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萨克人有句谚语:四十个客人里必有一个是幸福之神。极言其好客,以及客人之少。
北疆伊犁、阿勒泰,就是这样的好客之区。
主笔 孟静
哦
在特克斯县,听说去不了空中草原喀拉俊,我们给陪同者田浩出了个难题:要去一个山路难行的小村庄,县城定居点的牧民总让人感觉若有憾焉。
村支书找了一个老人来接受我们采访,但要过一会儿才能来,同在一个村子却要走好远的距离。哈萨克族对远近是没有概念的,如果你问话,他会说:“哦,那个地方呀!”这时你要根据“哦”的长短来判断,“哦—”可能要走两个钟头,“哦——”就要走上一天。
本来就是的,这里的路怎样算远怎样算近呢?同样的塔克拉玛干,沙漠公路的几百公里只要4小时,沙漠腹地的1公里汽车可能走1小时。
我们等得乌云爬了上来,60岁的吐拉尔别克来了。可我们下午18点钟必须往回赶。山里的雨说来就来,一下雨车就要陷入泥潭。村庄渐渐隐在暮霭里,但透过震颤的车窗还是能看到每隔十几米就有三三两两放学的孩子。他们远远地靠在路边,举起右手,行的是少先队礼。那队礼行的并不标准,放在额头右侧而不是脑袋上方,更像是军礼,神情却是肃穆。一个、两个、三个……直到跨上另一座山梁。
我们有一种受宠若惊的震撼,仿佛过气明星突然发现“粉丝”接机并且还要走红地毯,兴奋地问田浩这是为什么。田浩极自豪,却也不知,过了一会他才想起,以前他曾经来过这个村,给孩子们送过书包。我倒宁愿相信这是孩子们的知礼,虽然哈萨克人一向以眼力著称,他们可以看见50米之外河滩里一块稍亮一点的石头,但隔那么远,黑黢黢的车窗里田浩的脸一掠而过,怎么可能每个孩子都认出他?
乡村里的孩子仿佛懂事得特别早,我们在山谷里的一座毡房前休息时,那家只有一岁半的男婴踉踉跄跄把一根木柴递到我的同事手里,又拖着一把比他还长的斧子,交给她。咿咿呀呀说着听不懂的语言的小人儿,是要告诉我们“每个人都应该劳动”吗?
衣
特克斯的妇联主任玛依拉是个高大健硕的女人,她扎眼的衣裳颜色和满身的金饰,让人有一种忍不住想为她拍摄民族画报封面照的愿望。她要带领我去看这里的刺绣专业合作社。
开始我以为要看到的将是一群劳动妇女聚集在毡房里,说说笑笑,边劳动边生活的温馨画面。谁知道玛依拉东拐西绕,穿过民族商品一条街,来到一家小茶馆门前停下。
茶馆的格局更像是沙县小吃或桂林米粉店,严格说,它是个吃点心的地方。女主人衣再提端出了很精致的六只碟子,她会一点简单的汉语,我勉强弄懂了其中有酸奶疙瘩、马奶子、奶皮子、马肠子和一种像小米的吃食。她们的酸奶很浓稠,需要放大量白糖压住酸味,并不膻,却又能尝到草原的气息。
她又端来一只大馕和一个烤馕的工具。一般馕是在馕坑里烤的,她这个工具像把两只平底锅拴在一起。衣再提自豪地说:“这是我们家独有的。”她的馕卖10元钱,和面的时候用的是牛奶而不是水,一个馕就要用去1公斤奶,奶的成本要3.5元。以前哈萨克妇女住在山上的,一般都是在家带娃娃,自己种点菜换奶疙瘩。她们把本族人分为“山上的”和“平地的”,现在“平地的”越来越多。
我对为什么一直在茶馆里待着有点诧异,这时玛依拉已经不见了,我准备结账,衣再提阻止了我。“到哈萨克家里吃饭是不要钱的。”她示意我跟着她上楼,二层豁然开朗,既是主人的居所,又有一间很华丽的客厅,原来这里就是刺绣合作社。
