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持希望，爸爸没事的”

此时，世界已被马航MH370惊醒。

对玛依拉来说，这肯定是最漫长的一天。飞机坠毁、平安着陆、恐怖分子劫机……在社交网络的推波助澜下，真真假假的消息层出不穷，却又很快被否认。乘客和机组成员家属、媒体、各国官员、以及所有听说此事的普通人，都将目光投向了马航和马来西亚。

这也是玛依拉刷屏最严重的一天。她在推特上转发了百余条相关信息。晚上21时48分，她写道“厌倦了所有有关客机的谣言。叹气。:(”

漫长的一天就要结束了，各国在南中国海的搜救行动已经展开，越南已经在客机疑似坠毁区域发现了可疑油迹带。

“保持希望……爸爸没事的。”就像玛依拉当晚21时55分在推特中写到的。由于官方尚未得出客机失事的结论，很多家属仍然相信至亲还活着。

这时没人能够想到，MH370会成为有史以来“最离奇”的飞机失踪案例——即使在事发3个月后，经过26个国家使用全球最先进设备的联合搜救后，专家们仍然对飞机的去向一愁莫展。

“你不会错过比赛的，这是第一次”

一周后，玛依拉迎来了属于她的重要时刻，可惜爸爸没办法跟她一起分享这份喜悦。“我的SPM成绩就要出来了，但我更担心我的爸爸。真希望他能在我拿到成绩之前回来。叹气……”

SPM成绩是马来西亚教育文凭。在大马，所有中学五年级（高二）的学生都要参加这个考试，之后他们可以选择离校，并修读大学先修班课程。玛依拉是在2013年参加的SPM考试，拿到成绩就意味着她即将踏入大学校园。

没有人能说清玛依拉和家人是如何度过这难熬的一周的。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玛依拉无时不刻不在思念着父亲，期盼着门外忽然响起父亲的敲门声。

“爸爸睡觉前，总是会对我说：别熬的太晚。哈哈，晚安，老爸。”出现在玛依拉推特中最多的单词是“等待”。和其他机上人员家属一样，因为一直没有发现客机残骸，玛依拉仍坚信客机或许正停在地球的某个角落，而亲爱的爸爸正在“为乘客们服务”。当每一条关于MH370的谣言被揭穿，她都会觉得“很开心”。

3月16日曼联和利物浦上演英超“双红会”，见证利物浦3-0战胜曼联的玛依拉，深情地呼唤球迷父亲，“爸爸，利物浦要赢啦！快回家吧，这样你就可以看球了！你从不会错过比赛的，这是第一次。”这条推特被转发9000余次，很多人也得以认识这个坚强的女孩，并被她的正能量感染着。

事实上，直到4月1日，距“马来西亚总理纳吉布宣布飞机‘终结’于南印度洋”已过去8天，玛依拉似乎还对爸爸的归来抱有隐约的希望。

对失联没有任何概念的张蕴，只能避开来参加婚礼的亲戚朋友，找到一个空房子里大哭，随后立即订了时间最近的航班，中午就从包头飞回北京。

下了飞机，张蕴直奔咨询台询问MH370的情况，工作人员一句“节哀”的安慰，让支撑着张蕴从包头回北京的一线希望，那一刻彻底崩塌。

随后，张蕴又听到了飞机迫降越南南明的消息，她喜极而泣，这几乎是她这近100天以来最开心的一个瞬间。不过，这条消息很快被证实是无数假消息中的一条。

张蕴也没有料到，如此剧烈的心情波动，会成为她接下来等待日子中的常态，各种消息不断纷至沓来，又不断被否定。她能做的只剩下无助和等待。

自己的婚礼：让你做最幸福的女人

如果没有遇到失联，张蕴家的生活令人艳羡。用一句流行的话来说，就是妻子负责貌美如花，丈夫负责赚钱养家。

开车接婆婆的路上，说起自己的婚礼，张蕴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

“我要让你成为最幸福的女人，我还要让你成为富有的女人。”这是当年婚礼仪式上，李乐当着所有宾客的面对张蕴做出的承诺。

事实上，这些年李乐也确实做的很好，他们正在朝着这个目标一步步靠近并超越。

2003年，张蕴18岁生日那天第一次遇到了李乐，“那时他是一个打工仔。”这些年，这个“打工仔”一步一步成长为两家企业的老总。

李乐2006年创业，在北京开了一家信息服务公司，两年多前去马来西亚，半年前注册了现在的公司，从事房地产业务。慢慢的，他们在北京有了第一所房子、第二所房子……第一辆车子、第二辆车子……在马来西亚也有了房子和车子。

