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拟社区的执法官

http://www.sina.com.cn 2004年01月07日13:32 青年参考

　　在我们这个现实社会之外，已独立出一个完整的虚拟社会，那就是网络，一个个论坛，形成那里的社区，社区中有自己的法则，执行这些法则的人，叫版主，他们是虚拟社区的执法官。

　　版主比美国总统还难当

　　魔鬼教官（以下简称教官），1970年生，湖南人，财经专业毕业，曾是银行职员，现在报社工作。上网以来在网易、ＦＭ365、中青在线和搜狐等网站做过版主。

　　你必须做到无可挑剔

　　《青年参考》：首先我想知道当一个版主需要什么程序？

　　教官：有很多人竞争，大家投票，看看谁的网民多，社区管理员再看你的硬件，比如上网时间，竞选时的一些说法，网民对你的认同度，你的服务态度，你想怎样引导这个话题等等。

　　《青年参考》：有没有个人操守或自律的指标？

　　教官：网络是一种自发的公民社会，做版主的权力很大，不能滥用权力，很锻炼一个人的自律性，也是对版主最大的考验，因为你不知道这些名字是一个人还是几个人或者是新来的人，任何人都会挑你的错，甚至捏造事实攻击你，你必须做到无可挑剔，让别人找不出太多的把柄。

　　《青年参考》：你处理的比较棘手的问题是什么？

　　教官：就是有个别人捣蛋，搞人身攻击，不是对文章有意见，而是一种恶意的人身伤害，伤害别的网友，用恶毒和下流的手段。

　　《青年参考》：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教官：网络社会和现实社会一样，只是表现得比现实社会更强烈。你删帖子，经常会有人反复和你较劲，你再删他还来骂，最后你只有把他的ＩＰ封杀，将他驱逐出去。这个时候，有一批曾经很支持你工作的人就会跳出来说你不对，说你剥夺了那人的发言权和言论自由，伤害了网络的自由精神，他们根本不顾及当初的被伤害者，其实明明你是在行使一个正当职能。

　　《青年参考》：事实上你确实剥夺了人家自由发言的权利。

　　教官：但是网络社区有纪律在里面，非常清楚的，哪些发言不受欢迎，怎么处置等等。

　　《青年参考》：既然有明文规定，又凭什么说你剥夺人家权利？

　　教官：实际上他们没有看到这个人说了什么。

　　《青年参考》：你已经把它删了？

　　教官：对。

　　《青年参考》：你们这些执法官是怎样对网友行使生杀大权的？因为网站的标准不可能很细。

　　教官：对，标准没办法说明什么是恶毒的人身攻击，什么是恶意的灌水，什么是论坛里的破坏性言论，网站没办法给出一个量化指标，纯粹是版主个人的一种把握尺度。

　　网上有雷锋也有小人

　　《青年参考》：于是版主的个人操守和好恶就显得非常重要？

　　教官：跟个人的品德和性格非常有关系。

　　《青年参考》：如果他做得不好就会很快被网友轰下去？

　　教官：有可能引起造反，网民会要求换斑竹，否则就集体不来，有时网站管理者动作迟缓，没有及时作出处理，伤害了网民感情，甚至网站罢免版主人家也不会来了。

　　《青年参考》：你觉得目前版主们的素质怎样？

　　教官：有可以和现实生活中的共产主义战士相比，和白求恩或者雷锋相比，当然也有小人，那种想方设法去营造自己成名成家机会的人。

　　《青年参考》：如果我在论坛上有不正当的言论，我不是对某个个人进行攻击，我攻击政府或者发表淫秽言论怎么办？

　　教官：那就删除呀，这些都是有硬指标，我们是有尺度的，否则这个论坛就不存在了，所以论坛的版主经常呼吁，为了我们论坛的存在，请大家自律。

　　《青年参考》：在你看来，虽然国家的民主进程还没有达到一个令人满意的程度，但是在网上，选举版主的形式和程序已经非常民主了？

　　教官：对，你经营的好，这个论坛的人就会越来越多，经营的不好连续出现失误，以前的积累就可能全部失去，比如论坛的骨干和网民就会全跑掉了。

　　《青年参考》：这很符合市场规律呀。

　　教官：因为论坛的网民不仅仅是在一个论坛，他可能有很多兴趣，同时去几个论坛，其实有些版主做普通网友的时候，大家不会对他有太多不满，人们对普通网友和版主的要求差别是很大的。

