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大代表的卧底故事

　　2002年8月，一辆从广东返回湖南的石门长途卧铺大巴车上，七八个旅客模样的人刚才还拿着两只红蓝铅笔和大家玩游戏，突然凶像毕露，拔出匕首架在乘客的脖子上，几秒钟之内，什么耳环、项链、钱财……全部抢劫一空。2004年7月，还是这伙人，在试图在上车蒙骗旅客，司机小杨小心提醒，一顿暴打，差点打瞎双眼。

　　一

　　话说2002年湘粤路上车匪路霸猖獗一时，长途客运线路几近停运。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群恶徒如此嚣张，难道就没人管了吗？俗话说的好：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2005年夏天，这群恶徒全栽到了一个民工模样的卧底手中。他，就是湖南省石门县新关镇副书记、镇人大主席陈建教。

　　2002年8月，在广东返回湖南石门的长途卧铺大巴车上出现了一种诈骗游戏，发起游戏的往往是七八个人，这群恶徒就像开春的兔子，成帮结伙，为首的会拿出两只红蓝铅笔，让大家猜用绳子套住的是红色的还是蓝色的铅笔。这个看似简单的赌博游戏，输赢的结果异常惊人，乘客最多的一次会输掉几万元，少则也要输掉七八千元。对这些外出打工、养家糊口的民工来说，无疑是一笔天文数字。在这些受害者中，被害对象多是湖南省常德市石门、安乡、澧县等地的农民工。他们被侵害后，无法到案发地报案，而湖南、广东警方又受到管辖权的限制，无法及时调查取证打击犯罪，致使湘粤长途卧铺车上的车匪路霸越来越猖獗。

　　2004年1月，一位民工模样的男子出现在石门县长途汽车站，他要搭乘一辆往返深圳的长途卧铺大巴车查个究竟。他，就是陈建教。陈建教以一个农民工的身份，上了长途汽车，目的就是要把车匪路霸坑害百姓的事儿，弄个水落石出，就是要看一看这车匪路霸是怎么样行凶作恶的。化装成农民去卧底，陈建教早已是家常便饭，用他自己的话说，无需刻意打扮，灰蓝的中山装一穿，只需在地上打三个滚，沾满灰尘，自然会成为地道的农民。

　　“这卧底卧底，化装成民工坐在车上，上车之后你这心里有没有底？”记者问。

　　“说有底呢，究竟是在共产党领导下老百姓反映的热点、难点，终究是能够得到解决的；没有底呢，因为这伙儿车匪路霸猖獗了多年，多少人向上反映，也不是那么好解决的。”

　　“那伙恶徒都做了哪些伤天害理的事？”记者接着问。

　　“多得很呢，形形色色五花八门，特别是在我们广东至石门的这条线路上设赌局，连骗带抢！”

　　一次，陈建教乘坐深圳到石门的湘 J08895 长途卧铺车暗访。下午 1 点 30 分车到石碣，有 8 名不明身份的人先后上车。他们在车上强迫旅客玩 “ 红、蓝铅笔 ” ，诈骗钱财，这次全车损失现金 8500 元、手机 4 台。

　　“我很想知道乘客被强迫赌博和被抢劫时你在哪个位置？”

　　“我在车内左侧躺着。”

　　“他们怎么设赌抢劫？”

　　“最后的关键时刻，你的手机拿过来，你的手机就是1000元钱，他给你押的5000元钱，你还划不来吗，划得来。拿来就押到这里，还有戒指，戒指就一两百元钱，他给你押5000元钱，你还不合算吗，用这种方法诱赌。后来他们要下车了，临走，有的妇女戴的耳环给揪下来，拉得头破血流，就是那么严重，就是那么黑，就是那么凶。”

　　“你在卧铺上，明确知道这伙儿人就是车匪路霸，你不站出来直接跟他们斗争？”

　　“千万要忍住，我把这伙儿人制服了，不能解决根本问题，不能解决全局问题，我不是单个的来解决这个车的车匪路霸的问题，我是想把整个现象解决。”

　　“如果此时此刻有歹徒，拿出刀来架到你脖子上，要抢你的东西，你怎么办？”

　　“我肯定害怕！”

