家太远,饭没有老家的香,鞭炮都没有老家的响。郝雨萌也有几分不适,路上不再堵车,八通线上几乎没有乘客,北京似乎成了一座空城。

  儿子降生后,父母从老家赶到北京来过春节已顺理成章。但郝雨萌不会像自己的父母一样,刻意为孩子添置衣物和玩具。能吃到好吃的,曾是郝雨萌这代人对新年最大的企盼,但他的儿子也不需要一个节日来慰劳自己的肠胃。

  又到春节时,看着已是IPAD游戏高手的四岁儿子,郝雨萌也会想念家乡的春节,邻里互相登门拜年,而在这座混凝土灌注的城市里,春节只是众多紧锁家门的节日之一,他的儿子大概再没机会体会那份浸在喜悦和亲情中的热闹。

  下一代人的春节也许会变得更纯粹——只为团圆,郝雨萌说,“这或许也是社会的一种进步吧。” ★

  “逃婚”的春节

  这样想来,方芳对家乡和家的感觉变得复杂起来,有时想念,有时厌恶,有时渴望亲近,有时又希望疏离

  本刊记者/陈薇

  洗发水有两瓶,沐浴露有三瓶,每瓶都打开着。被子没有叠,床上有娃娃和抱枕,纸桶外还有公仔布套。“原来他就是一个童心未泯的大男孩”,看到朋友潘振的卧室,方芳不禁笑了起来。

  这天是2010年2月13日,农历年三十。在深圳工作的方芳出差到潘振所在的上海,后者便力邀方芳去他家一起过年。不然,她将在酒店独自度过除夕。

  这天傍晚,方芳拎着两瓶红酒,踏进潘振的家门。

  被催婚的恐惧

  桌上6样菜,3人围坐着,倒了红酒和椰汁,电视里上演春节联欢晚会,窗外时不时响起鞭炮声。潘振的妈妈,一位剪着青年头的中年的妇女,将卤蛋、鸭腿呼啦一下全拨到方芳的碗里。

  起初,潘振的好意让方芳拿不定主意。当她最终决定赴约,远在湖北的父母闻得此讯,立刻追问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方芳完全明白父母期待的那个答案。事实上,这也是她恐惧回家过年的原因。

  尽管她自小成绩优异、出国留学、如今月薪上万,尽管她的父母盖了六层新房、开了照相馆、吃喝不愁,但只需一件事,便可以将这份骄傲完全打消:她曾是山沟里飞出的“金凤凰”,如今也是方圆两里内出了名的“老姑娘”。

  方芳今年30岁,仍未婚。这在大城市不新鲜,但老家,亲戚朋友拜年时,说话都带着刺儿:“你看这么大的人了,还不嫁人,看你以后怎么办?”

  客人一走,被打击的爸妈便抓住机会思想教育。爸爸说,要抓紧,要求不要太高,找一个“人品好、性格温和、会赚钱的就好了——方芳一听,这十个字的要求可不低;妈妈说,她每月寄给家里的钱,妈妈都存着,他们还准备卖掉2层楼房,一定拿得出十几万块钱做她的嫁妆。

  方芳曾邀妈妈去深圳小住。妈妈却说,“如果你迅速地、努力地有孩子了,我才过去。”

  结婚这件事,眼下不只关系着方芳个人的幸福,还关系着是否让她父母感到幸福,甚至成为两代人最大的矛盾,往往还发展成“战争”。

  因为备感压力,从2006年起,方芳只选择在平时回去看看,春节绝不回家。深圳、洛杉矶都曾收容过她的新年,如今轮到上海。

  潘振是安徽合肥人,大学毕业后当了飞行员,在上海郊区安了家。方芳和他,是通过开心网认识的,一年间,见过两次面。事实上,这位同龄人的春节,也不具有传统意义。因为工作关系,潘振不能回安徽老家,于是妈妈特地到上海来陪他过年,而爸爸,则留在家乡陪伴年迈的奶奶。