衣再提抱出一沓沓的绣品,有一半是汉族人流行的十字绣,图案是最大路货色的“猛虎下山”、“松鹤延年”;另一半则是为哈萨克顾客准备的,粉红色绣金线的纱睡裙、男人穿的金丝绒长裙、跳舞和结婚时金光璀璨的礼服,颜色艳丽得很,玫红、翠绿、宝蓝……哈萨克的织品上绣的通常是几何图形和花朵,很少有具象的人或动物,有一块可以供20人大桌使用的水粉色桌布,开价800元。衣再提的身份更像是一个小工厂主,假如一块织品,厂家拿500元来收,做活的妇女可以拿到300元,她抽成200元。她说起这些时非常坦然,一点没有要保留商业机密的犹豫。
这时陆陆续续有些妇女来交活了,衣再提解释说:她们要在家带孩子、做饭,所以做完后送过来。和我想象的集体工厂的生产方式并不同。这个刺绣合作社是2007年成立的,现在有38个妇女加入。25岁的玛依努尔靠刺绣有了自己的铺面,厂店合一,她的妹妹已经结婚了,她还没有男朋友。她说,以前哈萨克妇女多是18岁就结婚,现在也无所谓了,尤其像她这样独自闯荡的。在外和在家的哈萨克女孩,人生会截然不同。
日常生活时她们都戴着头巾。一个有着两个孩子、依然保持着娇美身段的少妇悄悄说:“不戴头巾老人不答应。”但只有节庆和表演才穿郑重的民族服饰了,可你也很难说她们穿的是汉族服饰,也许下身是牛仔裤,上身却着一件花花的薄纱衣。沿路的牧民最爱穿的放马工装是黑衣服,单排扣,戴着黑色前进帽,尘土飞扬里,这样的衣服大概最耐脏吧!亏得他们也不嫌热。我把这新奇的发现讲给翻译塔斯恒听,他“切”一声后表示,这是比较富裕的牧民,牧民通常比农民有钱,但放牧的生活怎么着意打扮呢?
哈萨克男人的名字叫别克的最多,女人则是古丽。塔斯恒是洪水的意思,他笑说哈萨克人的名字也会有时代的烙印,“文革”出生的人就有叫“革命古丽”、“革命别克”,至今还有一个乡长、一个人大副主任叫这红色的名字。我好奇上网时塔斯恒怎么打字,他用爱维达输入法,哈语、维语、柯尔克孜语都可以通用。
食
乡长给沙吾列别克打电话,用的是汉语:“老三,你今天没喝多吧!那我带个记者去找你。”老三的生意今天开张,这门生意是当地的冷泉,水温16~18摄氏度,含钙量高,5月底已经有顾客泡在里面。门票只有5元钱,村民免费,老三主要卖的是餐饮。
从前他做林业和养牛育肥生意,育肥的过程有点像填鸭,先把牛犊子收上来,大概2000~5000元,加饲料喂大,一头牛养上三个月也就挣一二百元,羊的速度快一些,两个月可以出栏。这生意是季节性的,他还要种地。我们去的时节羊肉攀升到历史最高点,批发价每公斤53元,沿路不断有人感叹物价飞涨,新疆的羊肉连本地都不够供应。
对于以羊肉为主食的少数民族来说,羊肉价格的敏感度不亚于汉族的猪肉、大米,老三说,这个价格不会持续太久,等羊羔长大会跌到35元。老三给我们讲起了这二三十年哈萨克饭桌上的变化:从前一家人共用一双筷子,刷牙也是同一支牙刷,现在呢,他们喜欢用一次性筷子。
哈萨克人吃饭很悠长,一顿正餐吃四五个钟头是正常的。先上一道茶,喝完洗手,然后上菜,吃完再洗手,再上肉。座中最小辈(不包括婴儿)专门负责倒水给大家洗手,用同一块毛巾擦手,现在会再为汉人打一盆水,把毛巾分开。夜里这通茶一直要喝到每个人眼睛实在睁不开,努力睁还是睁不开,睁到眼神已经放空,主人才依依不舍地同意睡觉。
与哈萨克混居在一起的图瓦人也是同样的习惯,这里的汉人和他们吃饭,也一样慢得很咧!有一天下午17点钟左右,我们在白哈巴村闲逛,看见景区的图瓦族司机和家人、邻居一起吃饭,他朝我们招手:“来吃嘛!”我问他:“这是午饭还是晚饭?”他哈哈大笑:“第八顿饭!”我以为他在开玩笑,他扳起手指数,从早上到下午,还真是第八顿!