　　“你会把钱拿出来给他？”

　　“也许。”

　　“如果这时候有歹徒把刀架在旁边旅客的脖子上要抢劫，你怎么办？”

　　“如果那个人有生命危险，我肯定不惜一切代价，我会不顾自己的生命冲上去，把他们抓住。”

　　“如果没有生命危险，你还会忍！”

　　“对，因为没有生命危险，因为我解决的不是这个车的问题。”

　　“你最终的目的是什么？”

　　“我彻底解决湘粤路上的车匪路霸。”

　　在将近一年的时间里，陈建教三下广东，先后调查了石门客运公司 22 名开往广东的卧铺客车司机，走访了 200 多名被骗被打的乘客，调查的结果，令人触目惊心！

　　“调查的结果我连自己也没有想到，被骗的钱是187万元，算上耳环、香烟、手机等等是224万元钱。有187人挨打，有1000多人上当受骗，触目惊心啊！”

　　2004年冬天，广东、湖南两省的领导收到了陈建教一份名为《带血的呼唤——关于开展打击跨省车匪路霸专项斗争的建议》，这份报告详细记载了2004年里在开往湖南的长途客车上乘客因被诈骗和抢劫损失174.4万元的情况，从而拉开湘粤警方打击车匪路霸专项行动的序幕。这群腰里绑扁担——横行一方的车匪路霸，无疑是螃蟹进油锅——横行到头了。

　　2005年4 月 20 号，抢劫诈骗团伙主要成员许世醒深圳落网。

　　5 月 31 号，团伙头目方超湖南澧县被擒。

　　6 月上旬，绰号 “ 老梦 ” 的二号头目孟祥植，在广州市天河区同和镇被捉拿归案。而其他 6 名同伙也在随后被抓获。

　　一个已经猖獗了两年的特大诈骗团伙终于被彻底摧毁。孤身卧底调查的陈建教，当之无愧地成为这起案件破获的大功臣。

　　“后来案子破了，你也成了英雄了，得了奖励没有？”

　　“我得到了奖励。”

　　“得到什么奖励？”记者问。

　　“在老百姓心目中，对我的信任，对我的支持，是对我最大的奖励。”

　　二

　　说到卧底，陈建教不是头一回，他可是巴掌里长胡须，老手了！作为一名基层干部和人大代表，为了当好人民的代言人，他常常明察暗访，只身卧底，了解百姓疾苦。2002 年 7 月，陈建教收到了一封来自北京的 43 名湖南农民工的求救信。信上说石门县的 100 多个农民工，被地下非法劳务市场诱骗到北京一建筑工地干活，半年多了，他们不仅拿不到一分钱工资，还经常遭受欺凌，挨打受骂，已经到了有病无钱治，有家不能回的地步。

　　“北京民工为什么要找你？”记者问。

　　“我是人大代表，他们有事都喜欢找人大代表。”

　　“通过这些信上的内容，你觉得这个事问题很严重吗？”

　　“开始我不觉得怎么样。”

　　“你是人大代表，这个事完全可以向有关部门进行反映？”

　　“我要有第一手资料，我要亲眼看见的、听见的，是真实的我才能反映。”

　　为了摸清情况，陈建教只身前往北京。临行前，陈建教按信上提供的地址专程前往本县农民工付一霞家拿了一张照片，还带上了自己的摄像机。

　　“我听说你去的时候，还带着摄像机，随身携带摄像机干什么？”记者有些疑惑。

　　“我要把真实情况记录在案。”陈建教说。

　　出了北京站，陈建教花几块钱买了一双普通的凉鞋换上，一个简陋的编织袋里，放着他的全部工具：照相机和摄像机。为了方便工作，陈建教还将编织袋抠了个洞，将摄像机的镜头露出来。看起来，倒有几分暗访记者的架式。

　　在北京，很多建筑工地是不允许闲杂人等进入的，陈建教借儿女没钱读书之名，在被反映情况的建筑工地安顿下来。

　　“有没有人怀疑你的身份？”记者问。

　　“没有人怀疑我。”用他自己的话说，他长的太像农民了。

　　“我家祖祖辈辈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我一直给自己的定位，不是一个公务员，不是一个干部，就是一个老百姓，我就是在这里干活的，我就是想在这工地里干活得到一点钱，所以我就是一个民工，现在就是民工了。”

