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婚妈妈：情归何处——阿文和阿美的故事

　　采访：本刊记者/李秀平 胡媛

　　主笔：李秀平

　　打工妹已成为未婚妈妈的主要群体之一。她们当中不乏不慎落入“二奶陷阱”的人。因为户口、因为地位、因为有形无形的障碍，她们很难靠婚姻的跳板跨进城市的大门。

　　阿文的故事： 《姐妹》使风中承诺兑现

　　章桦兴高采烈地前往太原，黯然神伤地回到深圳。就在她准备关闭生意惨淡的发廊时，一个不幸的消息从阿文的老家贵州传来：她的母亲生命垂危。

　　阿文决定回家。回家之前，她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带女儿回家！

　　阿文长得非常端庄，衣着也很得体。一点不像来自贫困山区的女孩。

　　和阿文情同姐妹的章桦，向本刊讲述了阿文的故事——

　　阿文出生在贵州毕节一个贫困农家，她的兄弟姐妹有9个。20出头，阿文来到广东

　　三年间，阿文两度怀孕。每一次，她都想结婚，把孩子生下来。但对方总是说，我们还小，要有一定经济基础再结婚。

　　第三次怀孕后，医生警告阿文：“再做人流，怕以后不能生孩子了。”她害怕了，想把孩子生下来，男友却依旧不同意。

　　在阿文挺着大肚子快要生产的时候，小伙子留下一句“三年后，来接你和孩子”的话，不辞而别。

　　守着这句风中的承诺，在一间简陋的出租屋里，不敢把自己“生孩子”的信息告知家人的阿文，独自经历了一个女人从女儿变成母亲的痛苦时刻。

　　女儿就生在出租屋里。在好心房东的帮助下，她自己剪掉脐带，在血泊中把孩子包裹好。

　　“把孩子送人吧，你一个人带着个孩子怎么过呀？”房东和邻居劝她。此时，阿文已经失去工作，不知道自己冒天下之大不韪究竟是为什么。一天，在绝望之中，她决定把孩子送走。人家把孩子抱走仅仅过了一个小时，她就后悔了，跌跌撞撞把孩子要回来，再也不肯撒手。

　　在泪水中“泡”过一个无人照料的“月子”后，阿文把孩子托付给房东照料，自己出去打工。因为发廊的收入相对高一点，她改行做了“洗头妹”。

　　在漂泊了七八家发廊后，阿文来到章桦开在深圳的“柏丽”发廊。

　　看着漂漂亮亮的阿文，章桦不知道她和自己是同命运的姐妹，“只知道她每个月都请两次假去东莞”。

　　后来，听章桦说了自己和女儿的故事，阿文说：“我也有个女儿，和你一样是未婚妈妈。”

　　她们成了知心姐妹，一道出现在电视纪实片《姐妹》的镜头里。

　　“柏丽”发廊关闭前夕，阿文鼓起勇气带着女儿回到贵州看望生命垂危的母亲。临行前，因为发廊生意惨淡没拿到工资，囊空如洗的阿文欠着一直帮她照料女儿的房东的托儿费，硬着头皮留下一句“过两个月，钱要送来，娃娃也要送来”的话，回了贵州。

　　半年后，料理完母亲后事的阿文回到深圳时，“柏丽”已有了新主人，无处可去的阿文投奔了落魄中的章桦。

　　一连几天，阿文都没有找到工作，她萌生了把孩子送到孩子父亲老家的念头。她哀求章桦陪她一道去梅州迈这道坎。

　　孩子的爷爷奶奶是归国华侨，住在一幢被作为文物保护的深宅大院里的两位老人，面对从天而降的孙女，惊得目瞪口呆。

　　几天后，善良的老人决定吃下儿子用生米煮出的熟饭。“让孩子留下吧。”爷爷说，但同时表示，对阿文和自己儿子的事“管不了”。

　　回到深圳后，一对好姐妹各奔东西。阿文到别人的店里打工，章桦来到北京。

　　2003年的三四月份，章桦接到阿文的电话，说男朋友找到她了。章桦闻讯赶到深圳，本想见证一桩爱情的转折，却遭遇了阿文和男友间的一场战争。阿文想领结婚证，男友不答应。他绝情地说：“就算今天和你领了结婚证，明天也会和你离婚！”

　　“两个人的家庭不相配”，作为旁观者，章桦看出了点眉目。

　　不料，事情在一年之后出现转机。

　　2004年五六月，《姐妹》在电视台热播。阿文女儿的爷爷、奶奶和爸爸正好看了电视。片子里，阿文独自带着女儿的一幕幕艰辛，深深撼动了老人。这之后的一天，章桦接到了阿文的电话：“宝宝的爸爸对我好多了。”

　　2005年4月，章桦去深圳看阿文。“她精神好多了，她的男朋友变了一个人。他对这么多年没有关心阿文很内疚，工作很努力，像个父亲了。”要不是阿文在贵州的户口手续遇到点麻烦，在此之前，她对合法婚姻的“热烈向往”该有归宿了。