  两个世界的变迁

  潘妈妈招呼着方芳,一定要多吃点。习惯了口味偏重的湖北菜,方芳觉得菜式有点淡。上海天冷,一桌菜还没等到吃完就凉了下来。

  方芳有些怀念家乡的火炉和吊锅。照湖北黄冈的风俗,一家人要在农历年三十凌晨便起床做饭。前一天晚上放进吊锅的猪肉炖得烂烂的,米饭煮上三四天的量,六七点天微亮时,放了鞭炮就开始吃这天里最丰盛的一餐。

  小时候,从袜子到鞋子、上衣,每年都穿新的。方芳记得,爸爸带她去买新衣服,问她喜欢什么样的。她只说,要口袋大的——因为装的零食多。这个小心思被爸爸看穿了,嘲笑了好久。

  潘妈妈和潘振的热情,使方芳不断回想起故乡曾一起长大的朋友。只不过,如今,她已很难和旧日好友找到共同话题。不同的生活道路,把她们带入全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有一次,方芳戴了一块卡地亚牌玫瑰金的手表,一位女同学很是喜欢。

  “多少钱?”女同学问。

  “几千块吧。”方芳特意将价钱往少里说。

  女同学嫌贵。方芳只好解释起大城市与小县城的消费水平。比如,买大蒜头,家里是1块8一斤,深圳是3块5。

  “对,你们赚得多,花得也多。”女同学点头。

  然后,再寻找下一个话题。这样的谈话,还不如和潘妈妈聊天来得轻松有趣。这样想来,方芳对家乡和家的感觉变得复杂起来,有时想念,有时厌恶,有时渴望亲近,有时又希望疏离。

  背井离乡过春节的这些年,有时在除夕给家里打电话,听着电话那边的鞭炮声,自己好像立刻就闻到了鞭炮的味道、感受到了过年的气氛一样。电话挂断,她又回到了现代的城市白领的生活。

  潘振家的年夜饭,方芳吃得轻松愉快。她事后回想,大概也是潘振和妈妈觉得她一个人过年太冷清,正好来家里热闹热闹,才好意邀请她前去赴宴。不过,方芳还是觉得有些打扰,有些拘束。

  2012年,方芳将满30岁。她终于决定结束一个人过春节的生活。机票是1月18日的,没有折扣,提前三个月就买好,“为了不给自己留后路,防止自己临阵脱逃。”

  无法确定,是不是潘振家的这顿年夜饭,使她有了回家的勇气。她只记得,离开潘振家时,已是大年初一凌晨。雾气缭绕,雪花飘落。方芳闻见空气里有爆竹炸开时特有的火药味道,“那正是小时候穿着蓝袄、举着竹竿放土炮,自己感受到的气息。” ★

  为了未来,暂别家乡

  对于大学生来说,他们有人愿意利用春节和寒假为自己考研的计划做准备,也有人试图利用劳动力最紧俏的时段展示自己的能力,为日后就业铺路。除夕,他们想念家乡,但是为了未来,他们放弃回家

  文/李源

  周阳(化名)决定整个寒假都在学校度过,包括春节。作为北京某艺术高校影视导演专业的学生,他心里还有导演梦。他希望能利用这个寒假读书以备考研。

  以往的寒假,周阳自己形容为“饱食终日,无所用心”。过年那些天,每天都面对太多繁琐的礼节;其余的日子总会被自己的慵懒所消磨,最终一无所获。“春节对我来说,就是给自己一个放松的理由,其他的什么也没有。”周阳对《中国新闻周刊》说。他觉得自己对过年越来越感到疲惫和无聊。“还不如在学校看看书,多学点东西。”

  “考到北大,那曾经是我的梦想,为了梦想,自己付出一些,也值得。”周阳说。这段时间,他每天保持着规律的“寝室——图书馆”两点一线的生活,但同学们渐渐离去,春节日益临近,他也开始想家。

  夜色下的学校一片沉寂。这所大学在寒假中并不清校,但漆黑的寝室楼仅仅剩下几片灯光。周阳的同学中因为考研而不回家的,大约有四五十人,大家还建立了一个QQ群,经常一起讨论吃年夜饭的地点和目前自己复习的进度。

