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成武没有料到，爱情会在抗日战争的艰苦岁月中悄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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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家庄一间小平房里，夫妻俩终于见面了。

　　(文/董保存)

　　参加完平型关大战，他就跟随聂荣臻转战到晋察冀边界一带敌后开辟抗日根据地。这时，一个女性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

　　她是易县妇救会主任。英姿飒爽，精明强干。几次开会，给杨成武留下了深刻印象，别看她岁数不大，干起工作来却有板有眼，说起话来更是条理清楚。杨成武忍不住问政治部的同志：“她叫什么名字？”

　　政治部主任罗元发说：“她叫赵志珍，易县人。家就在西古县村。”

　　“还很有文化？”

　　“参军前在北平女二中读书，曾参加‘一二·九’学生运动，加入了‘民先’，后转入中国共产党……”罗主任对她的情况了如指掌。

　　此时在赵志珍眼里，23岁的杨成武可是个了不起的传奇人物，年轻有为，精悍潇洒，是一个年轻的“老革命”了——14岁就参加闽西农民暴动，17岁就当团政委。五次反“围剿”出生入死，多次负伤。长征中他所在的团是开路先锋，血战湘江，突破乌江，飞夺泸定桥，抢占腊子口……一路过关斩将。来到敌后，在举世闻名的平型关大战中，他率部在腰站阻击日军，保证了大战的顺利进行，又立战功……

　　那一年赵志珍18岁，正是崇拜英雄的年龄。

　　杨成武观察着赵志珍，赵志珍也在观察着杨成武。在有意无意之间，他们开始了接触。

　　一天，赵志珍到涞源县一分区驻地开会。刚进司令部的院子，就碰上了杨成武。她说：“杨司令，听说你那里书很多，能借我一本看看吗？”

　　杨成武说：“书是有几本，你要看什么？”

　　两人说着走进了屋子里。赵志珍倒是真不客气，把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借走了……那时，赵志珍还没有想到自己的命运会和这样一个人物联系在一起。

　　一来二去，他们都感到有一种力量在吸引。交往中，相互间越来越了解了。

　　这期间，赵志珍也听说有姑娘看中了这位晋察冀军区一分区司令员。

　　1938年的11月21日大清早，正在马跑泉工作的赵志珍被吵醒了。喜鹊喳喳叫声中，仿佛听到有人在叫自己。推门一看，是杨成武的警卫员。他给赵志珍敬个礼，说：“司令员给你的信。”

　　接过这封信，她隐约有一种预感。打开一看，信是这样写的：

　　志珍同志：我在很久的时候就想和你说一段私话……我们都是共产党的干部，我们的任务目的是一样的，在以上等等的原因下，我今天向你有一个提议：我们亲密地携起手来结成一个异性朋友，好吧？同意吧？盼你给我一个答复……

　　读完这封信，赵志珍心里很是慌乱。她渴望爱情，但当爱神来到自己身边的时候又有些不知所措。她想像着杨成武在涞源的北城子村灯下写信的情景，不由得耳热心跳。

　　这时候，分区政治部主任罗元发找到赵志珍说：“小赵啊，我要给你做媒啦！”

　　18岁的赵志珍接受了这一份不同寻常的爱情。

　　战争年代的婚姻，多是速战速决的。正式确认恋爱关系之后，他们很快就结合了。

　　1938年11月28日。涞源县北城子村。对杨成武和赵志珍来说，这一天是永远不会忘记的——聂荣臻司令员批准他们结婚了。

　　司令员要结婚，房东小两口邹选和胡景凤一商量，就对管理科的同志说：“我们把新房子让给他们住吧。”——他们结婚不久，墙上的一对大红字还很新鲜，上面还写着“新婚燕尔”几个字。

　　管理科的同志说：“那怎么好意思？”

　　胡景凤说：“喜上加喜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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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杨成武照样忙他的工作，直到下午四五点钟，开会的干部们准备离开的时候，他才洒脱地说：“今天都不要走，都去喝我的喜酒！”

　　人们惊叫起来。就在这时，纪亭榭团长兴冲冲地来报告：“报告司令员，我们刚打了一个小胜仗，特向司令员报喜！”

　　罗元发和方国华是主婚人。方国华亮开嗓门说：“今天，我们为这一对革命新人举行婚礼。这是个战地婚礼，成武属虎，金戈铁马大丈夫，志珍属鸡，文武刚秀晋察冀！”

　　主婚人的话立即招来一阵掌声。

　　结婚是人生的大事，传统的拜天地的程序也是不能少的，只是内容有了改变——

　　一拜领袖！

　　新人向毛泽东、朱德的画像三鞠躬。

　　二拜父母！

　　父母不在，他们分别向着杨成武老家的方向和赵志珍老家的方向三鞠躬……

　　条件再艰苦，婚宴也是要有的，虽说没有山珍海味，却也很是丰盛。炊事班搞了八个菜，有猪肉、鸡蛋、豆腐、土豆等。人们高叫着喝喜酒，一涌而上。

　　婚礼简单而热烈，当夜幕降临的时候，房东的新房里，传出了战友们的笑闹声。

　　婚后，他们没有过什么蜜月，而是立即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虽然他们的驻地相隔不足一里路，他们还是按当时的规定，每周只见一次面。赵志珍周六来到新房里，周日又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后来为了工作，也为了给别的干部做榜样，赵志珍转到地委工作，他们相聚在一起的日子就更少了。

