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飞语·吴虹飞
端午，端午
端午，我已经很久没有回到南方的家了。
我好想带你回家，回到十几年前的家。我们家就住在郁江边上。你可能不知道郁江，但你一定知道太平洋。流入太平
洋的有一条很大流量的江水叫珠江，珠江在我省境内有一条最大的支流叫西江，西江的上游叫郁江，我们糖厂，原先的马君岭
坟场，后号称全国乃至全亚洲最大的甘蔗糖厂，就在郁江的上游。我三岁时爱上的小哥哥，9岁时候溺死在这里，我们厂，每
年都要溺死一个小孩子，这样说了，你是不是就记住了我的家？前几年，江边的一个沉默寡言的年轻单身女人，杀死了负心情
人和前妻的11岁儿子，并将他肢解，她保持了几个月沉默，最后真相惊动了厂里所有饶舌的女人。这就是本省建国以来最大
的一宗碎尸案，这样，你是不是可以记住我的家？厂里很多老工人失去了工作，许多年轻人到异乡寻求理想，那些不能离开的
，就日复一日地重复生活，我的同乡的儿子，就这样终于有一天得了经神分裂，也许终身难愈。啊，我亲爱而糊涂的母亲，为
了一幢空荡荡的大房子，把所有的钱凑起来，送给了一个不合法的拍卖行，她没有发票，没有房产证，她只有一张小小的收据
和一个没有人接的拍卖电话，这是一个远离家乡的妇人的半生所得，亲爱的，这样你是否记住了我的家？
端午，端午，在理想残存的日子里，大家都去寻找那个清高的诗人——他爱上肥胖的无须无能的君主，如爱上美丽多
情山鬼女子。小的时候，厂里组织壮年的男女比赛龙舟，那是一年中惟一一次，得到我过分谨慎的母亲的允许，公开到江边去
玩。有人在岸上擂鼓，鼓声喧天，龙舟如梭，从江上掠过，我那时还小，不懂得欣赏叔叔们步调一致的号子和挥汗的胸肌，对
速度也很不敏感，我只对岸上静静开放的无名的花草，看了又看。天生就继承了慢的性格，是不是注定了学业的演进，生活的
跟从，那些文章、那些歌的生成，以及爱情的发生，和死去，都如此地缓慢，而没有长成，就已经先行老去。
端午，端午，靠水长大的女子，是不是应该有水一般的性格？然而工厂污染了水，鱼儿稀少，船家也被迫离开，水抽
上来，要经过层层净化，总是有着沉淀剂的气味，最终被放弃饮用。
水给我的启示，只有死亡、污染和涝灾，所以天生不亲近水，后来来到干燥的北方，嘴唇干燥，爱情迟迟不来。
端午，端午，我已经很久没有回到南方的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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