　　阿美的故事： 空守“香港老公”的幻想

　　湖南衡阳女孩阿美(化名)，演绎了一个另类未婚妈妈的故事。

　　传说中的不少香港老板在内地包养“二奶”的故事，阿美不慎成为其中一个主角。

　　多年前，漂亮如花的阿美来到广东一家工厂打工。不久，厂里的香港老板开始追求她。

　　在甜甜蜜蜜地谈了半年恋爱后，他们同居了。阿美从此不用再辛苦劳作，被“保护”起来。“香港人”的关心和呵护，令阿美感动，令别的打工姐妹垂涎。

　　故事发展至此，再度落入俗套。

　　阿美怀孕了！一次，两次……

　　最后这次，她把一个“孕检”报告单递给医生后，医生说话了：“你身体这么弱，再做人流，以后可能不能生孩子了。”

　　捏着那纸报告单，阿美惊恐地回到家，对“老公”复述了医生的话后，怯生生地表达了自己的愿望：“我把孩子生下来吧。”

　　“不行！”她没想到，一贯温和地对她说着“好”和“行”的“老公”，这一次生硬地说了“不行”。任凭阿美怎样哀求，也没有改变。

　　故事继续沿着“俗套”发展。

　　泪流满面的阿美听那个自己铁了心托付终生的男人，亲口讲了一个不该发生的故事——

　　我在香港那边，已经有个家了。家里有太太，有儿子。我很爱你，但是……因为，我在内地这边的工厂，是我太太投的资。你要是把孩子生下来，我就一无所有了……

　　阿美吃惊地睁大眼，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她不敢相信，他讲的是自己的故事。她一直以为这个年轻帅气的老板是个“钻石王老五”，早晚有那么一天，自己会是他美丽的新娘。

　　这才知道，原来，自己竟然做了他人三年之久的“二奶”。

　　她禁不住失声痛哭，哭完后又开始大闹。

　　“香港人”却一直很理智。他在阿美面前摆出两条路，任她选择。一条是“拿掉孩子，维持现状”，另一条是“留下孩子的话，给你10万元，你带着孩子走人，我们两个‘一笔清’”。

　　骨子里，阿美是个很传统的女孩，最大的憧憬就是结婚，她想要的并不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开放生活。她想做母亲，想把孩子生下来。

　　面对无情无义的香港人，她非常生气，赌气要把孩子生下来。她挺着肚子，选择了离开曾经的温柔乡，独自生下孩子，做一名未婚妈妈这条前途未卜的路。

　　阿美无路可走，带着“肚子”回了家。

　　在乡村，阿美的作为依旧是“伤风败俗”的。她的父母“抬不起头来”，急忙张罗着把女儿嫁出去掩人耳目。

　　一个小伙子上门相亲，阿美没隐瞒什么。对方急于找个人娶进家门，阿美为孩子出生能上户口，双方各怀目的，一个星期后就办理了结婚证。

　　没有婚礼，甚至没有欢送，她一个人落寞地做了新娘。新婚之夜，她才发现一个惊天秘密，对方没有夫妻生活能力。熬过这个泪流成河的夜晚，合法婚姻名存实亡。

　　孩子出生后，阿美一直抱着一份幻想，想让香港人认下孩子，但对方只给生活费，不认孩子。此后，她每年两次去深圳，说是到香港老公那里住一段，其实是去章桦的理发店打工。

　　“为了维护自己微薄的尊严，她在别人那里不流露痛苦。一见到我，就不一样了。”章桦说。在家时，连亲妹妹都隐瞒着，一见到章桦，她就会淋漓尽致地哭一场，把真实的痛苦说出来。

　　“说不定还会遇到称心的男人。”章桦劝她。

　　一次，章桦把自己店里一个客人介绍给阿美。两人一见钟情，相处了快两个月，阿美突然告诉章桦，她真心喜欢这个男人，要回老家离掉那个不幸的婚，去开始新生活。

　　但婚离得很不顺，那个丈夫要补偿。深圳这边的男人等了两个月，等不到结果，渐渐失望了。一桩姻缘，就此错失。

　　心灰意冷之下，阿美想和“香港人”打官司，争取孩子应该享有的权利。

　　“我可以帮你。”章桦安慰泪水涟涟的阿美。她通过朋友找了两个律师，为阿美免费提供法律援助。但当她兴致勃勃地赶到湖南，带去这个好消息时，阿美的反应却很平淡。

　　她告诉章桦，几天前，孩子的父亲和她联系了，告诉她，会一直把孩子抚养到18岁，将来上大学，他也会供的。“我不打官司了，我不想让他们父子反目成仇。”她说。

　　如今，阿美早已在章桦的帮助下，和家乡那个男人离婚。她空守着一个承诺，靠“香港人”每年给孩子的一点生活费蜗居在生她养她的故乡。她也许还守着一个旧梦重圆的幻想，在她心里，“香港人”总有一天会老的，“他老了，就会把孩子接过去”。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2005年12月上半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