　　角色的迅速转变，让陈建教取证的工作进展十分顺利，可是这样的过程也并不轻松。他首先找到举报人付一霞。接着向工地的农民工分发调查表。在调查表上他设计了调查人姓名、年龄、文化程度、家庭住址、到工地时间、挨过几次打、对工地好坏的评价。在这里他调查了87人，有56人挨过骂，有21人挨过打，他们的工资，原来讲好的是每天40元钱，但是在那儿的人平均都是干了三个月，三个月平均每人只拿40元钱的。

　　“在这里干活，老板根本没准备给他们工资，从头到尾，就没打谱给这些民工发工资，开始从一些劳务市场把民工骗到那里，你们都到我们这里来干活，我们是国家的单位，你看我们工地多么宏伟啊，到这儿干活我们不会少你们工资的，我们是国家的，每天给你们40元钱，每个月15日就给你们发工资，每天还吃一次肉，这个你们放心，结果去了以后，第一个月拿不到工资，我们的民工一想，这么大的工地还少我的工资吗，第二个月拿不到工资的时候，我们民工开始找他们了。我们要拿工资了。你怕少你的工资啊，自然给你发工资，你一次拿回去多一点，你老婆孩子还高兴些到第三个月的时候，我们的民工就想这回有工资给我们发吗，就开始打问号了。老板说我们的工资马上到账了，但是还没有转出来，请你们放心。但是到第四个月，第五个月的时候，就有我们的民工的好事干了。在工作的时间上面，原来是十一二个小时，到最后几个月就是每天十五六个小时，并且每天要干重活，并且每天的生活很差，并且我们的民工没有水洗澡，就连洗澡的水龙头都砸掉了，不让你洗澡。没水洗澡，你说是为什么呢”陈建教有些激动。

　　“为什么？”

　　“逼着你走呗！”

　　一个是得不到钱，一个是生活艰苦。民工会想条件这样差，在这里干了三个多月都拿不到工资，以后还能拿到工资吗，不能够拿到工资就只有走，所以到这个时候，老板就越来越凶，越来越厉害。

　　“到最后这个老板，你说他怎么讲的呢，他曾经在一个大会上讲的，他说你们想拿到工资除非太阳从西边升起，你们想得到工资你们什么时候得到工资了，可以从我的头上踩过去。”陈建教义愤填膺，气得全身发抖。

　　就这样，在工地上陈建教小心翼翼地拍摄，小心翼翼地调查，但是，他还是被发现了。那是陈建教到工地的第三天。因为所有的民工他调查了80%，拿去的调查表也基本上填完了，该有的东西都差不多了，只是还缺些图片。陈建教在一个工地上拍摄时，他碰上了一个监工。那个监工个儿很高，脸上的皮肤微黑，脸上还有一个刀印，他拿着一个对讲机，一边看着陈建教一边说着什么。从神态中，陈建教清醒地意识到他的身份暴露了。

　　“你被那个监工发现了，心里害怕吗？”

　　“不害怕，因为我需要的东西都有了，我惟一的希望是保证我的调查表的安全，保证我的摄像机和照相机胶卷的安全。”陈建教斩钉截铁地说。

　　“你怎么离开的？”

　　“不好意思，有几个民工把我搞到一个地方，有高高的院墙，那个院墙人翻不过去，但是下面有一个排水沟。一下我就钻进去了。”陈建教得意地说着。

　　从排水沟里钻出来，没过几分钟，他的手机响了。

　　“工友告诉我，幸亏我走了，要是不走 就不得了，监工找了七八个打手，他们还以为我是记者呢，工友说要是被他们抓住不打死你才怪！”

　　回到旅馆，陈建教开始起草调查报告。陈建教的肺都快要气炸了。原来他只听说农民工拿不到工资，他不知道农民工是这样的苦，不知道农民工是这样的累，更不知道农民工这样不被当作人！报告写完，他沉默了。

　　“写好了以后，标题是《皇城脚下 建筑工地的黑幕》，写好了 我非常高兴。但是我躺在床上慢慢一看：不行！”