这第八顿很简单,更像英国人的下午茶,一张院里的小桌,围坐五六人,奶茶、酸奶、撒着白糖类似饼干的小点心和黄小米,还有一堆阿尔卑斯奶糖,全是甜食。
饭菜的好伙伴是酒,吃饭时间长也是因为喝酒饮茶,每次饮酒前他们要说上5分钟祝酒词,或者说开始是祝酒,越扯越远,谈天说地,大家都端着酒站着,忘了本来要做的事,当然主人不会忘记手里这杯酒,他们并不强迫你喝完,但主人用行动让你会不好意思不喝完。
路中央偶尔会看到醉汉,熟人看到会拖到路边。冬天可就没这样幸运了,也许整整一天也无人经过,所以经常有醉鬼冻死。我白痴地问:“为什么主人不留醉酒的客人住宿?”当地人觉得这根本不是个问题,很多人喝完是步履稳健的,也对自个儿的酒量相当自信,出来被寒风一吹酒意上涌就趴下了。
关于喝酒,哈萨克人有很多有趣的习惯。比方说甲在小卖部里买瓶酒,站在柜台前喝,这时乙来买东西,认识甲,俩人就喝上了,丙来了,也认识甲,仨人喝上了,然后甲走了,就这样来一个喝一个,最后喝酒的俩人可能完全不认识。
小卖部是乡村里最活跃的所在,2005年禾木村有10家小卖部,现在20余家。“禾木”在图瓦语里是“黑熊身上的肥膘”,为什么叫这样奇怪的名字呢?我乱猜的,也许它太冷了,起名字的人想用“肥膘”这个听起来很具温暖感的词语给它增加点油脂。阿勒泰冬天的雪会大到什么程度,内地人是无论如何想不到的。作家李娟独居的时候,必须在刚下雪的时候每过一会就清一下门前雪,不然门会打不开。雪停时,她要用工具铲开一条雪路,因为那雪和她一样高,她很瘦,挖出的路很窄,导致比她宽一倍的妈妈回家进不了院子,冻硬的雪,女人休想撼动。
这小小的村子淡季时人流量很小,它们之间并没有竞争,有些小卖部的主人冬天就下山了。阿凡提商店是四季都开张的,老板娘祖籍河南,在山下的冲乎尔乡出生。她生活习惯和哈萨克人一样一样的,也能听懂图瓦人说的蒙古语。以前这家小店叫“毛驴超市”,因为老板娘的妈妈养了头毛驴,拴在店门口,当地人叫它“叶塞克”,她们知道“叶塞克”(毛驴)是骂人话,就改名“阿凡提”,既能联想到毛驴,又有智者的隐喻。
她的小店客人络绎不绝,我简直没有机会和她说上一句整话,耳朵里听到的全是客人和她的调笑。她向一个顾客抱怨另一个:“别人卖六块,我卖四块,挣几毛咋就不行?他说再不来了,心眼小得像鸡屁股。”遇上又要赊账的客人,她一边豪气地说“不想给就不给了”,一边又抱怨“再不结账就把我活埋了”。同时还不忘和嫌她卖的巴旦木不好剥的人打情骂俏:“我剥开喂你。”
她对我说:“现在天天就想着有人还账就好了。当地人做不来生意,他们要记账时特别可怜,时间长了我也忘记赊账人的长相了。也不是赖账,有的住在深山里,一年下一次山,有的可能病了,反正各人凭良心呗!我这里账单上万块是有了,有半年结一次的,也有一年结一次的,我们进货也赊账,赊账东西就贵一点。”
原先她在山下的哈纳斯酒厂工作,装酒、拼包装盒,每月工资350元,够吃不够花,还总要加班,日日泡在酒里,闻都闻醉了。在这里的店,先是夏天来冬天走,2007年长驻,她闲闲地说:“相当于拿个高工资吧!”
