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背山》不仅是两个“同志”的故事，而是所有内心有“在世俗中挣扎”的念想的人的故事。那份绵绵的感动也来自此
【作者】卫西谛
国际先驱导报文章 自去年威尼斯电影节以来，《断背山》就成为我最期待看的电影
之一，那时候我曾想：这个时代，我们已经无法期待一部伟大的电影，至少我们可以期待一部感人的电影。“感人”二字是《断背山》放映以来几乎众口一词的评价（国内的一些未被感动的影迷大致是被下载版的百分之九十错误的字幕所累）。据说试映时，该片制片的妻子去卫生间，发现有十来个女人都在哭；回来跟丈夫一讲，制片悠然说，你还没看见男洗手间呢。我看了《断背山》的原著，大概二三十分钟即可读完，说实话这篇令李安牵肠挂肚数年、甚至不敢多看的短篇小说，并未能打动我。它给我一种“粗鲁”的感受，当然这是因为主人公生活环境和身份所致。但当这篇小说延展成一部剧情长片的时候，却拥有了不同的悠长气息、温婉质地。我甚至觉得，小说《断背山》里的山是美国的；电影《断背山》里的山是东方的。
李安爱打机锋。拍《卧虎藏龙》，他说：江湖卧虎藏龙，人心何尝不是？最近又说“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玉娇龙，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断背山”。很妙，也很东方的说法。在李安那里，《断背山》不仅讲数十年绵绵不绝的情，也是讲世俗压力下、无力挣脱的男人。生活永远无法被驯服，就像电影里，艾尼斯对杰克说“如果不能改变它，就只能忍受它”。而断背山，就是在世俗束缚下不断挣扎的象征。每个人可能都有这样的念想，心底秘密，世外净土。人事变迁，那里仍在。这就不仅是两个“同志”的故事，而是所有内心有这样一个念想的人的故事。那份绵绵的感动也来自此。李安还是那个李安。一个短篇小说变成一部剧情长篇，情节没有任何变更，但拓展了李安最擅长的家庭戏。简练、准确、不动声色，观者可以完全体会到蔓延在人物内心和家庭内部的痛楚。当然其中依然有儿子对父亲的梦魇、父权的摆脱和反抗。
《断背山》的音乐非常抒情，尤其几声吉他，有西部的怅然，没有西部的雄悍；摄影相当壮美，将两个男人的爱，衬映在高山低涧之间，明月夜火之下。阿根廷音乐家Gustavo Santaolalla 、墨西哥摄影师Rodrigo Prieto都有相当动人的表现。音、画、故事、情感浑然一体，这又是李安出类拔萃之处。《断背山》最动人的一幕是，艾尼斯在杰克死后，去拜访杰克的父母，从他卧室的衣橱里重新见到了“爱的见证”——杰克将自己的衬衣套在艾尼斯的衬衣上——那是他们在断背山上共事时的穿着。原著中写“两件衬衣，就像两层皮肤，一件套着另一件，合二为一”。在李安的电影里，艾尼斯将两件衣服带回家之后，我们看到他将自己的衬衣反过来套在杰克的衬衣上，挂在衣橱里面，旁边贴着断背山的明信片。情绪铺垫至此，无法不让人感动。这也是《断背山》最后的温暖——爱不见容于世上，至少还有一座断背山；去不了断背山，至少可以藏于衣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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