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高校教师日子过得清淡

　　三十出头熬成讲师 贷款买房够花就行

　　本报驻英国特约记者 崔莹

　　北大副教授周忆军(阿忆)在博客上公布工资单和家庭开销已半月有余，很多人仍对这起所谓"哭穷"的事情津津乐道。很自然的，有人支持他，有人反对他。

　　正反两方争论的焦点很多，比如阿忆自曝的每月4786元校内收入是否真实、大学教师在外兼职挣外快是否合理、大学教师应该挣多少钱……林林总总，总之是与钱有关的问题。

　　西方大学教师的收入状况，媒体近来也有零星报道。从数目字上看，他们收入确实高出国内许多，但与其社会平均收入水平相比，也算不上多么宽裕。但他们的生活还是与"阿忆们"大不一样。

　　阿忆教授的账单和许多国人相似，养育孩子是核心，供房养车有负担，抱怨在所难免。而下面要介绍的3位英国大学讲师，虽也奔波终日，应对生计，但他们内心对教师职业的归属感和优越感，却能使他们安于现状，并保持愉悦。

　　女讲师厕所备课，心系非洲

　　"帮助非洲孩子，是我回报社会的方式之一。"

　　玛丽看上去四十多岁的样子，但早在30年前，她就已经是苏格兰颇有名气的记者了。如今，她在爱丁堡龙比亚大学做兼职讲师。

　　十几年来，除了教学，玛丽还给赞比亚一个流浪男孩救助中心做义工。"救助中心帮助无家可归的男孩学一些技能，比如木工，等他们长大以后，就可以自己去谋生了。"

　　从1990年开始，玛丽每年都要去一次赞比亚。"从爱丁堡到赞比亚，坐飞机要10个小时。看到在那里的朋友，我如同回到了家。"

　　"我当记者的时候去过很多国家。1990年在赞比亚参加一个关于艾滋病的国际会议时，遇到了当地教堂的义工。他们向我请教如何做采访，写新闻，我就讲给他们听，他们都很高兴。有人对我说，'你可以教这里的人们新闻方面的事情。'"

　　"帮助那些年轻的孩子们，我觉得很有意义。他们一遍一遍地告诉我，他们想说出自己的心声。对我而言，帮助他们，也是我用我热爱的工作回报社会的方式之一。"玛丽补充说，她去赞比亚完全是自费的。为此，她不得不回来写稿、写书、教学。一方面为了继续她热爱的新闻事业，另一方面也为往返赞比亚赚路费。

　　玛丽告诉我，她一周通常3天有课，从苏格兰西岸的家赶到爱丁堡，她要开3个小时的车。她没有结过婚，但在爱丁堡，她寄住在研究生物的男朋友家里。我经常看到她提着满满一袋子书，爬楼梯到教室。更有意思的是，由于兼职讲师没有自己的办公室，我还经常在教学楼女厕所里碰到她--她在那里备课。

　　高级讲师自行车骑了十几年

　　如果我去公司，肯定会挣更多的钱，但我不会感到快乐

　　"做老师是我的选择，这样的选择有这样的代价。"

　　"阿弥陀佛……"走进马格斯的房间，耳畔响起的居然是寺庙里的唱经！马格斯解释说，这是他刚从中国买回的音乐CD。他不信佛，但是他很喜欢这种曲调，"让人心里很安静"。

　　马格斯是爱丁堡大学商业管理系的高级讲师。第一次和他聊天，知道他会讲意、英、德、西、法5种语言，有商业、经济学、国际商务3个硕士以及一个博士学位；第二次聊天，了解到他39岁，未婚；第三次，走进他的房间，发现他虽然独居，但不寂寞……

　　5年前，德国人马格斯来到爱丁堡，一落脚就买了一套80平方米的公寓。当时总房价是9万英镑，如今此房产已升值到14万英镑。房子是贷款买的，每个月550英镑的贷款，一百多英镑的房产税，占据了他月收入的1/3。

　　一进屋，马格斯就得意地向我展示他在北京秀水市场买来的"假名牌"：一件对方要价4800元的夹克，被他以200元买下。他特别喜欢在中国买东西，说可以还价，交易成功了特别有成就感。在我印象里，马格斯总是一身休闲装，甚至有点"邋遢"，有时候，鞋子也不穿好，拖拖拉拉。偶尔有一天，看到他穿上西装，打了领带，问他要去哪里，他答是要去参加开学典礼。

　　马格斯的家和这样一个"邋遢"学者形象极不相符。更让人惊讶的是，房间里布满了各式各样、各个年代、各个国家的"艺术品"。书房正墙上的3幅版画来自美国；书桌上摆着从承德买来的唐代侍女雕像，卖主告诉他这雕像是"祖传家宝"；日本的"荷包"、中国台湾的"油纸伞"等物什，被他当宝贝陈列在显眼的角落。不过，马格斯最喜欢的"艺术品"，还是从北京大山子买回的两幅"喇嘛"油画。