　　一年多后，他们的爱有了结晶，赵志珍怀孕了。当她想把这一消息告诉杨成武的时候，杨成武正在指挥部队和敌人进行着殊死的斗争。敌后战场的形势十分严峻，日军一年组织两次“扫荡”，妄图把这里的抗日力量彻底消灭。

　　此时已是1939年的初冬，反“扫荡”的准备工作正在紧张进行，看到志珍快临产了，地委书记王国权知道杨成武根本顾不上照顾她，就对她说：“小赵，你现在就到水泉去，去找供给部董永清部长，那里的条件稍好一些。”

　　倔强的赵志珍不肯，非要跟部队一起走。王国权说：“都什么时候了，还争！”

　　赵志珍到了水泉，董部长找来了妇产科女医生陈露辉，对赵志珍说：“陈医生是从北平同仁医院跑出来参加抗日队伍的，从今天开始，你们两个就在一起，一定要确保杨司令的孩子安全生产。”

　　几天后，日军的“扫荡”开始了，董部长给赵志珍和陈医生准备了两匹骡子，让他们跟着部队转移。在战火硝烟中，赵志珍颠簸跋涉了近十天，来到完县白沙村。

　　这天黄昏，赵志珍突然肚子疼了起来，差点从牲口背上栽下来。陈医生一看说，羊水破了，赶紧把赵志珍扶下来，准备找房子烧水接生。正在这时，警卫员跑来报告：“鬼子追过来了，立即转移！”

　　陈医生说：“小赵，没有办法，孩子不能生在这里，咱们赶快走！”

　　赵志珍忍着剧痛，在陈医生的搀扶下爬上牲口，一口气跑了几里路才停下来。

　　这时的赵志珍实在是难以坚持了。陈医生急得满头大汗，——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怎么接生啊！

　　不一会儿，民兵来报告说，扫荡的日军走了，他们又急急忙忙回到白沙村。

　　一盏小油灯下，陈医生尽自己所能为赵志珍接生。没有想到的是难产，好几个小时过去了，孩子生不下来。赵志珍已经无力再呻吟。再拖下去，大人的生命也危险了！她一横心，硬是把孩子拉到了世上！而赵志珍却大叫一声昏了过去。

　　董部长赶来了，陈医生说：“能不能给点补品？”

　　董部长说：“我的同志哎，你叫我上哪儿去搞补品啊？赶明儿买点鸡蛋……”

　　天还没有亮，有消息说日军要杀“回马枪”，部队必须立即转移。陈医生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乡亲们听说赵志珍怀里抱的是杨司令的女儿，便不顾自己的安危，卸下一块门板，抬起赵志珍娘儿俩就拼命跑。他们爬山涉水，日夜兼程，跑了十多天，经完县、唐县、曲阳、涞源、易县，翻越了百花山、神仙山、花塔北山等几座大山。每次爬山的时候，抬担架的同志怕赵志珍掉下来，只好用绳子把赵志珍捆在门板上。

　　转移途中，日军飞机还不时来轰炸。一天下午，正在转移的队伍被日军飞机发现了。眼看着敌机俯冲下来，已经来不及隐藏，乡亲们把门板一放，卧倒在赵志珍和孩子的周围，用身体来为这母女俩遮挡弹片。在爆炸声中，董部长从滚滚浓烟中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边跑边喊：“志珍同志！陈大夫！”看到赵志珍母女和陈大夫都没事儿，他才松了口气。

　　赵志珍四处转移期间，杨成武正在紧张地指挥雁宿崖和黄土岭战斗——这是晋察冀部队两个辉煌的胜仗，击毙日军一千五百余人，更重要的是击毙了侵华日军中将阿部规秀。杨成武时常挂念着赵志珍，战斗结束后才听说妻子生下了一个女儿。

　　打扫完战场，杨成武便急匆匆地赶到宁家庄看望自己的妻子和女儿。这毕竟是他第一次当父亲啊！副司令员高鹏、参谋长黄寿发也吵着和他一起去看“革命的新一代”。

　　“志珍！”杨成武一声呼唤，使坚强的赵志珍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她哭了，哭得十分伤心。

　　董部长对杨成武说：“司令员，她们母女真是大难不死啊!”

　　“给孩子起个名字吧!”赵志珍脸上挂着泪珠，却微笑着说。

　　高鹏地一听，不假思索地说:“这孩子出生于燕赵之地，易水河畔，就叫易生(后名杨毅)吧!”