　　《青年参考》：就像领导人，你把他当一个人看，是好人，有很多值得学习的品质，如果高居领导地位，就要负起领导人的责任，就要用领导人的标准来要求他。

　　教官：对。尤其版主在网上是透明的，网民搜集你的证据会把你所有文章、发言、回帖都复印下来对比，说你表里不一或是有什么漏洞，很可怕的。

　　《青年参考》：我怎么感觉像美国总统似的？

　　教官：可能比美国总统还难当，美国总统起码还有隐私，办公室里的事情没人透露不会有人知道。

　　《青年参考》：而在网络社会里是完全暴露在大家面前，是没有隐私的？

　　教官：对，大家不知道你在现实生活中是什么人，也不关心这一点，但是你在网上发过什么言或写过什么东西大家是全部知道的。

　　《青年参考》：那么前段时间有个日记被网络公开，是版主的问题吗？如果这种东西在你的坛子里出现，你会怎么做？

　　教官：如果是原创文学或个人生活类随笔，作为版主无可奈何，如果删的话可能会引起强烈抗议。

　　执法者遭遇尴尬

　　《青年参考》：就是说，坛子里有一种公认的东西，如果帖子没有什么硬伤，版主也无法删除它，否则要冒激怒大部分网民的风险。

　　教官：对，他的每一个动作都要考虑到大家的反应，我感觉这一两年版主删东西不像以前那么容易了，以前大家知道你是为论坛好，是在执行纪律，现在很多网民认为论坛就是言论自由的地方，认为你把一个人的名字封了，相当于现实生活中把这个人给枪毙了，他是用这样一种思维方式，却不在乎这个人的破坏力有多强。

　　《青年参考》：因为现实生活中人们更重视自己的权利了。

　　教官：现在追求个人权利到了一个无限扩张的阶段，以后可能会逐渐恢复到理性的合理的状态，作为版主，很多时候，如果你容忍度过高，会降低论坛的质量，有的论坛版主容忍度非常高，几乎不删那些灌水帖，但是付出的后果是，论坛里最有号召力的一大批写手全部消失了，那些人会认为我为什么要和这些小屁孩在一起。

　　《青年参考》：不愿意与他们为伍？

　　教官：对，本来像个沙龙一样的地方，如果门槛非常低的话，小混混就全进来了，那些很有能力的写手们就会到别的地方去，当一个论坛的定位被大家认为是一个性质的共同体时，它就会天然排斥一种异质的成分进来，我有个朋友在一个经济学论坛当版主，慢慢有一些其他成分的人进来，结果话题就转向了，原来的一些常客和主要干将不再说话，版主忍无可忍只好删帖子，新来的人就抗议，你不就是看不惯我的观点吗你就删我，于是就写什么揭开版主的丑恶面目等等的东西，遇到这种情况很尴尬的。

　　《青年参考》：这种尴尬现象和现实社会中对个人权利的日益重视是同步的？

　　教官：对，但这种理解是被泛化的。

　　《青年参考》：你认为对这方面的理解也有膨胀和扩张？

　　教官：对。应该追求一种消极的权利和消极的自由，就是我的权利起码不受侵犯，而现在追求个人权利到了侵害别人的权利、妨碍别人的自由的地步，是在追求积极的权利、积极的自由，这些在论坛上都用更加直接、更加夸张的方式表现出来，因为有些观点在现实生活中表达出来效率很低，或者没有方式表达，而在网络上表达却非常容易。