　　书房里自然有很多册书，奇怪的是，其中居然有大量的博物馆藏品简介。在异国他乡，马格斯很少去逛景点，他惟一的爱好是去当地的博物馆、画廊。在北京参观故宫，他花了3天时间。书架上还有很多英文版的东方小说，我看到了《上海宝贝》和《红楼梦》。

　　走进马格斯的卧室，地板上放着文件，他通常就坐在地板上看材料，或者躺在床上看书，电视机也一定要在手边。卧室内，红色的窗帘与壁角的火炉相映成趣。我问他一般工作到几点，他答："凌晨两点，周末也是。"

　　厨房有些凌乱。马格斯要大显身手，给我做顿大餐。不到半小时，红酒、黄油面包、煎鱼、蔬菜就端到眼前。平时，他通常自己做饭，每周去超市一次，买足下周的食物，有兴致的时候就做顿大餐，多数情况下是吃简单的三明治和蔬菜沙拉。

　　马格斯说，他大部分的时间都用在了做研究、写论文和教学上。"惟一的放松方式是和同事去酒吧喝啤酒，不过谈的也是工作。"最令他开心的是，因为专业的缘故，他每年都有两三次到国外参加会议的机会。"我喜欢在不同的国度里和不同的人交流，不喜欢躺在沙滩上晒太阳。"

　　房间里还有辆德国造的自行车，已经跟了他十多年，虽然看上去十分笨重，但它却是马格斯在爱丁堡最主要的交通工具。他过去也有过汽车，但那是在美国，没有车生活很不方便。来到英国后，他一直都没有买车的打算。他解释说，并不是因为钱，而是因为没有必要。

　　马格斯对自己目前的状态很满意：做研究，为人师表，受到尊敬，尽管收入不是很高，但是够花。他觉得，比金钱更重要的是声誉和内心的愉悦感。"如果我去公司，肯定会挣更多的钱，但我不会感到快乐，做老师是我的选择，这样的选择有这样的代价。""那些开好车，过奢侈生活的人，只能让人感到荒谬和滑稽，而不是羡慕。"

　　中年学者月薪相当于管道工

　　"我……偶尔还能去度假，实在没有理由抱怨。"

　　在爱丁堡皇室天文台，我见到了39岁的安迪。除了做大量的研究工作，他也是爱丁堡大学天文物理学的老师，他目前的身份是Reader(高于所有讲师，仅次于教授的职位，通常是教授的候选人)。

　　3个月前，安迪和妻子收养了一个苏格兰男孩，这个小宝贝让他的生活有了变化。"我以前通常从早9点工作到晚7点，回家吃完饭继续工作到凌晨一两点。有了孩子后，晚5点就要往家里赶……现在，我尽量周六休息，但周日是要工作的。"

　　因为要照顾孩子，安迪的妻子辞掉了工作。两人7年前结婚，各自卖掉贷款买的小公寓，一起在爱丁堡郊区贷款买了这套有4个卧室的大房子。

　　谈到英国大学教师的待遇，安迪告诉我一个有意思的规律：如果有博士学位，刚工作时年薪一般是2万英镑；三十多岁，年薪涨到3万英镑；工作到四十多岁，年薪4万英镑；如果当上教授，到60岁时可以拿到6万英镑的年薪；如果还是某个学院的领导，年薪能到8万英镑。

　　在英国，即使拿到博士学位，要成为讲师也并非易事。"一般只能和学校签3年的临时合同，并且经常从一个系调到另一个系，或者从一个学校调到另一个学校，特别不稳定。换两三次后，你才有可能申请到一份固定的职位。到了33岁，学校才会考虑让你去做讲师。"

　　如果去公司工作的话，收入可能会更高，安迪却拒绝了。"曾有公司找我做顾问，我的一些知识对某些工业来说，是很有价值的……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因为我喜欢做科研、当老师。我做过的惟一一次兼职，是帮成人网络大学编写教科书。"

　　工作之余，安迪会和家人去度假。"我尽量想办法把假期和会议安排在一起，比如上一次，我在夏威夷有个会，我就安排家人在那里度假。因为我的差旅费能报销，我就给我太太也'报销'。"

　　我问安迪羡慕不羡慕富人的生活，安迪回答："我对那种生活一点都不感兴趣，只要我的家人是安全的、幸福的，我可以按时交贷款，能给妻子和孩子买得起衣服，就足够了。我可不想什么跑车、私人飞机。我想继续拥有我的自由，不用别人告诉我去做什么。"

　　"在英国，教师的薪水实际上在降低。10年前，教师的薪水和律师、法官一样高，如今是和管道工一样高。不过，我的收入可以让我过上比较舒服的生活，偶尔还能去度假，实在没有理由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