　　杨成武说：“易生？这个名字不错。”

　　高鹏笑哈哈对杨成武说:“你是双喜临门啊，一是部队打了大胜仗，二是喜得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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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年冬季反“扫荡”开始后，杨成武和赵志珍要随部队与日军周旋，只好把刚满周岁的小易生寄托在赵志珍的老家——西古县村的一位老乡家。

　　可能是汉奸探听到了消息，一天，日军突然包围了村子，把村里的老老少少都赶到天主教堂前边的空地上，四周架起了机枪，逼着人们交出杨成武的孩子小易生。

　　他们把伪村长赵仲三(中共党员)叫出来，问他：“杨成武的孩子在哪里？”

　　赵仲三说：“杨成武的孩子早就被抱走了。”

　　“抱到什么地方去了？”

　　“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就是不知道！”

　　几个鬼子把赵仲三绑在树上，威胁说：“不说实话死了死了的！”

　　赵仲三还是一口咬定不知道。

　　气急败坏的鬼子朝赵仲三连开三枪，直到牺牲，赵仲三一言不发。

　　汉奸叫道：“看见没有，如果交不出孩子，就和他一样！”

　　人群里没有一点声音。

　　日军把所有抱小孩的妇女都押到前面，此时，抱着易生的妇女就站在人群里，面对明晃晃的刺刀，小易生吓得哭了起来，那个妇女解开衣襟，边说：“娃儿别哭!娘这就给你喂奶。”边把奶头塞进小易生的嘴里。

　　几个老人和妇女异口同声地说：“八路军的孩子真的不在这里，我们用性命担保!”

　　日军在西古县村折腾了一整天，也没有能找到杨成武的孩子。小易生的性命就这样被老区的人民保护了下来……

　　当杨成武听说这一切的时候，对赵志珍说：“孩子的命是老区人民给的，她是易县人民的女儿啊！

　　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

　　战火纷飞的岁月使杨成武不能像和平年代里的父亲那样对待儿女，却使他有了别具一格的情与爱。

　　1944年8月,上级任命杨成武到冀中军区当司令员,他在易县小兰村再次和赵志珍分别,踏上冀中的黄土地。这次离别,我们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形容都不如杨成武自己当时的日记记得真实准确。

　　杨成武珍藏的一本破旧的日记本上是这样写的：

　　她与孩子们(女儿易生、俊生，儿子珍生)送我到大门前。女儿易生继续往前送，她却两手背着似乎无主意地依傍在门墙上,两眼不敢下视我的行影。在那种恋恋不舍的情况下，我们暂别了。我说:你们回去吧，以后再见,祝你们好。志珍只说了一句话:“路上要小心些。”似乎还有很多话要说，但当时的心情是不可能说了。易生看到我走后，送到土台前，我说:“易生，你回去呀!”她一句话不说地大哭起来。年仅6岁(虚岁——笔者注)的孩子舍不得爸爸，不愿分开。我当即以钢一般硬的心，视她哭而不能说下去了。我走了几步又回头望望她，她仍然站在那土台上未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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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冀中以后，杨成武率领部队进行任(丘)河(间)战役、文(安)新(镇)战役、饶(阳)安(平)战役、大清河北战役和安(国)博(野)蠡(县)战役等。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冀中部队共歼灭日伪军1.1万余人，已进逼平、津市郊。

　　1945年8月，根据朱德总司令的命令，杨成武带领部队，准备从胜芳向天津外围进发，与抢掠抗战胜利果实的国民党军抢时间，迫使日军投降。那天，部队集合快要出发时，机要员送给杨成武一份电报，他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儿珍生于20日3时病故。

　　杨成武没有想到，就在胜利即将到来之际，自己极为疼爱的儿子却因缺医少药离开了这个世界。

　　杨成武迟疑了一下，把电文纸掖进口袋，大手一挥，说：“部队出发！”

　　事后，杨成武对妻子说，那毕竟是我们的第一个儿子啊！那话语里充满了感情。

　　很快，杨成武率部连续攻下杨柳墅、杨柳青、杨村车站、北仓车站、飞机场以及灰堆、大沽、岐口等地后，又向张家口转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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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6年秋，在张家口保卫战处于不利的形势下，中共晋察冀中央局和晋察冀军区决定，由杨成武和王平率6个旅及部分地方部队开辟平汉线战场，配合张家口地区的作战。

　　在这次转战途中，赵志珍临产，他们乘坐缴获日军的卡车，由张家口向易县进发。也正是在这一路上，赵志珍进一步享受到了丈夫的爱，也进一步了解了丈夫的情怀。

　　——为了避免早产，减少颠簸，杨成武紧紧地抱着妻子。可沿途都是崎岖的山路，国民党的飞机还不时地轰炸扫射。杨成武用自己高大的身躯，呵护着娇小的妻子。

　　两天后，他们终于平安到达目的地。

　　杨成武率部进行易满战役的时候，赵志珍生下他们的儿子东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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