如果是当地少数民族做生意,政策上会优惠许多。哈纳斯小学校长民警(好奇怪的名字)是图瓦族,典型的蒙古脸形,他媳妇开了家能住10个人的小旅馆,最便宜的冬季80元/天/人,夏天要翻好几倍价格,去年夏天挣了四五万元,再加上景区管理局对他们每人1万元的补助和他上班的收入,他们早就不用打猎放牧了。
图瓦人的院子里还会挂着鸮标本,一打听,都是五六十年前家里的老人打的猎物。现在那些尖顶的图瓦木屋多半写着“家访”二字,这是当地的一组旅游项目,游客可以在这家喝茶、吃便饭、与主人聊天、观看他们劳动,为此要付出50元/人的费用,导游从中拿走30元。巴依尔喇嘛家就是这样的方式,他家专门有一间屋子是辟给游客参观的,墙上和所有图瓦人家一样,挂着成吉思汗和班禅的像。
语言、生活习惯使只有2000人的图瓦人被认作是成吉思汗的后代,但他们自己并不都认可。蒙古族爱酒、能歌善舞,但过去的图瓦人生活非常严格,40岁之前不能喝酒,50岁以下也不唱歌跳舞,现在这些清规当然就打破了。
住
哈萨克族的毡房外形像蒙古包,多是白色,最早的俗称“一撮毛”,后来发展成有四块毡墙,按功能分为厨房、卧室、客室、儿媳床位,但我们很难分清其中的功用。毡房内部有按照二十四节气顺时方位,把宇宙想象成圆形的“人化自然界”。
我们看到的毡房宽敞华美,因为担负着接待游客的任务,位于昭苏县夏塔乡,它是牧民放弃游牧生活后的定居点,统一规格和外形,内部装修由牧民自己决定,政府出资3万元,牧民自己掏6万元。每座毡房90平方米的使用面积,两室一厅一厨,厕所在院子里。和汉族人现在的习惯一样,厅最大,主人的卧室和厨房很小。这个厅也可以称为客房,可同时接待30位游客吃饭。
其实不管是不是旅游点,哈萨克人的毡房特色就是被褥多、靠垫多,那些被褥整齐地码好,快摞到了房顶了,上面搭着有女主人手绣的白布,和靠垫一样,这是她们出嫁前一针一线的成绩,有点像上世纪80年代的汉族女孩为自己钩桌布、窗帘。最普通的家庭,结婚时男方会拿出1.5万元现金和羊、牛、马合计15头,女方嫁妆也不少,要置办一个家需要的所有东西,大到家电小至碗筷,都是嫁妆。就连地毯也是女人擀的,用卷着羊毛的竹签子,揉面一样揉芨芨草,她们把手工地毯和流水线生产的地毯混着铺,暗红粗犷和鲜红呆板的区分一目了然。
哈萨克女孩早则五六岁,晚至十几岁,一定要学刺绣,做不好是要被嘲笑和训斥的。她们遵循着男主外、女主内的传统,可女人的地位并不低。假若同桌吃饭,有缺口的杯子是不可以递给女孩的,因为那意味着生活的瑕疵。
29岁的古丽江是兵团子弟,她本人是小学老师,汉语水平唯有哈萨克干部才能媲美。她家的装修在定居点里最豪华,花了6万多元,比其他人贵一倍,毡房顶上吊着2000多元的水晶灯,全实木建材,因为对身体好。桌上摆的婚纱照是进城拍的,她穿着白色拖地婚纱,头上却戴着高高的羽毛帽子。
古丽江戏谑地说,她家的富裕是因为老公婚前在外面混了8年,厨师、包工头都做过,最远的打工地是海南,婆婆一家都搬到哈萨克斯坦去了,小两口自己过日子。如果与公婆同住,毡房一角会用艳色的纱帘围起,新人睡在那隔断里。“有条件的和我们一样,子女与父母分住不同的毡房甚至地区。”农村至今还保留着第一个孙子过继给爷爷、奶奶的传统,他要管生父生母叫“哥哥”、“嫂子”。
见过世面的古丽江说:“其实大部分人还是不愿意过游牧生活,冬窝子里没电没信号,牧民挣了钱就是买牲畜和摩托车。”有的是没有足够的钱,有的是习惯于放牧,比较明显的是,先适应定居生活的人,往往更富裕,更活络,从事更多种的生产经营。
行
昭苏是著名的伊犁马产地,它们被称作“天马”,形容它长相的词多是“俊俏”。哈萨克语里关于马的毛色的语汇就多达350多个。
夏初下午的18点钟,草原上的光线依旧十分强烈,因为相当于内地的下午16点,微风拂在身上,阳光仿佛也温柔了许多。我们被拉到了昭苏军马场,静谧的草场突然一阵骚动,一匹极神气的白底黑斑点高头大马被牵了出来,它狂躁不安,不停地扬起前蹄呈站立状,长嘶着,马场职工自豪地介绍说,它是汗血宝马。