事业小成，李乐把在承德务农的父母接到了北京，张蕴也当起了全职太太。

对于这个家，李乐不仅是精神支柱，更是经济支柱。30岁那年，李乐对张蕴说：“你给我十年时间，我出去打拼，你把家照顾好，把孩子照顾好，把父母照顾好，40岁之后，我带你去世界旅游，你陪我去各地打球，过不一样的生活。”

谈起李乐，张蕴不惜任何赞美之词，“他是一个非常乐观、非常上进、非常有责任感的男人。”“他特别自信，特别健谈，朋友们都说，只要有我们在，就会玩的特别开心，我们不在，就像缺少点什么似的。”

在张蕴心理，李乐是个能说到做到的人。如同兑现结婚时的承诺一样，张蕴相信“十年尚且未至，李乐一定会回来完成承诺。”但她更希望，李乐回来后，这个承诺要改一下：“不要再拼搏，而要多陪陪家人。”

李乐本可以早点回来的，父母带着女儿去马来西亚探望，原本计划3月5日一起回京，因为工作，回国一再改期。如今，李乐辛苦创下的两家公司业务都已经暂停，员工也属于遣散状态。一个月30000多元的房贷、车贷，让没有任何收入来源的四个人压力倍增。

最近，张蕴也有些欣慰，因为一位朋友给她带来了一位大师的话：“人没事儿，飞机也没事儿，安心的等着，一定要等着。”

张蕴说起了自己做的几个梦。

3月10日，她梦到李乐打电话说自己在悉尼，当时还没有所谓的“南线”和“北线”之说，后来确定“南线”的消息验证了她的梦“有时候很准”。她说她做过的梦里，没有一个是飞机失事的，都是平安归来的。

尽管她说的如此坚定，但在下楼寻找车子的时候，她还是会试探性的问我们：“你们媒体，对MH370究竟是怎么看的？”

女儿的婚礼：怎么告诉她爸爸去哪了

　　“我培养孩子，就靠3点。第一就是必须要降低到孩子的思维，平等的和他交流。第二就是在学习中要寓教于乐，第三，就是锻炼他的注意力、记忆力、和自立。按照这三条，培养出来的肯定是精英。”

　　为了给儿子启蒙。他曾经当着儿子的面，拆开了过一个耳机。“我抽出铜丝，让他看，然后又把铜丝绕回去，他放到耳朵上，发现又有声音了。”

　　面对儿子的惊叹，老文告诉他：“等你念初中，自然就会明白其中的道理。”走出房间后，老文透过门缝看见，儿子正在反复做着实验。

　　1993年，儿子以超过录取线30分的成绩，考上了济南一中的高中部。这是一所山东省的重点高中。当时月工资仅70块钱的老文，花了4000块，给儿子买了一台286。

　　最让老文满意的，是他对儿子职业的规划。1996年，儿子高考时，老文给他填报了建筑系。“当时建筑系，都是成绩不怎么样的人才报的。但我告诉他，以后会不一样。现在的房地产都是在政府行为，这些领导啥都不懂，等你毕业了，就开始市场经济了，到时你就是精英了。”

　　在会议室里，老文也是家属眼中的“精英”。

　　“你不来，我们怎么开始？”采访间隙，总有家属不安地赶来问询。

　　两个小时里，大家讨论了包括“如何在北京建立新的聚点”、“如何成立家属协会，规范理性的维权”、“154个家属的签名要如何收集在一起”、“红十字会等慈善机构的互助金要如何申请”以及“如何组织媒体见面会，统一媒体平台”等问题。

　　虽然很少开口，但每次需要表明态度时，老文的判断总能得到绝大部分人的认同。

　　会议进行到尾声时，有家属提起了不久前，悬赏500万美金，寻找了解马航事件的“深喉”的消息。根据家属们调查，悬赏人并不靠谱。他既不是直系家属，也不是自己出资，打算依靠美国民众的集资。