　　论坛的意义和价值就在于给民众提供一个说话的地方

　　李方，北京大学1991年中文系毕业，现为中国青年报评论版主任，喜欢天文学，有若干著作问世，2000年开始在中青在线青年话题论坛做版主至今。

　　《青年参考》：在你当版主的坛子里有越轨的东西么？

　　李方：干这么多年了，那根线在哪儿早知道了。

　　《青年参考》：这个尺度在哪儿？

　　李方：我给论坛定了几项基本原则，根据中宣部对报纸的管理尺度，我们略微放松，绝对不许越过这条线，就这么简单。

　　《青年参考》：如果我发黄帖子呢？

　　李方：删了就完啦。

　　《青年参考》：如果没越过你的线为什么要删？

　　李方：这属于公序良俗吧，是法律之外的一种道德要求，比如前些日子那个日记，她挑战的就是公序良俗，其实法律哪管得着她？

　　《青年参考》：但是你做斑竹的公序良俗怎么和发帖人的公序良俗碰到一起？

　　李方：这就是做版主最不容易的地方，你定了一个标准，人家凭什么要遵循你的标准，大家都是平等的。

　　《青年参考》：或者说你公开的标准我已经遵循了，为什么还要遵循你心里的那根线？

　　李方：所以必须把心里那根线和你定的公开标准最大程度的吻合，才能让人服气。版主作为个人，他可能有私见、有朋党，有一种个人利益在里面，一旦在执行版主的工作中体现出来，网友的眼睛是雪亮的，很快就可以把这个版主打下去，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

　　《青年参考》：你之所以当版主这么长时间，是不是那根线和网站的标准吻合度非常高，和网友的吻合度也比较高？

　　李方：那怎么可能呢。

　　《青年参考》：如果和网友的吻合度不高，一味地迎合网站，人家不把你轰下去了？

　　李方：这叫公道自在民心嘛?阕龅氖枪彩挛瘢坏巢凰胶芤簦绻忝挥兴叫模辉诼厶成侠慌纱蛞慌桑话阃讯蓟崂斫夂妥鹬氐摹?

　　《青年参考》：版主就是在网站和网友之间搞一个平衡？

　　李方：这只是版主最基本的情况，一个板块吸引人，最重要的是版主要有思想原创动力在里面，我不是开茶馆的，给大家作揖，你好你好，欢迎，请坐，大家发言吧，我来维持秩序。我不是那种服务性的版主，而是带领大家往前走的。

　　《青年参考》：是挑起争端的？

　　李方：是这样。

　　《青年参考》：如果把与你标准不吻合的帖子删掉，网友不干怎么办？

　　李方：我会和他解释，告诉他你触犯了什么规定，比如你骂了共产党。法条是不可能涵盖所有具体情况的。

　　《青年参考》：实际上你在那挠痒痒，引得大家来争论，让大家来撒气？

　　李方：是这样，大家在这里骂两句娘，给个出气口，有什么不好，论坛的意义和价值就在于给民众提供一个说话的地方，论坛的尺度和报纸的尺度并不完全一样，在符合法律和大的新闻纪律框架下，略微的往前推一点，这也是推进中国民主化进程的需要。

　　《青年参考》：当版主不拿钱，但要付出很多精力，你哪有那么多时间和兴趣去做这个事？

　　李方：你写文章在乎不在乎别人的反应？　《青年参考》：当然在乎。

　　李方：对呀，这就太过瘾啦，写完还没发表，往论坛上一扔，哗的一下，立刻有人要跟你说，要评价你的文章，真是一件特别过瘾的事，一开始我每天泡十几个小时，它最大的吸引就在于互动，通过做论坛，我改变了人生态度，交了很多朋友。

　　《青年参考》：你才干几年就改变人生态度了？

　　李方：做论坛我才发现，有那么多事在发生，有那么多人在想事情，人和人真的是平等的，每个人都有一份叫喊的权利，你要尊重这种权利，你所从事的就是给他们提供行使这种权利的平台。从坛子可以看到，中国社会远不是我们坐在办公室里看到的样子，我只有通过这个窗口，知道一点点大家是怎么想的。

　　《青年参考》：你原来不知道？

　　李方：你对一件事情可以有判断，但是你无法获得证据，而坛子上这些东西就是证据，支持判断的最主要的基础就来自于它，你就知道民意如何了。

　　《青年参考》：没有这个窗口，你就不了解民意，至少了解得不是很透彻？

　　李方：现在我依然可以说不很透彻，但是我已经前进了Ｎ多大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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