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岁老人洗刷29载“强奸污名”何其难(图)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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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4年03月26日15:49 南方周末 | |||||||||
蒙上焯不知道自己能否活到翻案那一天。 单正党 摄 雪莲:我要还他一个清白,法律也得还他一个清白。 单正党 摄 1975年,蒙上焯因“强奸”女学生,被判入狱7年 13年后,当年的女学生作证:蒙老师没有强奸我 26年后,女学生的堂兄作证:与她发生男女关系的是我
十余年来,女学生的丈夫以良心之名,不避家丑为蒙老师讨清白 时至今日,历经申诉艰辛的蒙上焯,仍旧未能洗脱罪名
本报见习记者成功 3月10日,70岁的蒙上焯一笔一画地誊写着自己的申诉材料。为了看清纸上的字,他的脸快要贴到信纸上了。 “我这是关了半年‘黑房子’(注:没有窗户的禁闭室)落下的病根,现在眼睛看东西雾蒙蒙的。” 此时,距离1975年蒙上焯“被诬强奸”女学生已经整整29年了。 学生怀孕 1974年,18岁的雪莲(化名)正在海南琼海县大路公社新村学校读初中,在同学异样的目光中,她渐渐感受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腹部渐渐隆起。 “怀上孩子了?!”知道真相的母亲羞愤交加,把雪莲往死里打。 在那个年代的农村,“未婚先孕”被看作是“给祖宗抹黑”,全族人都会觉得丢人。 在家人的步步紧逼下,雪莲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秘密”。 为了多挣些工分,雪莲把家里的牛粪送到生产队,这样就与生产队里负责称牛粪、记工分的堂兄薛贵民有了接触。 “每次称牛粪时,堂兄都要给我多记几个工分。”薛贵民的额外“关心”博得了雪莲的些许好感。 1973年下半年的一个下午,堂兄薛贵民叫雪莲去他家谈一下称牛粪、记工分的事情,不谙世事的雪莲就信以为真,满心欢喜地过去了。 “贵民要我和他睡觉,我不肯,他力气大,我拗不过……”后来堂兄又多次与雪莲发生关系。雪莲怀孕了。 “雪莲怀孕”在学校和公社里闹得沸沸扬扬,而与雪莲发生关系的竟是本族堂兄,更让家人难堪。 薛贵民家是“反革命家庭”,他又是独苗,“如果说是堂兄干的,堂兄肯定会被批斗死”,他家就“绝后”了。 母亲对年幼的雪莲连哄带吓:不许说是你堂兄做的,就说是外面的人,越远越好! 懵懂无知的雪莲想到了已经调到20多公里外花莲小学任教的原班主任老师蒙上焯,“蒙老师调走了,我想反正没有人对质。要是他在学校,我就不敢说是他了。” 不久,在母亲和舅舅的陪护下,雪莲到琼海县医院堕了胎。 老师“认罪” 1975年1月22日,蒙上焯祸从天降。 那天,蒙上焯被告知:在大路新村小学任教期间,他强奸了一个名叫雪莲的女学生。 从那以后,蒙上焯就一直被关押在大路中心小学。“公社党委、大路公社法庭、琼海县教育局、公安局轮番来审讯问话,无休止地开会、批斗。”蒙上焯说。 1975年7月10日,琼海县公安局在大路公社召开全公社中小学师生大会,批斗蒙上焯强奸罪行,并对其执行逮捕。 但蒙上焯始终没有承认“强奸”的事,“我没有做过,叫我怎么认罪?” 半年以后,原琼海县公安局一位预审员向蒙上焯发出“最后通牒”:我最后一次跟你谈话。你如果能完全彻底交代,我们可以重新考虑安排你的工作,并放你回家与亲人团聚;你若抗拒到底,我们就去你家动员你老婆与你脱离关系(离婚),把你关死在这里。 念及家中上有高龄老母,下有两个孩子,如果老婆真的被逼离婚,“那可要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了”。 蒙上焯第一次、也是仅有的一次,违心地承认了自己的“罪行”:“是我干的”。参照“黑材料”和雪莲的陈述,蒙上焯毫不费力地“创作”出一份令人满意的供词。 1976年4月30日,琼海县人民法院依据这份供词以及其他“黑材料”认定:“蒙上焯不认真学习改造世界观,资产阶级思想严重,道德品质败坏,于1974年下半年至1975年下半年在新村小学当老师期间,先后奸污雪莲十余次,致使该女生怀孕堕胎,摧残少女身心健康。” “依法从严判决如下:判处蒙上焯犯有期徒刑7年劳动改造。” 蒙上焯不服,向原广东省海南地区中级人民法院提起上诉。1976年8月16日,上诉被驳回。 “该还蒙老师清白了” 1975年,也就是蒙上焯入狱的那一年,雪莲嫁人了。 1979年,大路公社举行农民文化补习班,有人抖出雪莲的怀孕旧事,并且要求她写“自悔书”。 一次偶然的机会,丈夫谭业兴看到了枕边的“自悔书”。