我没相信这介绍,几乎是十几秒的时间,牵它的人把它引到一匹拴起来的棕色母马身后,但是拿出一根至少1.5米长的塑料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在二马之间。我正在眼花缭乱呢,这个过程已经结束了。从始至终,那匹母马没有回过头,茫然无知。马场的人说,这是人工取精。也就是说,公马空欢喜了一场,而母马只是个浑然不觉地“被参与”了。
在十几分钟内,工作人员以冲刺速度,跑到另一间马厩,先加入马奶稀释,再把那根管子分批依次插入十几匹母马身体里,据说这样最多可以配20匹,不加入马奶只能配两三匹。母马的发情期是12~18天,过期就不会受孕,公马白白辛苦。每次配种成功率也只有40%,不像羊可以达到90%,所以一般要多浪费一次公马的种子,为同一匹母马配两次。
有一间很长的马厩是为这些精力充沛的英雄们准备的,它们比普通马要高大许多,散发着雄性的骚味,显得本来并不小的马厩逼仄阴暗,它们的专业名称叫“试情公马”。我第一次感到马也会让人害怕,它们的脾气比为游客准备的温驯马要激烈无数倍,只要有一匹马嘶吼,其他的必然跟着凑热闹,在马厩里回响着它们震耳欲聋的吼声,像随时要冲破牢笼,从你的身上飞踏过去,人在它们面前显得那么可怜、渺小。有一匹黑缎子似的种马,毛发长得要披到地上,打着结,一龇牙,露出它黄黄的大板牙,既卡通,又吓人。
香港、澳门的马术俱乐部也会从昭苏军马场进货,这里曾经接待过一个贵宾,用专机专车运来的汗血宝马,价值1600多万元,配种40天。即使是我们见到的这些比较优良的种马,市价也要300万元,每配种一次,母马的主人就要交2000元,之后做B超看成功与否,不成功免费再配,马驹可以卖2万元。
小马驹一晃一晃地紧贴着妈妈走,都说不能站在马屁股后面,以防它们尥蹶子,可是小马驹是不允许生人站在它对面的。只要你往它面前走,它会自动地把屁股转给你,绕着你转圈圈,直到不耐烦地跑掉。
昭苏宣传部的叶副部长是哈萨克族,从小在马背上长大,多次参加过赛马会,这种比赛大多是为嫁娶之事而庆祝。一等奖是马驹子,二等奖成年羊,三等奖羊羔。骑手都是40公斤以下轻量级,通常是9~12岁的男孩。
叶部长回忆说,赛马是件苦差使,尘土飞扬,头晕屁股疼,还要时时惦记着给马揉眼睛,因为土会迷住马眼。曾经有一部电影《白马飞飞》,讲述一匹抗日战争中屡建功勋的烈马,故事的主人公就是伊犁马。如果是牧人,老马会驼着宿醉的主人回家。如果他已经晕到上不了马,老马会在旁边一直等着他醒来。
比起马,牛羊的地位要低多了,它们看起来傻傻的。哈纳斯有许多晚归的牛看起来仿佛没有主人,直愣愣地冲过桥,不了解它们的人以为要撞上了,正想跑掉,它们却大睁有着白色睫毛的红眼珠子,惊慌地从另一侧箭一样的飞驰。绵羊的智商就更低了,听见汽车鸣笛只会咩咩叫,被牧人赶得乱窜,要乱上一阵才能让出路。
新疆的羊肉今年飞涨,一路上听到很多人对此忧心忡忡,当地人(包括汉人)是离不开羊肉的,即便生活在城里,他们的餐饮习惯也和牧民近似,每天早上要喝奶茶,出差几天吃不到羊肉就想得很。去年羊肉38~45元/公斤,今年涨到了53元/公斤,大羊一只上千元,小的也要七八百元。叶部长感叹说:“牧民好客,你去他家里,他要宰羊招待客人,可是你会受不了,那对他们是很大的一笔钱!”
羊对草场有相当的破坏,它们能吃到最低的草,把草根都啃起了,所以一家哈萨克人承包的草场面积至少要几百上千亩起。他们倒是很爱护草原的。另一位宣传部副部长邓庭筠是四川人,1987年春天他还在学校教书,带领柯尔克孜族的学生郊游。从小跟着父母转场的孩子们懂得把废纸挖坑埋掉,处理好火星,绝不在流动的水里撒尿、吐痰,这些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哈萨克意思是“避难者”,他们祖先是两汉时的乌孙、康居等部族。歌和马是哈萨克人的一对翅膀,初生的婴儿要在歌声中迎接三次晨曦,接受人们三天三夜歌声的祝福;哈萨克人走完人生之路,离开人世时,人们要为之唱40天的挽歌,回忆死者的生平和德行。只是他们的歌很难翻译成汉语,我们熟知的《在那遥远的地方》就是哈萨克民歌。有一首《巴里坤的山》这么唱着:“人生在世欢笑度青春,时光飞转谁能永留人间?你若是轻浮就请走远,你若稳重就请上歌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