　　有人觉得这对于扩大影响力，让大众对事件保持持续关注是件好事。“就算他是个骗子，也有美国的法律、警察来抓捕他，和我们又没有关系。”

　　但老文表示反对。“虽然我们没有责任，但一旦出了问题，那些捐了钱的美国百姓上当后，会把矛头指向我们，会让我们无辜地被大众所怀疑。”

　　没有人表示异议。大家决定：当有媒体问起时，要一致对悬赏表示出反对。

能冷静因为经历过坎坷

　　在不少家属看来，老文总是判断正确的那一个。甚至马方宣布飞机已“坠毁”的那一刻，他也保持着冷静。

　　3月24日晚，丽都饭店内，当马来西亚总理纳吉布，宣布MH370客机已经在澳大利亚的南印度洋海域“坠毁”，无一生还时。老文在一片混乱中，曾试图让几个相识的家属保持冷静。“你们仔细听过没有？他根本没有拿出证据，这个消息并不可靠。”

　　幕布和投影仪还是被推翻了。部分激动的家属，试图在现场寻找到马航工作人员。老文拿起摄像机，在一个相对安全的角落里，记录下了人们在那一刻的反应。

　　直到第二天，大多数人才发现“坠毁”只是一个不负责的推测。就在大家准备去马来西亚大使馆表达诉求时，老文又说，一定要保持冷静，千万不要冲进去。“现在人家是强势，我们是弱势，如果把人家打跑了，只能给政府添麻烦，没有任何好处。”

　　在索赔的问题上，他同样“火眼金睛”。

　　5月1日，马航曾发表声明称，将向每位乘客的直系亲属预先支付5万美金的赔偿。很快，家属们便被大批律师所包围。不少律师都表示，愿意免费受理索赔的事项，并提议在补偿协议上签字。

　　“这是一揽子买卖，如果签了，以后的所有赔偿也就不存在了。”老文极尽所能地向家属们解释着。

　　“他们都是骗子。连合同里，最基本的危险预知都不提供，说是免费，其实是我们签字后，再拿着合同向马航和政府要钱。”据老文回忆，最终只有两位家属，在合约上签了字。

　　当一些律师事务所打着以讲课的名义，取得家属们的信任时，老文也立刻识破了骗局。“有个事务所，成了一个空难联盟，说是免费提供法律培训讲座，我去过一次，实际上还是变相争取代理。”

　　“主要是我经历过太多坎坷了，对于一些事情，既不那么容易相信，也不会那么冲动。”老文把自己的冷静归结于经验。

　　1952年，老文出生于山东济南，父亲是一家国有企业的厂长，母亲是街道的主任。1964年，为了响应 “城镇居民上山下乡”的号召，父亲带着家人，“下乡”到威海市长庆县的农村。2年后，山东连续三年大旱，“颗粒无收。”

　　无奈之下，老文拿着竹棍，在威海沿街乞讨。“我本来是城市的，凭什么在农村？所以沿途要饭时，我是要一家哭一家。”回忆起这一幕，老文第一次哭了。

　　那一年，老文14岁，第一次学会了怀疑。

“有些人不知天高地厚”

　　“有些年轻人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略微平复了一下情绪后，老文叹了口气。

　　在过去3个月的维权中，他觉得家属们犯了太多的错误。

　　4月20日，在一次与马兰西亚大使馆方面的沟通中，因为对回答不满，部分年轻的家属爆出了极端的语言。“他们让马方的人走，不许再来。当人家果然不来时，我们这边又着急了，又去要求人家过来，结果人家来了，却不让人家在会场。”

　　这让老文有些担心。因为一个月前，他曾听说根据国际惯例，对于家属在北京的食宿，马航只需要负责一个月。“当时马来西亚的大使和技术代表团都在，我问过他们：‘是不是设定了一个时间，如果飞机没找到，就撵我们走？’他们当时有一个承诺，说：‘不会，在没有找到人和飞机的情况下，不会设定时间。’”

　　老文算过一笔账，“拿丽都酒店来说，一间房一个月要3万块。这对任何一个公司和国家来说，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如果我们再不冷静，马来西亚很可能就会取消这个援助。”

　　预感还是变成了现实。轰走马方代表的几天后，部分家属在一天夜里，奔向了马来西亚大使馆。

　　老文曾极力劝阻过这次行动，“这次你理由不充分。上次是因为纳吉布没有证据就胡说，我们可以去，但这次是为什么呢？你上大使馆是给谁添麻烦，是给中国政府添麻烦。”

