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永弟。 包永弟。
郑际江(左)和包永弟(右)一起吃饭。 郑际江(左)和包永弟(右)一起吃饭。

  本报记者 胡春艳 张国《中国青年报》(2015年09月09日10版)包永弟郑际江(左)和包永弟(右)一起吃饭。

  在成千上万户天津人家从梦中惊醒、衣冠不整疲于奔命的那个深夜,25岁的包永弟鬼使神差走了一个相反的方向。

  他跳上出租车,告诉司机要到十几公里远的升起巨大蘑菇云的地方。这是8月12日深夜,天津港危险品仓库大爆炸的夜晚,没人知道现场发生了什么,许多目击者向记者描述,爆炸现场宛如地狱的入口。

  就在这个入口处,包永弟跟几个陌生人一起,从一片废墟中徒手连挖带刨,救回了两名警察。

  爆炸发生在23时30分许,包永弟正在溜达,他耳机里的音乐声刚好盖住了那几声巨响。

  包永弟是甘肃天水人,单身,在天津滨海华胜钢结构公司做钳工,属于市民眼中那种标准的“外来务工人员”。

  出租车离蘑菇云越近,他见到的人越多。马路上是爆炸现场周边建筑物里逃出的人群,不少男人只穿着内裤,有的女人身上裹着单子。

  逆着逃难的人流,出租司机停下车,不愿再往里开。包永弟只能下车步行。

  这时,附近一个地下车库的守夜人郑际江也逆着人流往里走。

  他服务的公司距离爆炸点约有1500米。他的第一反应是,肯定会有人受伤。这位52岁的中年人当过4年兵,回屋抄起手电和一瓶矿泉水就往外走。后来证明,这两样东西当晚派了大用场。

  郑际江走出距离爆炸现场最近的一个小区时,他看到路边一个年轻女子歪倒在血泊里,双腿不知被什么东西齐刷刷切断,一个男子在一旁哭喊。郑际江心里咯噔一下,记忆里这样惨的场面他也曾见过。

  1976年唐山大地震时,他正在唐山老家,也是在睡梦中,被震落床下。楼板把他埋在下面。绝望地等待了2个多小时后,几个陌生的叔叔把他从废墟里救了出来。那年他10多岁,他发誓长大后自己也要救人。

  这种念头推着郑际江向火场走去。火焰约有2层楼高。他掏出手机拨通女儿的电话:“我进去救人了啊!”

  女儿吓哭了,求他:“爸爸别去别去!”

  郑际江掐了电话。

  包永弟也收到过提醒。他一边走路一边拍了几张照片,发到社交网站上,朋友提醒他:“小心,不要血热!”

  离灼热的现场越近,路越难走。一不留神就会有东西扎进鞋里。

  在他右侧,他看到一个人挂在旁边歪立着的彩钢板,另有两个人躺在地上。“原来还会死人啊!”他壮着胆子到跟前一看,“人都烧坏了,救不了了。”

  在一大片正在燃烧的新车停车场,包永弟和郑际江碰上面了,还有另外2个人。4个陌生人组成了搜救“四人组”。

  他们面前,是一栋五层的只剩框架的办公楼——事后才知道,那里是天津港公安局跃进路派出所,与爆炸仓库只有一路之隔,多名警员遇难或重伤。

  从正在烧化的汽车中间穿过,包永弟感到“空气很烫,烤得慌”,很多地方还冒着火苗,耳边不时传来爆炸声。

  道路已经没了。他们需要搬开大大小小的铁皮,有时手脚并用,才能往前挪上一步。

  “有人吗!有人吗!”好不容易到楼外,他们一起朝里喊。从一楼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我在这!我在这!”

  他们一下子兴奋起来。包永弟第一个迈入楼门,鞋子刚落地,发出“嗖”的一声,脚下一烫,他赶紧收腿,一看鞋底烫化了。干建筑工这么多年,他太熟悉这些楼房结构了。那是烧化的钢架。

  必须搬石头铺路。这对包永弟来说“简直是小儿科”。他最得意的事,就是凭着自己的手艺和力气,给甘肃老家的父母盖了一栋大房子。精瘦黝黑的他,能轻松抱起150斤重的大石块。

  现在,盖房子的本事用于救人了。在这个打工者的指挥下,“四人组”噼里啪啦几分钟就铺出了一条通道。

  “在哪里?”

  “在这里!”

