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伊·斯特莱克是谁？如果不知道，那么，呵呵，你落伍了。

　　晋永权

　　斯特莱克，纪实摄影的奇迹

　　历史是一条混沌的来时路，每当我们试图回头，找到被尘土掩盖的路标时，才有可能确定来路的大体方位。

　　对纪实摄影之路的历史考察也大抵如此。这条路上，有一位叫洛伊·斯特莱克（Ｒｏｙ　Ｅｍｅｒｓｏｎ　Ｓｔｒｙｋｅｒ）的美国人，在20世纪30年代黄沙弥漫的美国西部，指挥着一支目光炯炯的摄影队，勤勉而又执著地工作着。对这些享受一英里两美分差旅费、一天5美元食宿费的摄影师们来说，斯特莱克无疑就是这漫漫荒野中的路标。

　　斯特莱克是一个既充满理性又饱含热情的人，正是在他的组织、安排与策划下，上个世纪30年代的美国经济大萧条时期，摄影首次集中展现了其告知和影响一个国家的能力。这些照片把西部移民的窘境赤裸裸地带到了深为“文明”的规则困扰的美国城市公众及权力阶层面前，以至于后来左右了国会的立法。

　　可以这么说，没有1935年“安置局”这个美国政府机构的成立（1937年改为农业安全局，简称ＦＳＡ），没有这位哥伦比亚大学经济系普通讲师的加盟、引领及指导，很可能就没有这批现如今被尊称为美国“国宝”、保存在国会图书馆里的20世纪30年代“美国大萧条时期的纪实摄影作品”，这批作品的数量多达272000张。

　　从教师到官僚

　　事情的起源看来毫无征兆。“安置局”最初雇用斯特莱克时，成立的那个部门叫“历史处”，这多少相当于今天单位内部的研究所——记载该机构的各项活动，换句话说，它是为自身记录“成就”的附属机构，外人一般不会拿它当一回事。没有人会料到，这个叫“历史处”的官僚机构会与盛极一时的纪实摄影发生什么关系。但是，这个大学讲师主宰这里以后，一切都变了，原来的发展轨迹就此消失了。

　　斯特莱克能这么干多少是一个奇迹。

　　斯特莱克接手“历史处”时42岁。此前，他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当过陆军步兵，1921年自哥大毕业后留校。他曾经把照片引入社会学研究，还与塔格威尔（Ｒｅｘｆｏｒｄ　Ｇｕｙ　Ｔｕｇｗｅｌｌ）教授合作出版了用许多照片作为插图的教科书——《美国经济生活》。现在看来，在当时，把图片引入文字长期拥有绝对霸权的学术领域，是相当前卫而充满勇气的。这足以证明，摄影“见证”的功能对斯特莱克的影响。

　　正是这种“前卫”精神改变了他的命运。斯特莱克的合作伙伴塔格威尔教授后来飞黄腾达，成了罗斯福总统的智囊团成员，并荣任农业部副部长。这样一来，斯特莱克被邀请进了政府机构。

　　ＦＳＡ的重要成员罗特斯坦在1986年深情而又不乏溢美地回忆道：“洛伊·斯特莱克是个热爱土地的教师，具有追根究底的心智与打破偶像崇拜的坚强性格。他的正直脾气和精力充沛的奉献，维持了技术上和审美上的高水平。斯特莱克向摄影家们学习，摄影家们也协助他规划ＦＳＡ的摄影方式，从而创造了摄影史上独特的创造力的结合。”

　　摄影师们的“导演”

　　掌握着行政权力，可以拿着联邦政府的拨款，给别人发薪水，那感觉一定好极了。重要的是，斯特莱克有自己的想法与抱负，再加上社会学式的收集证据的方式，更处在“一个纪实的动向在当时文化的所有方面发生作用”这样的大背景下，“历史处”的工作完全成了另一种模样，斯特莱克老师成了摄影师们的“导演”。

