肇事现场。王守金走了，带着七成事故责任。　　周立/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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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王坤调走，冒名执法或许会成为永远的秘密。

　　尽管《道路交通安全法》实施已经月余，但是河南一位民工被撞致死后的责任认定，却使道路交通安全的话题显得一如既往的沉重——

　　3月27日，北京的春天。又一场大风吹来，千万棵杨树的紫色花穗随风摇曳。“这么干，一个月就能还完欠款！”民工王守金出门时对妻子李红平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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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也没有想到，这指望转眼就落空了。傍晚时分，李红平的姐夫急匆匆地赶来，说王守金被车撞了。

　　车祸

　　下午两点多，民工王守金和同乡武松、陈大良帮人干完了一个搬运活儿，乐滋滋地走下丰台区草桥村天桥，准备横穿南三环南侧辅路，到主路乘坐公共汽车。草桥村公共汽车站是一个大站，有11条线路的公共汽车在这里停靠。站台区有55米长，来往于天桥和车站的人流络绎不绝。辅路有三条车道，最外侧是自行车道，里边是两条机动车道，新铺的路面平整敞亮，视野十分开阔。

　　王守金走到辅道中间车道的时候，落在最后的武松刚跨进自行车道，他习惯性地向来车方向看去，只见一辆小汽车正飞速驶来，于是他猛喊一声：“有车！”说时迟那时快，车号为京F26409的捷达车转眼就到了跟前，一打轮把王守金掀了起来，人的上半身几乎跌进了车里，两脚倒立到了车顶上。汽车继续向前滑行十多米后，才猛然刹住，人就被抛了出去。从撞击点到着地点，为22.1米。

　　抢救

　　两个民工老乡被这突如其来的惨剧吓呆了，只是抱着王守金，一连声地喊他的名字。但这时王守金已不能说话，血从他的头部、鼻子和口腔里不停地流出来。再看肇事车，只见司机用手把碎成网状的前风挡玻璃往前推了推，走过来扫了伤者一眼，开始不停地打电话。他开口就说：“我撞人了！”接着又听见他说：“不行，人家还有两个人。快找人！”年长一些的民工陈大良吩咐武松不能让司机跑了，自己去找电话。车站内有电话亭，可是里边的电话机却没有了；到路边的小店里借用电话，或者说没有，或者是不给借。再转回来，只见司机的电话还没有打完。武松就说：“你还不赶紧报警！”他们催了五六遍，司机才打了事故报警电话。4点多，救护车和交警先后赶来，这时离出事已有40多分钟。

　　陈大良去通知伤者家属，武松陪着王守金上了救护车。赶到丰台医院，丰台医院不收。再转往301医院，路上司机迷了路，又耽误了不少时间。谁知到了医院，医生让交押金，武松身无分文。当时肇事司机不在，他叫来的一个朋友也不乐意交，几经交涉，他才磨磨蹭蹭地交了2000元。但这时再抢救已太晚了。

　　李红平被搀扶着赶到医院的时候，天已傍黑。交警把她叫到一边说，各50%的责任，行不行？！农村妇女李红平心里早已是一团乱麻，说，人还在抢救呢，这会儿谈什么责任！

　　谁知道，这句不经意的回答竟然轻易地拒绝了她最好的机会。

　　晚12点左右，民工王守金被宣布不治身亡。

　　责任

　　负责处理这起事故的是丰台区交警支队事故科警官王坤。

　　在301医院，民警留下了一张《交通事故处理服务卡》，卡上写着：“我是丰台交通支队事故处＿＿科办案民警王坤(手写签名)，您的事故由我负责处理。”当晚，该民警从301医院带走年纪较轻的武松去作笔录。事后，他安排了一个人和肇事司机把武松送回南苑，并让武松把他们带到已经入睡的陈大良的租住处去同陈谈事儿，这时已是凌晨。

　　现场笔录的细节，死者家属再问两位证人时他们已说不清楚了，只记得他们说的“车速很快”没有记在笔录里，而警官一再向他们询问的却是死者“是不是要抢着跑过马路？”

　　4月9号，警官王坤通知家属火化尸体。死者一位懂些法律知识的亲戚闻讯后立即拨通了王坤留下的电话，听说是“找王坤警官”，接电话者把电话转交给了另一个人，在听清是谈“王守金车祸”案之后，他又把电话还给了最初的接电话者，说：“是你的。”这一番推托，亲戚虽觉奇怪，却也并未给予太多注意。王守金的亲戚提出，在责任认定之前，汽车和尸体都是重要物证，不能处理，请再宽限几天。王坤回答说，超过时间，谁付钱？

　　4月12日，王坤警官叫来双方责任人，宣读了责任认定：王守金步行横过车道未避让机动车发生交通事故，负主要责任(七成)；冠玉生(司机)没有在确保安全的原则下通过，负次要责任。

　　家属都觉得这一认定太离谱，李红平拒绝签字。她叫来了也在执法机关工作的亲戚，查阅了事故案卷。

　　亲戚和本网记者一起来到事故科。在事故科接待厅，记者注意到墙上张贴着全科交警的照片、姓名，并把辖区划分成不同的管片。

　　进入写着景学兵、王坤名字的“事故五室”，亲戚对迎门而坐的警官说找王坤警官，他问有什么事，亲戚递上工作证，说想询问一下王守金车祸的情况，该警官就拿出了案卷。

　　对话“车速”

　　粗粗看完卷宗，亲戚和同行的记者觉得案子的调查取证、责任认定存在一些问题：案卷中的几幅现场照片，没有死者着地的完整照片，没有车辆被撞击的完整正面照片，没有刹车线的照片和数据；清华大学汽车研究所出具的报告称：汽车撞击时车速约为45公里。于是，发生了如下问答：