  在他的计划中,今年的除夕,周阳可能会和同在北京的同学,找个热闹的地方一起过节。“除夕那天,我不敢自己一个人,再怎么说也是春节,我怕自己会特别想家。”周阳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对于周阳的决定,父母还算支持。其实,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在外过春节。2009年,大一的寒假他觉得自己遇到了一个实现导演梦的机会。一个唐山的剧组答应让他担任导演助理。 父母也替他高兴。

  然而,等他到了“剧组”,才发现那是一个传销组织。每顿饭都是清汤白菜和冷馒头,夜晚就席地而睡。

  除夕那天,要不是听见外面密集的鞭炮声,他根本没意识到当天就是大年三十。父母打来电话,奶奶也在电话里颤颤巍巍地问候。“我奶本来就耳背,再加上外面到处燃放的爆竹声,话要重复好几遍,她才听得到。”周阳回忆。当晚,他蜷着身子,哭了整整一夜。他当时就决定,“过年了,我得回家,爬也要爬回去!”

  在历经十八天的煎熬、最终缴纳了四千元“入会费”后,周阳幸运逃出。回家后,他没向家人说起这次经历,只是继续向父母编造关于剧组的趣闻。“那些事没什么好说的,除了让爸妈担心,没什么用。”周阳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第一次“拥抱社会”就体会到了“江湖险恶”,但周阳对未来还是非常乐观。今年,他同样在外过年,但选择了在校读书这个更为安稳的方式。

  周阳在空空的校园读书的时候,陈涵已经决定留在郑州打工。作为郑州轻工业学院人力资源管理专业的大三学生,她的前两个春节都在打工中度过。

  上大学前,陈涵按部就班地考试升学,从未出过远门。“对外界特别好奇。”陈涵对《中国新闻周刊》说。她家庭经济条件小康,并不用为自己的生活费心。但她还是想利用寒假较短的假期看看“真实的世界”。

  陈涵的父母在外地做生意,家人聚少离多。对于她这次仍不回家过年的决定,父母表示坚决反对。但陈涵决心已定,软磨硬泡让姐姐做自己的说客,终于说服父母。学校寝室就将被封闭,陈涵仍没找到廉价的出租屋。最后她还是只能向父母伸手,通过父母借到了一个朋友的空房。“我无论什么时候,遇到困难了,首先想到的还是家,还是爸妈。”陈涵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大一那年寒假,她在超市红酒柜台做销售。除夕当天,陈涵可以提前下班,她回到出租屋内,听到外面第一声炮响时,突然大哭起来,“我从小学就一直住在学校,一直都很独立,不恋家,但那时候,突然就控制不住了”。她回忆。哭完,就给父母和姐姐打电话。她听着外面的爆竹声,和母亲聊了三个半小时。

  第二年寒假,陈涵仍然留在了郑州做红酒的销售。那年除夕,为了避免孤独,陈涵下班后来到郑州最大的超市,“因为那里人多,可能心里不会那么脆弱”。她把自己想买的东西,堆满了手推车,在超市中“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超市快关门,她才把手推车推到一个角落,只是从上面拿出了一个送给外甥的幼儿玩具。那时,陈涵还没有领到工资,囊中羞涩,“但除夕了,给外甥买一个小礼物,也算是寄托了点思念,心里好受一点。”陈涵说。

  “我没有什么才华,更没有背景。我的优势就在于勤快、肯吃苦。这两点看似很简单,但真正坚持到底的人并不多。”她对《中国新闻周刊》说。所以她才选择在劳工最稀缺的春节时段打工,让自己的能力能被人赏识,能够尽快地进入社会。 ★

  每一个人都应无愧故乡

  故乡的荣辱牵挂着我们一生的命运,我们惟有将热爱转化为行动,才无愧于一方水土的养育之恩

  文/江菲

  似乎一瞬间,乡愁,成为当代中国社会的一个集体病症。

  事实上,只有离乡的人,才会想还乡;只有离乡的人,才会发现,故乡,已非故乡;故乡愈难回,乡愁,便越深。

  乡愁情结的背后,是安全感的丧失。

  心理学理论认为,归属的需要,即融入某些社会团体的社会需求,是人最基本的心理需要之一。我是哪里人?我的家在哪儿?我的身份是什么?当人们问自己这些,正是出于归属感的需要。这也是为什么,即使远走天涯,人们依然需要在心底保持与某此地区的一种紧密的联结。