　　斯特莱克丝毫不理会官僚规章，开始招募一批专职摄影师，记录经济大萧条时期全国各地的困境。哥伦比亚大学的学生罗特斯坦刚一毕业，就被他的这位老师招至麾下，成了摄影队的第一位成员。财政拨款充足时，ＦＳＡ摄影队最多有11位成员，其中包括后来声名显赫的沃克·伊文斯、多梦西娅·兰格、本·沙恩、拉塞尔·李等人。

　　摄影师们出发之前被告知，要追求有意义的细节，并且提供详细的有参考价值的照片说明。你必须在拍摄之前对题材有详尽的了解。斯特莱克甚至为摄影师们开列了一长串书单，准备了“拍照脚本”与可用照片建议表。作为摄影师们的指南与备忘录，这些材料被要求携带在身。

　　当然，斯特莱克并没有发展到独断专行的地步。当摄影师们怀揣着他的详细、完备而又深思熟虑的拍摄计划出去旅行时，他告诫他们，每当重要的事情突然发生时，要敢于脱离原来的计划，运用自己的判断力行事。

　　斯特莱克的这种工作方式是如何影响摄影师的，摄影师们对此又是如何看待的？ＦＳＡ的摄影师卡尔·麦顿斯（Ｋａｒｌ　Ｍｙｄａｎｓ）说：“所有和斯特莱克共过事的人，不论为期多久，都会受到他的影响。我离开他这么多年了，在拍照的时候还能听到他说：你为什么那么做？你为什么拍那张照片？我至今仍然觉得必须向他交代清楚，就像当年我为他工作时一样。”

　　像麦顿斯这样了解、铭记斯特莱克的人，恐怕大都集中在这个有着有限成员的摄影队中。当ＦＳＡ的摄影师们凭借照片一个个声名远播，纪实摄影也借此确立了自己在历史传播过程中的显赫地位时，斯特莱克这个纪实摄影的“导演”适时隐去了。

　　到了1942年，时代对农产品的需求迅速改变了西部农村的艰难局面，一些原计划迁到移民营的人此刻也进了不断膨胀的工厂。当ＦＳＡ记录大萧条时期移民营艰难生活的任务转变为记录美国的美丽与富饶时，这个摄影队实际上已经完成了历史使命。

　　纪实摄影之父

　　斯特莱克又回到了起点，像教师一样，在学生们出道时退到了幕后。后来，他为石油公司、大学、钢铁公司摄影，虽然也在寻找与培养新人，但那对他来说，更多的是谋生。时过境迁，昔日的荣光已随雨打风吹去。

　　今天看来，是斯特莱克以其理性与严苛构筑了纪实摄影之路。说他是20世纪30年代美国西部纪实摄影的总导演，甚至是纪实摄影的总导演，一点也不出格。在摄影史上，他第一次系统而严谨地指导、规划了这样一次大规模的摄影行动，并且成了摄影师们的灵魂。他为后来的摄影组织者提供了一个成熟的模式。甚至在美国的《生活》杂志、《国家地理》杂志的摄影历程中，也没有出现斯特莱克这样给社会带来深刻、持久影响的组织者。

　　斯特莱克的严谨与缜密，使摄影师们大多采取了坦白与诚实的摄影方式，这使得20世纪30年代的美国纪实摄影成了纪实摄影的经典，并且在很大程度上以群体的力量，规定、开创了以后的世界纪实摄影之路——纪实摄影成为一种民主的风格与手段，它使凡人获得尊严，并把富人和权贵放在了普通人的位置上。在某种意义上，纪实摄影甚至成了沟通社会各个阶层、消除隔膜的载体。

　　以记录艰难岁月为主旨的20世纪30年代的美国纪实摄影，作为一种民主的力量，作为匡正社会不公的利器，其系统思想自斯特莱克始。在他的影响之下，ＦＳＡ的摄影师们形成了一种相近的工作方式，甚至思考方式。是斯特莱克和ＦＳＡ摄影队，造就了摄影史上独特而富有成就的一幕。

　　相关专题：青年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