谭业兴责问妻子:你诬告蒙老师,害得他去坐牢,对得起良心吗? 1988年,看了当时一部电视剧中的冤案故事后,谭业兴夫妇再也坐不住了。 “是该还蒙老师清白了。”谭业兴说服妻子,让她给琼海县法院写了一封信,说明情况。 此信发出后如泥牛入海。 1989年,谭业兴又动员妻子与他一起来到琼海县法院说明当年真相。“那些说蒙老师强奸我的材料都是编造的,是妈妈叫我这么说的。”雪莲说。 “那时她还小,不懂事嘛。”说起雪莲冤枉蒙老师一事,谭业兴直抹眼泪。 一位法官答复:这个案子不能翻案,你们走吧。 但一心要为蒙老师伸冤的雪莲夫妇,又于2000年9月9日向海南省高级人民法院写去了证言。 漫漫申诉路 蒙上焯入狱后不久,适逢全国“拨乱反正”,他开始向有关部门写申诉书。1978年,琼海县法院曾派员来监狱调查,结果为:判决正确。 7年的牢狱之灾,2556个日日夜夜,蒙上焯熬白了头发。 1982年7月9日是蒙上焯刑满释放的日子,但他在监狱里又多呆了一个月。 “我那时候想不通,自己不愿出来。为什么那个女学生说我强奸她?为什么法院判我7年刑?” 回到家,蒙上焯被眼前的惨象震惊了:入狱7年,“家”已在风雨中摇摇欲坠。屋子四面的“墙”用椰树叶挡着,用以遮蔽风雨;屋里一边养猪,另一边住全家4口人。 蒙上焯和家人抱头哭成一团。 从那时开始,蒙上焯就发誓:不惜任何代价,一定要讨个“说法”,找回清白。 从1982年开始,蒙上焯跑遍了县法院、检察院、教育局乃至县委上访,但是结果一样,没有回音。 1988年9月,蒙上焯找到当时的琼海县法院刑事庭庭长卢传法。庭长说,雪莲已经来信为你翻案了,但要等我们有时间才处理。 蒙上焯满怀希望地回去等,但县法院却一直没有下文。 1992年,原海南中级人民法院调档复查此案后,给予的答复同样令他失望。 柳暗花未明 自1995年起,蒙上焯向海南省高级人民法院信访处寄过3次材料,但都石沉大海。 海南高院的一位老乡看蒙上焯实在可怜,就提醒他要找到雪莲的证词。 2000年10月,蒙上焯带着雪莲出具的证词,向海南省高级人民法院提起申诉。 2000年11月29日,雪莲的丈夫谭业兴主动陪蒙上焯一起参加高院的申诉听证会。当着法官的面,谭业兴说蒙老师没有强奸他的妻子,蒙老师是清白的。 2001年,海南省高院派人赴琼海调查,并向雪莲核实当时和她发生性关系的究竟是谁。 雪莲向调查组澄清“蒙老师是清白的”,但对于说出具体是谁导致她怀孕,雪莲还有所顾虑,“毕竟是同姓兄妹搞男女关系,会遭别人议论。我就撒谎,说那人已经死了。” 2001年2月20日,海南高院驳回蒙上焯的申诉,理由是证据不足。 时任海南高院立案庭副庭长的王书琼对蒙上焯解释:因为和雪莲发生关系的人已死,没有对证,案子也成为“死案”。你要能找到那个与雪莲发生关系的人,让他写个证明,我们就改案子。 蒙上焯的爱人薛月宜听到这个消息后,承受不住打击,患了精神分裂症。 目睹蒙老师家的悲剧,谭业兴责怪妻子太自私,并极力劝她说出全部隐情。终于,雪莲说出了“最后一个秘密”。 2001年3月24日,雪莲又给海南高院写了一份证言,说出强奸她的人是堂兄薛贵民。 听到这个消息后,蒙上焯欣喜若狂。 2001年3月25日,薛贵民出具了一份证明:“我是雪莲的堂兄,我和她在一九七四年因工作关系发生了男女关系一次,事情发生后不久(阿莲)就怀孕了。” 2002年1月23日,怀揣两份证词的蒙上焯赴海南高院参加申诉听证。负责听证会的法官对他说:你回去拿一件物证来证明不是你做的,是薛贵民做的,我们就改。没有,我们不能改。 “已经快30年了,男女关系的东西,你就是叫任何人都拿不出来。”蒙上焯对高院法官每一次“加码”感到不解,“琼海县法院判我的时候也没有物证啊。” 能否“有错必纠” 2004年3月12日,本报记者采访了正在审查此案的海南省高院立案庭庭长王飞。王飞觉得自己是找麻烦,“2001年高院就驳回过他的申诉。当时我刚调过来当立案庭庭长,不知道这个情况,否则怎么会让蒙上焯又来申诉!” 海南省高院宣教处处长武家水对此案也不乐观,根据他以往的经验,蒙上焯要想翻案似乎比较困难,“历史上这种案子太多了。” 蒙上焯的代理律师王世春说,“目前此案的关键因素是司法机关能否有‘有错必纠’的勇气,还一个公民失去近30年的清白。” 已是3个孩子母亲的雪莲告诉记者,2003年10月20日,她去海南高院听证时,一位法官对她说:你现在说当时强奸你的人不是蒙上焯,就犯了诬告罪,是要抓你去坐牢的。 雪莲回答:“我不怕,只要能还蒙老师一个清白,我愿意去坐牢!” 当记者问雪莲丈夫为何如此主动积极要雪莲说出真相时,谭业兴拿出笔,在一块硬纸板上歪歪扭扭写下两个词:良心,清白。 “要是换了别人,肯定不会说的,家丑不可外扬。”谭业兴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周俊鹏先生对本文有贡献 相关专题:新浪人物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