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西邕宁高中高二进行语文月考，要求学生以“倾听与人生”为话题写篇文章。一位同学的《四面楚歌》引起轩然大波。该作文对现行教育制度进行了激烈批评，并且用“丑陋”、“奸诈”等词语描述一些教师的行为，文章结尾还借用了周杰伦《四面楚歌》中的歌词：“摇屁股的狗，虽然我们不是朋友，但你们还能做我的狗。”这篇文章迅速引起连锁反应，阅卷老师给出评语：“偏题，不是写‘倾听’而是写‘倾诉’，且语言偏激粗鄙”，学校则将作文复印给每一位老师，该学生也被告知如果不“主动”退学，作文将会被放进档案。此
事经中央电视台等媒体报道获得广泛关注后，校方随即又表示不会开除这名学生。
“作文风波”逐渐平息，但是关于这一事件的思考不应因此而停止。部分网友将这位高中生与韩寒相提并论，可是在我看来，问题的关键恰恰在于如何让这些叛逆少年不再重走“韩寒式道路”。因为彻底脱离现行教育模式不是一个普遍适用的途径，一个彻底脱离教育模式的未成年人很难获得必要的能力训练，除非拥有特别的个人天赋或家庭环境等相关因素。
叛逆心理是青春期学生的共性，它具有双重效果：一方面说明他们迈向成熟，开始逐渐摆脱权威的看护，寻找自己看待问题的视角；另一方面他们还遗留有未成熟的痕迹，以自我为中心评价世界。宽容学生的叛逆心理，本是教育的应有之意。“宽容”意味着允许学生有不同于标准答案的想法。相比之下，一个能够容纳叛逆少年的教育尽管会产生种种冲突，最终却会获得双赢。教育史上也不乏这种场景：在母校的宽容下，一个叛逆少年穿过青春的险滩到达彼岸，最后母校以他为荣，他也深深感激母校。
或许有人会说“宽容”不等于“纵容”，我同意这个说法，甚至在看《放牛班的春天》时，也怀疑那位老师的“亲民”措施从电影移到现实，是否会那么有效。但是从新闻的细节来看，这位广西的中学生并不是极端的无法对话的叛逆少年，他在批评教师的一些行为之后，表示自己也许“有点过火”，某些事情并不能怪他们，其实是与现行教育模式有关。在这名中学生的身上，可以看到在有些成年人身上也难以看到的“自我观照”意识，他没有把自己的看法当作真理，而是进行自我怀疑。如果学校连这种叛逆少年都无法宽容的话，那它培养出的“标准化学生”究竟是符合还是违背现代的教育理念，就值得质疑了。
我不打算从“作文风波”出发评判整个教育模式，这个话题过于庞大，但是其中的细节可以促使我们反思一些习以为常的教育方式。现在的作文评分标准往往与观点直接挂钩，其实作文不是问答题，没有标准答案，应该允许学生“试错”。老师在批评学生没有“倾听”而是“倾诉”的时候，是否也应学会“倾听”学生的声音。该校教导处主任认为这篇作文“不是语言偏激而是全部否定，是攻击学校、攻击老师”，他还认为这名同学“是与老师有矛盾，才以写作文的方式发泄心中的不满”，这种似曾相识的“整体判断”和“动机批判”，比学生的叛逆言论还要可怕。
此事经新闻媒体报道之后，该校领导以“宽容”的口气表示：“由于一个学生写了一篇忤逆老师的文章而被开除，我认为在邕宁高中是不可能出现的。”可是“忤逆”一词说明他其实并没有认为师生之间是一种平等关系，而是将之理解为“家长式”的上下关系。
教育制度不可能也没必要全盘否定，可是一些教育理念和教育方式的改变却刻不容缓。在郑渊洁的童话里，凡是听话的学生都会率先长出两只长耳朵，变成小兔子，学校变成了养兔场。叛逆少年如何避免“韩寒式道路”或“兔子式道路”，这个问题我们需要正视。
□王晓渔（上海学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