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障房离安居还有多远?

2012年10月17日16:37  廉政瞭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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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期策划:保障房,离安居还有多远

  为了改善城市困难居民居住问题,中央政府提出宏大的保障房计划。

  而现在,保障房建设正在考验地方政府。在现有分税制度框架下,一个具有自身利益偏好的地方政府,需要在民生保障和政府腰包之间做出选择。

  今天,中国房地产仍在经历价格轮回,而保障性住房制度的建设,在各种利益的绞合之中,却进展缓慢。“居者有其屋”,理念依旧在,隔岸观花红。

  穷人的房子有时候也是一种试金石。

  深圳保障房一路坎坷走来,一定程度上可以透视出20多年来我国在住房上需求与保障之间的迭峦……

  深圳起大早、赶晚集

  而今,所有地方政府都在为保障房军令状焦头烂额,深圳也不例外。

  但它本来也许有机会高枕无忧——仅仅七八年前,深圳就已经拥有了十几万套的保障房,这是深圳自1988年在全国率先开始住房市场化改革的结果。而据专家的估计,按照深圳现有的人口规模,大概需要的保障房也就是二十几万套。

  “如果那十几万套保障房还在政府管理之下,今天还有必要再建这么多保障房吗?”深圳市原住宅局房改处处长孙利平感慨地说,“为什么没有人问一问,那些保障房哪去了呢?”

  若以深圳为样本,或可窥见中国保障性住房的一面。2010年580万套、2011年1000万套、十二五期间3600万套,中央政府下达的一系列保障房目标,描绘出一个保障性住房的“理想国”。

  住建部副部长齐骥此前表示,“客观地讲,享受保障性住房的家庭,一般不具备在市场上购买和租赁住房的能力,即使不建保障性住房,这部分保障对象也没能力到市场上去买商品住房。”

  历史与现实告诉我们,保障性住房不止是低收入家庭的“理想”。

  1988~1998:三类人的保障房

  20多年前,深圳曾经有过类似公租房的房子。

  那时候,特区吸引全国优秀人才的最大法宝,是住房——特区政府大胆地推出了“入户分房”的政策,只要是正式调入深圳的政府和国企人员,政府便保证分配一套住房,住户只需要交纳租金。

  但是由于此时的住房分配沿袭了内地的计划分配模式,低廉的房租使得大量建设资金无法回收,每年还需补贴数千万元的管理维修费用。到了1987年,随着大量人口的调入,深圳的缺房户反而从当初的数千户剧增到了22000户,缺房比例高达30%。

  在这一背景下,深圳于1988年开始了第一次住房制度改革,将当时政府分配的数万套住房“由租变卖”,用卖得的钱来盖更多的房子。

  当时,因为保障房土地由政府免费供应,因此保障房比商品房价格低;由于当时的政府公务员工资与国企员工相比有着较大差距,因此在保障房中又分出了“福利房”和“微利房”两类,政府公务员购买的福利房又比国企员工购买的微利房价格更低。

  按照这一规划,一个政府公务员花20万元购买一套与职级相应面积的住房;国企员工可能要花50万元购买同等面积住房,普通家庭则需花近百万元购买相应的商品房。

  因此整个住房制度的设计被称为“双轨三类多价制”住房供应体系。双轨指商品房和保障性住房两个轨道,三类是指给一般社会成员的商品房,给国企的微利房,以及给公务员的福利房。

  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深圳特区的这一制度创新得到了国际和国内的广泛认同。1992年深圳住宅局获得联合国人居中心颁发的“人居荣誉奖”,成为中国首个获得此项大奖的城市;与此同时,国家建设部等部委也多次公开表示,深圳的房改制度设计是“全国房改的方向”。

  到1998年,深圳特区通过出售住房14.25万套,回收建房资金107.99亿元。兴建安居房单元式住房3.26万多套、单身公寓3800多间,总建筑面积290多万平方米。

  此时,每年的保障房建设规模从房改之初的一两千套增加到7000~9000套,使得承担保障房建设的国有开发企业,甚至成为了房地产开发市场中令人羡慕的“老大哥”。

  而这时候的保障房,相当于“小产权房”,并不能进入商品房市场交易。

  城中村,市场化的保障房

  无论租还是卖,此时的“保障房”,保障的更多是三类人:公务员、事业单位人员、国企员工。

  作为深圳特区第一次房改的亲历者之一,孙利平坦率地向记者承认,在深圳市前后数次的房改制度设计中,无论是决策层还是规划部门,都有意无意地“回避了非户籍人口的住房保障问题”。

  回避有两个原因:想不到——过去20年高速城市化,城市人口的增加速度超过了所有想象力,“规划赶不上变化”;做不了——城市的建设和管理预算,大到基础设施投资、小到社区警力配置,通常都是以户籍人口为标准。

  但恰恰是这些非户籍人口,发生了爆炸性增长。

  2010年,深圳户籍人口从十年前的34万剧增至246万,暂住人口更是猛增了五六倍,总人口达到近1450万。2000年深圳市住宅局的一份调研报告显示,当时深圳市到2010年的规划人口仅为300万,与今天的现实相差甚远。