　　正是这次游行，导致了外地家属们从北京的撤离。4月30日，他们接到通知，5月7日前要回到原居住所在地。离开的时候，有个别家属为这次冲动，向老文流露出过悔意。

　　老文是5月2日离开北京的。回到济南的十多天里，他拒绝了所有亲友的慰问。“我在电话里直接告诉他们，谁也别来，来了就是添乱，就是灾难。”

　　老文原本打算在家里等消息。半个月后，他改变了主意。“一个是有好多律师打电话过来，说免费为我们代理官司。一个是，马航那边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想来想去，老文带着老伴又回到了北京。自从取消了在京的4个家属定点酒店后，马航把家属联络中心迁到到了顺义的北京空港物流园，负责与马来西亚政府、中国政府和马航总部的沟通联络，并向家属通报最新消息。

　　如今，老文和老伴住在北京的一家低档旅馆内，为的是“离律师近一些”。

　　根据统计，整个定州市一共有8人在3月8日乘坐MH370，且全部为出国务工人员。“其实刨去中介费和机票，他们和在国内的工地打工挣得差不了太多。大家愿意去的主要原因是在国内，每天都要干12个小时。”在村里，不少人都表示，即便发生了客机失联，但出国务工的机会依然十分诱人。

“木生火，越来越旺”

　　“要是我也在那架飞机上就好了。”王永强的妻子杨丽静在麦田里哭着说。       

　　在一顶褪色的遮阳帽下，那是一张没有皱纹的圆脸，被晒的有些发红。马航失联后的第96天，她自责、绝望、伴随着疲惫。

　　因为收割机十分紧缺，杨丽静直到昨晚才轮到可以收割。她家里一共有16亩地，10亩是自己的，6亩是租别人的。大致的费用为，收割一亩地50块，播种20块。

　　在白炽灯的照射下，直到凌晨一点，所有的麦子才被割完。早上5点，杨丽静还要指挥机器，在田里迅速种满玉米。

　　如果不是客机失联。王永强一定会像往常一样，出现在田里。在去新加坡之前，每年6月，他都会请假回到家里帮忙。

　　那也是杨丽静除了春节外，仅有的能和丈夫团聚的日子。在她的眼中，回到家里的丈夫，体贴、不惜力，没有一点“大男子主义”，从不像村里的一些男人，坐在梗上，指挥着老婆。

　　杨丽静说，自从第一次约会起，她就认准了他。

　　2006年，他们按照习俗，在村里的介绍人家里，见了第一面。当时王永强对她说，自己在北京的一家电器厂打工，希望她能有机会过去看看。“后来我才知道，他是为了找媳妇才去工厂的。”回忆起那一幕，杨丽静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对于村里的年轻人来说，能在北京的工厂打工，是一件特别荣耀的事情，也最容易在村里找到对象。

　　为此，与杨丽静见面前，王永强辞去了原本在建筑工地的工作，在北京的一家工厂里，制作起了压缩板。

　　这确实加快了他们相恋的速度。在见面的第二天，王永强提出一起去定州逛逛，杨丽静答应了。“他一共花了7、800。”在商场里，尽管杨丽静一再表示太贵了，但王永强还是为杨丽静买了裙子、短袖衬衫。

　　“不贵、不贵”，王永强着急地向收营台跑去。“在农村，第一次见面就花这么多钱，也是一种表示。”那一刻，杨丽静明白，对方也喜欢她。

　　1个月后，两个人便订了婚。   

　　杨丽静特别记得，当时算命先生说，王永强是火命，她是木命，是大吉。“木生火，越来越旺。”

　　半年后，他们在村里举行了婚礼，很快杨丽静便生下了一个闺女。“他高兴坏了，我们都特别喜欢女孩。”

　　王永强给闺女起了“命根儿”的小名。每次回来，都会抱着她，‘命根儿’、‘命根儿。’”地喊着没完。

　　6岁的女儿至今还不清楚事情的因果。她总是拿杨丽静的手机，试图和爸爸说话。“有一次，我看到她拿起电话，一个人说话。我问她干嘛呢，她说我在和爸爸说话。”

“他说多亏我让他出了国”