　　问：45公里的时速是怎样得出的？

　　答：这是清华大学鉴定的，我也不懂！你看，这儿有公式——这可是中国最权威的。

　　问：即使这个鉴定有必要作，即使这个鉴定是正确的……

　　答：怎么，你怀疑我们作假？！

　　问：不是不是——我是说，这只是表明了碰撞时的车速。靠这个说明不了碰撞前实际车速：如果我以每小时100公里的速度行驶，在看到行人后采取制动措施，撞人时已只有45公里，有这种可能吗？

　　答：可能有，但你没有证据。

　　问：最直接的证据，就是刹车痕迹。

　　答：这是ABS车，没有刹车线。

　　问：如果是十字路口，刹车痕迹杂乱，也可能难以提取。但事故现场不是十字路口，路面是新修的，如果根据车停位置、行驶轨迹，刹车痕迹还是可以提取的。

　　答：没有提取到。

　　问：如果没有刹车线，就无法认定当时的实际车速。碰撞时的速度可能与实际车速相差很大。我认为，清华大学这个鉴定对于这起事故的认定没有意义。靠一个碰撞速度就认定肇事车辆是正常行驶，并据此划分责任，太简单化了。

　　……

　　问：两个证人都证明，当时车速很快，可能超速行驶。

　　答：证人证言哪儿行！

　　问：从照片看，撞人后汽车又前行了十多米，而45公里车速一脚就可以刹住。司机撞人时没有刹车吗？

　　答：没有，来不及。

　　问：那么，45公里车速能把人撞出近22米吗？

　　答：你开车吗？

　　问：开。

　　答：那你知道，要是遇到行人猛跑……

　　问：我注意到行人是被撞在了汽车右前部。他身高1.75米，34岁，身强力壮。如果汽车临近时他已经进入最里边车道而又猛跑，就不会撞在汽车的右前部；如果他当时处于中间车道，还猛跑向里侧车道去撞一辆很慢的汽车，不合情理。

　　答：不管怎么说，在机动车道内发生事故，行人就得负主要责任，这谁也改不了！你有人，人家就没有啊？你为人家想想，人家就在前边五六百米的三元乳品厂上班，马上就到了……

　　肇事车辆已发还

　　亲戚之所以关注车速问题，是因为这一路段限速50公里。如果汽车以超高速行驶，在公共汽车站台区内横过马路因而相对放松的行人是难以避让的。由此发生的事故，司机起码应承担主要责任。

　　在这期间，家属们一次次来到出事地点。死者一位搞技术的堂兄拿着尺子对有关数据作了反复测量、计算。汽车站台区长约55米，车由西来，人从站台最东侧通过，假如汽车以45公里车速行驶，离得远了就撞不上人，离得近了行人就不可能再向前走。这里是站台，每天上班都经过这里的司机不可能不知道；当时视线良好，他也不可能看不见前方的行人。如果他依然不减速直至撞上行人，只能说明他根本就无视行人的生命安全，是疏忽大意、过于自信和操作不当，还是醉酒驾车、打了瞌睡？如果他减速了，那他此前肯定超过了规定速度。要是这些违背交规的行为的可能性不能排除，警察依据什么认定责任呢？

　　亲戚还叫来了两位证人。武松说，发现捷达车时还有50米远呢，当时车在中间车道，到了跟前急忙向里侧车道打轮，避开了中间的陈文良，撞上了前边的王守金，“如果不打轮，肯定得撞上陈文良”，听他这么说，陈文良很不乐意：“你咋不说撞你呢？！”(按家乡规矩，这种话“妨人”，不能说)尽管陈文良不乐意，武松在后来再次出具证人证言时还是写上了这个观点。这个证言的意义在于，它证实了车速快的事实，也证伪了司机没有来得及采取措施的说法。

　　根据这一情况，亲戚提出可以作一次现场模拟。然而没有想到的是，尽管家属不同意调解结果，并已提出死者遗体和肇事车辆都是物证应予封存，交警却声称他们已于12号(宣布责任认定的日子)发还了肇事车辆。家属闻言一惊：原本对清华大学的撞击试验持有异议，并可轻易重新试验，由于车辆已经发还，证据从此消失了。不过，即使车辆已经修复，模拟试验还是可以作的，但谁又支持这一申请呢？

　　这时的李红平已欲哭无泪。过几天是“五一”长假，公家已不办公，她就让刚复员的弟弟等家乡来人回了老家。眼看就麦收了，原来她夫妻俩商量好这时回去收麦子的，顺便看看已经60多岁的父母和5岁的儿子，谁知道这一切都成空了呢？

　　真假“王坤”

　　4月26日，李红平向北京市交管局法规处提请行政复议。在去丰台事故科办理手续时，发觉王坤办公室里已是人去楼空。几经打听，保安告诉他们说王坤已经调走了。眼看就要错过15天的限期，她觉得人家这可能是在故意躲她、拖她。无望的她只能无奈地蹲守。

　　29日，她终于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和姐姐上前堵住那人，大声叫道：“王坤！”那人转过身来，有些尴尬，说：“我不是王坤。”她姐姐怒不打一处来：“你不是王坤？”“王坤”说：“我叫景学兵。”“那你为什么一直以王坤的身份出现？”“王坤”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了。经查，王坤确实已经调走，而假王坤却搬进了另一间办公室。

　　5月23日，北京市公安局法规处宣布了复议结果：维持原来的事故认定。听了李红平对车速认定持有异议等申述，法制处的警官说，按照现有材料，北京市都是这么认定。在采访一些资深交警、检察官时，他们也说，要翻，这种案子就多了。

　　转眼夏天已经来临，杨树的紫穗已化为泥土。身心俱疲的李红平一声长叹：是该回家了。 王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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