  声音是从下面发出来的。包永弟知道,救人好比盖房,哪块砖可以取,哪块砖一动就会有危险,他心里有数。

  没有任何工具,他们徒手从上面的小块开始搬。 扒拉了一阵,露出一张桌子,人就在下面。桌上压着一大块五六百斤的楼板。包永弟使出全身力气试了一下,纹丝没动。

  这时,每一声爆炸都会伴随着震落的石粒和灰尘,身边还有火苗在烧。“每炸一声,我心里都哆嗦一下,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郑际江说。

  他们累得浑身衣服都湿透了,终于见到了呼救者。包永弟问他:“大爷,你是干嘛的?”此人用虚弱的声音回答:“我是交警支队的”。

  能说话,意识清楚!大家为之一振。“别着急啊,马上就出来了!”包永弟安慰他,自己则急得满头大汗,汗珠啪嗒啪嗒掉下。打着手电照明的郑际江也跟着扒拉。见旁边一个人半天没挪动一块,包永弟的急脾气上来了,“我来!”不知哪来的力气,他一下子把石块搬起来,哐当一下扔到一边。

  大约过了1个小时,他们挖出了求救者的上半身。郑际江见那人嘴唇都干裂了,上前给灌了一口带来的矿泉水,那人终于又缓过神来:“谢谢谢谢!”“四人组”全乐了。

  这时,前来搜救的消防员也赶来。大家用一个布单子裹住获救者,七手八脚抬了出去。

  到了医院,包永弟觉得根本搭不上手,没自己什么事了。他这才感到累得腿有点站不住了。回到宿舍,已经早晨5点多钟,天蒙蒙亮。他把脏衣服和被烫坏的鞋一卷,扔进垃圾桶,洗了个澡睡觉去了。

  而郑际江并没离开那座大楼。他总觉得,楼里肯定还有人。搜了多久,他听见楼上有人喊“救命”。他立刻喊来消防员,一起往楼上爬。在四楼,他看见一个人浑身是血躺在地上,摸起来已经没有脉搏。旁边,一个穿着交警制服的人正蹲在地上喊“兄弟,坚持一下!”下面压着人。郑际江又跟着消防员们一起救人。

  后来他才知道,那个蹲在地上的交警叫曹磊,他当时被冲击波震伤,但还可以行动,他发现同事苏苏被压住,便一直守在旁边呼喊他的名字让他保持清醒,等待救援。

  苏苏被挖出时,伤得很重,头上一个三四寸的大口子,“都能看见骨头,看上去没什么意识了。

  送走苏苏后,郑际江第三次回到楼里,是为了抬另一个死去的交警。裹好被单,再捆住,才能抬起。楼梯全被炸坏了,有的地方只有一个斜坡可以通过,郑际江先自己滑下去,弓着腰,顶着死者的身体一点点往下蹭,“不能摔着,这是尊重。”

  等他回到宿舍,已是早上6点多钟。

  包永弟起初没觉得救人有什么大不了,“平时看见不公平的事,或是有人受委屈,我就忍不住得上前管一管。”

  一夜醒来,他赶紧去医院看看自己救的人到底怎么样了。没想到获救的交警支队的王建军一下子就认出他来了,赶忙招呼身边的妻儿说,“就是这小伙子把我扒拉出来的!”王建军的妻子一把拉过包永弟的手,滴答着眼泪直呼救命恩人。

  这时候,包永弟才突然觉得,“哎呦,我怎么这么伟大呀!有点像个英雄!”

  他很清楚,那个夜晚,好多叫不上名字的人,都是英雄。

  在他见到“四人组”其他人之前,他曾独自进入旁边另一栋楼里搜救。他用手机照明,不断呼喊“有人吗”。从二楼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我正搜着呢!”

  包永弟说:“等着,我马上上来!”他俩分工,一人一层。直到今天,他也不知道那人是谁。

  此后8天,他在灾民安置点当志愿者,从早忙到晚,“做好事的感觉挺好”。

  过了很多天以后,包永弟接到一个陌生电话,是郑际江的。“哥们,我是那天跟你一起救人的,咱哥俩可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哪天一起喝酒啊!”

  9月6日傍晚,25岁包永弟和52岁的郑际江约到一家小饭馆喝酒,差点喝醉。包永弟举起一杯酒,说:“如果那天发生第三次爆炸,咱哥俩就都交代了!”

  两人大笑,仰脖,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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