　　“怎么不行！”

　　“你陈建教还了得啊，你不是为共产党抹黑吗，你说皇城脚下还有黑幕啊，你说老百姓农民工还拿不到工资啊，岂有此理！不行，不能这样！”

　　经过一个晚上的反复思考，他还是引用了这个标题，他相信党和国家能理解他的义愤填膺和直白。随后，这个调查报告分别寄往北京市委市政府市人大，寄往国务院。四天后，报告有了回音。2002年8月1日，北京市委市政府《新华信息》第361期全文登载了陈建教的调查报告，引起了北京市委市政府的高度重视。

　　建筑工地的包工头们坐不住了。几个包工头拿着钱飞到长沙，再坐汽车到石门，给农民工兑付工资。

　　“可是还有一个工头呢，他讲呢，我才没那么傻，那几个土包子，他说要工资你就给他送工资啊，我不可能给他送工资，你想我给他们送工资啊，不可能给他送一分钱，并且还把我们的民工，抓到派出所，把我们的民工关在那里，扣了三个小时。我非常气愤，但是到八月中旬，他们挡不住了。党中央国务院――国务院的主要领导温家宝总理做出了批示，他们彻底完蛋了！”

　　三

　　1954年，陈建教出生在湖南省石门县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他性情温和，很少与人争执，在熟悉他的人眼中，陈建教是个从不与人红脸的“老好人”。可就是这样一个老好人不仅敢只身卧底，与残暴的车匪路霸殊死搏斗，竟然还孤身跑到北京，拿根竹竿把天捅，到底是谁赋予了他这么大的勇气？！

　　是人民。因为他是湖南省人大代表。

　　从1986年当选乡人大代表开始，眼看着就快20年了。20年来，他听取群众的意见，反映群众的呼声，为老百姓排忧解难，为人民说话，为人民代言，为人民办事。再苦再难，他都不怕。作为人大代表，陈建教经常斜背个挎包，足迹遍及石门的各个山乡村落。光是照相机，他就拍坏了8部，鞋子不知跑烂了多少双。

　　听说陈建教要上《乡约》，群众纷纷从各地赶来，有本地的、外地的，有江西的、湖北的、黑龙江的……一个来自黑龙江七台河市的农民对记者说：“这次我来到湖南省，是我这一生走得最远的路了，也是他的希望之路。”

　　一个省级人大代表“闲事”管到了省外，起初有些人颇有微词，说他是大海里下竿子——不知深浅，豆腐挡刀——自不量力。面对压力，老陈也觉得自己是肚子饿了填黄连——自讨苦吃，他开始犹豫、彷徨了，可当求助的老百姓无助、期待的注视着他时，什么冷言冷语他一切抛在脑后，人大代表的职责在心里熊熊燃烧。2002年，为了能帮助更多的人，他开通了自己的个人网站 “小黑脸”。2005年初，在石门新关镇党委、镇政府领导的支持下，陈建教牵头成立了“365”便民服务中心———陈建教代表接待室，专门用来接待群众来访，处理电话、网上留言、特快专递、挂号信等。

　　2005年12月4日，由中宣 部、司法部、中央电视台联合评出的中国十大法治人物揭晓，陈建教当选2005十大年度法治人物。回顾中国法治建设进程中这十个里程碑式的坐标人物，陈建教以其只身卧底不畏艰险的鲜明个性给人们留下了深刻印象。

　　一个陈建教，好事做了有多少，《乡约》过后我知道，您也知道，这么说吧，老陈是人大代表的代表，老百姓的贴身棉袄，多也好，少也好，想起老陈总感觉情在涌、血在烧，祝福老陈一生平安。编导　白敏 　责编　王少华

　　本期节目播出时间：2006年3月4日21：52，重播时间：3月5日13：30，届时敬请收看。

　　本文采访线索由央视七套《乡约》栏目提供，详细内容请登陆央视国际网站CCTV-7《乡约》栏目查阅。

　　注：CCTV-7《乡约》栏目播出时间：每周六21：52分　重播时间：每周日13：30，节目时长45分钟，无限精彩尽纳其中，届时敬请收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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