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澧

　　那些后现代主义者怎么说的，“话语就是权力”？

　　记得多年前，读过《潘虹独语》。这本书最让人感兴趣的是潘虹与三个男人的关系。一个是她的前夫米家山。两人为什么离婚，潘虹没有明言，但她说大家都忙，结婚8年，同处的日子只有380天，她可以理解，却无法谅解。

　　还有一个是雕塑家Ｈ。两人都是政协委员，每年要上北京开会，因此每年有一次法定的“约会”。媒体曾把他俩的关系炒得很热。Ｈ似乎很配潘虹。但他是个工作狂，这一条显然非常不合虹女士的胃口。

　　另一个香港人赛，潘虹赞誉有加。说他听功很好，特别耐心，说话不多，却都在点子上。一点都不像大陆男人说话“急吼吼”的，却又急不出什么名堂。我一看，赶紧向太太表功，“嗨，我还可以嘛，说话也不是急吼吼的。”太太大笑，说潘虹上当了，她缺乏与香港男人打交道的经验。

　　太太跟香港人来往比较多。据她讲，香港男人讲广东话，也是“急吼吼”的，但说起“普通话”来风度奇佳。表面上似乎一切都很好，但你看看他垫脚的基础，想想那些文绉绉话语背后的语文水准，头就开始痛了。所以，他们对大陆有点文化的女士，往往很尊重，甚至流于崇拜。听得很认真，话不多，只在极有把握时才说几句。而且他们多少学了点英国绅士风度，为女士脱大衣，拖椅子，上菜时起身把肉和鱼一片片切入女士的碟子。和他们在一起，真是蛮舒服的。

　　让太太这么一讲，我有点明白了，为什么潘虹终是不愿答应赛的求婚，尽管她显然是喜欢赛的。潘虹的朋友一再问：这样的条件，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我猜想，赛所欠缺的，就是感情交流到了细腻微妙之处时，那种出口成章，说出来就有潘虹文章水准的中文表达能力。对别的女人，当然是人民币更重要。但是潘虹并不缺钱又曾经沧海——从她的日记看，米家山是颇有口才的——她要的是那种“从精神上征服她”（潘虹语）的才华。

　　后来刘晓庆对她那位伍姓香港男友的称赞，几乎和潘虹对赛的称赞一模一样。我愿意相信这两位香港男人的风度确实胜过大陆表叔；同时，我也怀疑，这两对关系里，是否有着女人主导话语权之后男人自觉表现出来的自黑猩猩时代就形成了的对权力的屈从？

　　另一方面，主导话语权也有不利之处，比较容易暴露本性。在那些生了黄热病的西方男人眼里，竖起耳朵认真倾听力图抓住他语意的中国女孩，大概就像潘虹的赛，真是太可爱了。哪像美国姑娘，冷不丁给你来个“Ｌｉｓｔｅｎ　ｍｙ　ｐｏｉｎｔ　ｉｓ……”等到结婚多年之后，终于觉悟到昔日的乖乖女其实又刁又蛮又自私，恋爱时没听她说过美国女人的“Ｔｈａｔ＇ｓ　ｍｙ　ｆｉｎａｌ　ｗｏｒｄｓ”，　成家后却会用摔盘子表达同样的你不听也得听的意思。这时男人已经哭都来不及了，离个婚，一半财产就泡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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