　　“是我害了他！”提起丈夫在新加坡的生活，杨丽静总会反复念叨这句话。     

　　在她看来，正是因为自己的提议，丈夫才会远赴马来西亚。

　　女儿降生后，杨丽静第一次向丈夫提起出国务工的事情。“一开始，他有些舍不得女儿，因为在北京打工，他一年至少可以回来两次。但那时我们生活确实太困难了，种地一年只有1万块的收成，加上他的收入，也仅仅够生活费。”

　　几经考虑之后，王永强答应了。决定给中介打电话的那天，他告诉杨丽静，在家里，两个人都苦。他出国，好歹她可以轻松些。

　　“他就是这么一个人，永远都向着我。”杨丽静说，每次给她买衣服时，丈夫从来都不会拒绝，“倒给他买时，凡是贵的，他都说不好看，其实他根本就不在乎样式，就是为了省钱。”

　　在新加坡，王永强每个月都按时把工资打到杨丽静的卡里，自己只留下200新币，约900块的生活费。

　　工作并不轻松。作为一名年轻的建筑工，王永强负责的都是体力活。在他用手机传回来的照片里，杨丽静发现他瘦了不少。

　　“他怕热，一热就吃不下饭。他们在宿舍里集资买了台空调，但没用几天，那边的老板就嫌费电，不让他们用了。”

　　王永强传来的，更多都是快乐。通过手机，他经常把新加坡的夜景拍给杨丽静。老婆担心夜里危险，让他不要出门时，他总会强调，这里有多么安全。

　　“他老跟我说，在新加坡，丢了钱包都不担心。”王永强告诉杨丽静，他的一位工友曾丢过一次钱包，结果人家很快就送到了工地上，一分钱都没有少。

　　“我当时就觉得不可思议。”直到今天，杨丽静还怀疑，这是丈夫为了让自己安心，故意编的故事。

　　回国前，王永强曾告诉她，自己已经私下里联系好了另一家公司，收入比现在还多，而且不用再交中介费。等种完玉米后，就立刻去报到。

　　“他总说，多亏我让他出了国。”杨丽静还记得，王永强有一天告诉他，只要有机会，就会把她和家人都接过去。

“我就是想去站站”

　　杨丽静说，即便丈夫回不来了，她也会替他尽完孝道。

　　由于婆婆在4年前去世，王永强又一直在北京打工，所以在过去的几年里，杨丽静基本上是与公公朝夕相伴。因为常年劳作，杨丽静的公公患有严重的腰椎间盘突出和膝盖损伤。在田间，更多的时候，他都只能看着儿媳一个人忙绿。

　　一个月前，定州市委书记曾赶来慰问过他，送来了一些大米和食用油，并许偌会尽快为他办理低保。

　　对于未来，老人一口咬定，飞机一直还在。在飞机失联后，他曾和杨丽静一起在北京的春晖园和丽都饭店，期待着奇迹的发生。

　　对于儿媳的照顾，他十分满意。他多次感叹，如果没有儿媳，他根本就不想再活下去。

　　杨丽静依旧在田里忙碌着。到天黑前，她需要将刚刚播上玉米的16亩，全部浇满水。

　　其实这些工作，她完全可以花上一些钱，交给别人去做，

　　在这个特殊的时刻。杨丽静的公公也对儿媳的坚持，有些疑惑。

　　他并不知道，在巨大的悲伤面前，杨丽静正在“惩罚”着自己。

　　杨丽静自己也承认，做的多一点，心里就能好受一点儿。

　　她并不十分清楚，最该受到惩罚的并不是她。

　　在过去的一个月，她曾参加过几次在北京的集会。在顺义马航家属联络中心的门外，她很少说话，仅仅是在愤怒的人群里，站上一个又一个下午。

　　由于不会上网，她很难搞清楚，到底哪一个是谣言，哪一个是现实。 每当消息复杂得令她无法理解时，她总是觉得，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丈夫便不会与这个新闻、这座城市、这些猜测联系到一起。

　　“我就是想去那站站。”杨丽静觉得如果自己不是一个“罪人”，那么她不会在家属中感觉到孤独。

　　她似乎忘记了，丈夫并不是村里唯一出国务工的农民，也忘记了能离开土地，来到这座城市，曾是丈夫的骄傲。

（注：应受访者要求，杨丽静系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