  具体到中国,每年春运的数十亿人次流动,或许正在印证,有多少人正在寻找这种心理上的紧密联系,有多少人,正在精神上的出发点与物质上的奋斗地之间,疲惫地奔波。

  他们或许别无选择。

  严重的城乡二元化分割,东西部巨大的经济差异,以及文化、医疗、教育等种种资源的政策性不平等分布,使得年轻人若想获得实现梦想的机会,便不得不选择冲向大城市;若想让下一代获得更好的发展路径,无论多艰难,也要挣扎在大城市;若不想在人生的最终时期老无所依,他们不得不,努力在大城市耗尽最后一滴血汗。

  从某种角度讲,人们虽然获得了迁徙的自由,却无法获得平等迁徙到任何地方的自由,因为并不是每个地方,都值得放弃故乡去迁徙。

  这其实是已被选择的自由。

  然而城市也在拒绝他们。限制入户、限制购房,限制购车,限制入学,限制就业……他乡,亦不能成为故乡。

  这种情况在进城务工人员中更加明显。据一份对广州新生代产业工人的调查,48.2%的被访者,认为自己对于广州是外地人;14.0%的被访者,认为自己既不是外地人,也不是本地人;14.1%的人,认为自己是本地人;只有11.8%的人,认为自己是新本地人。也就是说,超过半数以上的人,虽然一年之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在为自己和广州创造财富,他们却无法从心理上认同,这个为之付出辛苦的城市。

  故乡,却又不可回。

  不只是物理距离的遥远,不只是交通运力的限制,还因为巨大的精神鸿沟。

  当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奔向大城市,乡村便成为了空壳。田野荒芜了,房屋倒塌了;乡间小路,变成了高速公路,传统的村落,变成了统一规划的“新农村”;留在故乡的,年老的,成了没有儿女的父母;年少的,成了没有父母的孩子。原来得以维系这个小社会的人伦体系、共同活动的情感消逝了,而附着在其上的互相利用、互相攀比和纯粹的仪式,便赤裸裸地凸显成为一种荒谬。

  回乡的人,找不到回乡的共鸣,回乡,因此成为一个符号,成了负担。

  这是一种矛盾。不该消失的,却完全消失了;该有所改变,却似乎一点也没有变。在大城市进入加速发展的快速通道时,故乡,似乎进入了另一个向下的逆向螺旋。

  事实上,即便在城市,这种问题同样存在。老房子被拆掉,小巷成了通途,千篇一律的摩天大厦,像给城市穿了一件光鲜却浅薄的时装——缺少了故事,砍掉了血肉,在只顾向前奔跑的运动中,忘记了历史与记忆。

  因此,找不到故乡的人,不止于从乡村走出的人,还有上千万在各个城市间游离的人。

  没有故乡的人,有什么?

  你或许可以期盼不久后的的未来,但无法找到很久以前的自己;你或许有拼搏奋斗的勇气,但没有了享受成功的惬意;你或许有在竞争中取胜的技巧,但没有可以分享胜利的家族;你或许更聪明,却在林立的楼宇中,难以获得真诚的沟通;你或许更富用,却无法在他人跌倒时,放心地伸出自己搀扶的手臂。

  从这个角度说,故乡不在他乡,在每个人心底;若说故乡会沦陷,那将不只是地理意义的沦陷,更是精神世界的危机。让故乡成为故乡,成为我们精神家园的永久居所,成为我们城市奋斗者的后援团,成为我们的亲人乐于生活自然蓬勃的生机之地。

  而不管是游子还是留守者,都对故乡有着不容推卸的责任。故乡的荣辱牵挂着我们一生的命运,我们惟有将热爱转化为行动,才无愧于一方水土的养育之恩。

  说声回家太辛苦,说声回家太欢欣。

  不管时代发展到什么阶段,每个中国人的血脉里始终流淌着一种叫做春节的血液,在这一刻,我们踏在回乡的路上,或者遥祝故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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