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东方》记者马桂花／云南西双版纳报道

　　人口拐卖这个恶魔近年来把魔掌伸向了美丽的边陲，许多花朵一样的云南姑娘在谎言的蛊惑下走上了一条“地狱之路”

　　西双版纳自治州勐海县曼来村有一幢新盖的二层小楼，它在四周的傣族传统黑顶主楼的衬映下显得尤为抢眼。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主人的家境要高人一筹，但外人很少知道这是玉莲和妹妹在国外用血汗和泪水换来的家产。

　　云南，被称作“彩云之南”，但连这飘转流动的美丽彩云，也掩盖不住罪恶。

　　被卖到了曼谷夜总会

　　28岁的玉莲是在被拐卖到泰国之后才辗转落脚马来西亚的。1993年的一天，村里一个20岁出头的小伙子在玉莲和表妹面前将泰国吹得天花乱坠，极力怂恿她们跟着他去泰国淘金，并许诺一切路费由他负责。当时才18岁的玉莲和表妹连县城都没去过，禁不住邻居的诱惑就答应了。

　　勐海县地处云南西南边境，与缅甸有146.5公里的边境线。玉莲和表妹跟着邻居一路顺山间小路从小勐拉前往缅甸的景栋。经过近一周的跋涉，姐妹俩被带到泰国北部的边境小城麦塞，在那儿，邻居将她们交给了一个40多岁的泰国女人，随后她们南行到达曼谷，当晚就被带到一个夜总会。“这时我们才知道受骗了。”

　　夜总会里有七八个女孩子，其中有些来自缅甸。知道玉莲二人是受骗而来，缅甸女孩十分同情。在她们的帮助下，玉莲和表妹第二天成功逃跑，找到警察后，她们被收容在一个岛上的儿童中心，并在那儿度过两年。1999年，玉莲才在中国使馆帮助下返回云南。

　　只受过小学教育的玉莲并不是村里惟一落入拐卖陷阱的女孩。她的亲妹妹1994年被同村一对夫妇骗去泰国，此后音信皆无。8年后，家里忽然收到妹妹的来信，情急之下，玉莲再度前往泰国，在海滨度假胜地普吉找到妹妹。

　　“她现在在普吉的游轮上当导游。她学会了说泰语和英语。”玉莲说。而那对夫妇，在玉莲报警后，抛下未满月的女儿逃往了缅甸。

　　大多出国从事色情行业

　　自上个世纪80年代中国对部分边境地区实行开放政策以来，跨国拐卖问题就逐渐浮出水面。据勐海县勐遮乡妇联主席玉罕扁介绍，由于边境山水相连，两边居民语言相通、习俗近似，很长一段时间以来边民在边境地区几乎可以自由往来。90年代中后期，仅曼来村就有7名女性被拐卖到泰国，大多是被亲戚、朋友介绍转卖。

　　官方数据显示:截至2000年，拥有29万多人口的勐海县有1041名妇女跨境进入缅甸，通常前往泰国或马来西亚。有的是自愿行为，其他是被拐卖，遭受了极大的痛苦和屈辱。

　　由国际劳工组织支持的湄公河次区域反对拐卖妇女儿童项目1999年底进行的调查也得出类似结论。研究表明，勐海县每年有5000人(三分之二是女性)离开村寨外出打工，其中近40%前往国外谋生。

　　据云南省公安厅副厅长先燕明透露，这些被拐女性大多来自思茅、临沧和西双版纳，被拐至泰国、马来西亚和其他东南亚国家从事性服务行业，她们中约70%年龄在18岁以下。

　　贫困是造成这股流动潮的主要动力。在勐海县农村，人均年收入不足1000元。“以前在家时，我连50元一张的钱都没见过。”玉莲感慨。尽管在泰国遭遇了不愉快的经历，玉莲仍然坦率地认为“在外面挣钱比家里容易”。

　　总部在曼谷的“亚洲童工组织”掌握的信息表明，很多在泰国工作的中国女孩主要就职于色情娱乐场所。泰国朱拉隆功大学中国研究中心的学者利德森说，该中心从色情场所救助的35名被拐中国妇女都来自云南的思茅和西双版纳。他在访谈基础上写出了《泰国性行业中的中国女性》一书。

　　泰国儿童权利保护中心自1991年至1997年经警察突袭和线人举报共从按摩院、汽车旅馆等色情场所救出了70名中国女孩，并在使馆等中国机构的协助下实施遣送。但1997年以后，由于人口拐卖地下网络日趋组织化，有关线索很难获得，经儿童保护中心处理的此类案件呈下降之势。

　　尽管如此，来自中国的零星妇女被拐案件还是不时会落在泰国各种非政府组织手中。在泰国北部一个名为“回家途中”的外国被拐妇女救助庇护所中，两名来自勐海县的傣族女孩在等待位于清迈的中国领事馆的身份确认。

　　这两个16岁女孩2002年11月被一个堂姐以“到泰国打工”为由带走，后被骗进泰缅边境的一个按摩院。所幸的是，一位好心的泰国人将她们领出火坑，在打通庇护所的热线电话后，来到“回家途中”。

　　在庇护所，泰国知名儿童保护人士宋波普·简川卡了解到，在女孩子的家乡，还有不少姑娘都在等机会到泰国“淘金”。他说：“这听起来很可怕。最令人困扰的是我们对中国缺乏了解，尤其对云南拐出地的环境、文化更不甚了了。”

　　现代化的冲击

　　中国刑法规定:将妇女、儿童卖往境外;或诱骗、强迫被拐卖的妇女卖淫或者将被拐卖的妇女卖给他人迫使其卖淫的，处以10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并处罚金或者没收财产;情节特别严重的，处以死刑，并处没收财产。然而，由于中国和周边国家间缺乏有效的执法合作，警方在追查跨国拐卖案件时显得力不从心。

　　国内学者则呼吁对跨国拐卖给予关注。云南社会科学院研究跨境人口流动的学者张洁指出，云南的地理位置非常特殊，政府在设计可持续发展政策时应兼顾地区特点。“现代化不只简单地体现在修路和建高楼大厦。少数民族祖祖辈辈一直平静地与自然相处，过着与世无争的田园生活。全球化浪潮使得少数民族无所适从，被主流文化几近淹没，并日趋边缘化。”

　　张洁在研究中发现，许多被拐出境的妇女在被解救遣送返乡之后，常常如同浮萍失去根基，不再被社会包容。于是她们会再次离家，往返于两国之间……

　　“这些女孩子和随之而来的物质上的变化会给家乡的其他同伴不小的触动。但她们的婚姻和未来都是不可知的。”张洁建议中泰两国之间建立相关劳工政策，使外出务工合法化。中华女子学院社会工作系教授刘梦说:“改革开放带来的外来生活方式和影响几乎无法抗拒。如果家乡有一个很好的生存环境，人们未必想离开故土。”

　　但经济发展不是一夜之间就可以实现。就目前而言，“我们惟一能做的是对妇女进行自我保护和性病、艾滋病等健康知识教育，以及对潜在外出者进行技能培训。”

　　据报道，昆明-曼谷公路将于2006年竣工，届时它将和马来西亚、新加坡的公路网连成一体。不少专家担心，交通的进一步便利会助长拐卖暗流更加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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