  理解了这一背景,才会发现另一个堪称奇迹的“深圳现象”:在过去30年的发展中,深圳总人口从区区数万人暴增到1400多万,却没有出现大量无处可居、流落街头的露宿人群。

  秘密就在于城中村。“这是真正的市场化保障,真正的深圳奇迹。”世联地产董事局主席陈劲松向记者说道。

  陈劲松在1990年代初赴深圳创业时,也像成千上万的“深圳客”一样,选择了“城中村”的出租屋作为自己在深圳的“第一站”。

  据他介绍,特区政府在1990年代中期曾试图为中低收入人士建设一批低价保障房,但是在第一批住房推出后发现几乎无人问津,因为跟遍布各处的“城中村”相比,无论是租金、配套还是交通距离“都没有可比性”。

  而随着城市人口的一步步增加,这些政府规划中的“空白”显示出了极富活力的弹性:希望赚钱的村民们一层层加高自己的出租屋,从最初的三层小屋一直盖到了“十二层带电梯的出租公寓”,像海绵般地吸收着涌入深圳的人潮。

  据曾参与深圳城市总体规划的建筑学者贺承军统计,在深圳可供建设的850平方公里土地上,城中村的面积就占到了400多平方公里,并容纳了深圳市70%以上的居住人口。

  1999,房改“走上不归路”

  整个1990年代,经历了第一次房改的深圳住房体系形成了一个“市场+保障”的三明治式夹心结构:

  在结构的最底层是城中村的廉租屋;中间层是政府以地价补贴的方式兴建的保障房,其保障对象基本为公务员、事业单位与国企员工;顶层则是商品房。

  由于产权结构的差异,前两部分住房均无法在市场上销售,因此也成为了社会“居住保障”的核心组成部分。其中这两部分的差异仅在于,保障房政府可以直接掌控。

  但是,三类房子中唯一掌握在政府手中的保障房,在1999年被打开了通向市场的通道。

  这年,深圳市出台了人民政府令第88号,正式解除了安居房(福利及微利房)的产权约束,规定安居房补交地价取得全部产权后“可以上市交易”。

  当时以深圳市住宅局房改处处长身份列席市长办公会议的孙利平,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后大拍桌子,跟同事们说,“深圳房改从此走上了不归路”。

  在1988年改革之初,“由租转卖”进行得非常艰难:今天这些恨不得把每一分钱都变成房子的人很难想象,那时候政府为了“号召买房”,还不得不想出诸多办法:当时的房改部门设计了“大幅提高房租”、“给予相应房补”,并与银行达成协议提供优惠利率贷款等方式,让住户——主要是公务员、事业单位、国企员工三类人——在反复计算之后,得出“租房不如买房”的结论,才最终推进了政府保障房“由租到卖”的这一巨大转型。

  但很快,聪明的人就发现了保障房是个发财工具。低价购得保障房的人,补交地价之后便可以进入商品房市场交易,中间差价不菲。

  有门路的各类开发企业,觉醒得更早,他们能因此低价拿地、再想方设法转卖。

  由于保障房跟商品房的巨大差价,使得保障房这一“居住工具”迅速变成了“投机工具”。在1990年代末深圳的保障房流入市场后,无论是购买者还是开发商,各种造假“混资格”的现象都不时出现。

  回顾这段历史时,孙利平尖锐地表示,“道理人人都清楚,但到了制定政策时,每个人想的都是自己那套房到市场上能卖多少钱。”

  在深圳早期商品房市场的发展过程中,“居住”与“投资”分离的市场结构,极大地压抑了商品房的价格涨幅。

  1997年的东南亚金融危机,使得宏观经济面临着严峻挑战,此时的房地产市场成了拯救中国经济的“救命稻草”。中央政府在1998年以行政命令的形式,一刀切断了延续数十年的福利分房体制,“将所有的人都赶到了商品房市场里”。

  截至2005年,深圳市、区政府出售保障房约3.2万套,大部分被居住其中的公务员和国企员工所购买。此后深圳市再未进行过大规模的保障房建设,而转向货币化分房和租金补贴方式。

  而此时,随着外来人口的飙升以及人们日益强烈的投资需求,深圳房价一路飙升。

  政府却已经无力回天。

  世联地产董事长陈劲松则将保障房看成政府手中的底牌,有了这个牌,政府在进行必要的市场调控时才有底气。“1999年政府打完了手里的最后一张牌,到了2004年深圳房价暴涨的时候,政府已经没有任何有效的调控手段了。”

  在调控手段乏力的同时,政府的一些作为亦引起颇大争议。2010年4月,深圳拟购“首地荣御”豪宅做保障性住房一时点燃民意。这是深圳官方继“桃源三村经适房豪车门”后再次被推向风口浪尖。

  随后,深圳市住房和建设局以“内部原因”为由有意规避媒体探访,称“首地荣御”的保障性住房是为来深的“人才”预留的。对深圳市住房和建设局的这一说法,深圳市民表示失望。(本刊综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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