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调查：揭开虐猫事件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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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柴静

　　央视《新闻调查》4月25日播出节目《一只猫的非常死亡》，以下为节目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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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演播室：

　　两个月前当一个穿着高跟鞋的女子踩死猫的全过程在网络上以视频和图片的方式出现的时候，引起了数万网民强烈的义愤和声讨。因为受害的是一只猫，目前没有任何法律可以援引保护，所以网民们自发组织起来，通过搜索隐情的方式在网络上展开了空前的寻找，在六天时间中，他们从茫茫人海里锁定了踩猫者、光碟的拍摄人和被怀疑的幕后策划者。但是，两个月过去了，这三位当事人始终没有在媒体上公开露面过。一只猫死去了，但是人类行为背后的动机究竟是什么？是仇恨？是利益？是欲望？所有的猜测远没有停止。四月初，我们前往虐猫事件的发生地并且见到了三位当事者，我们试图通过采访来接近虐猫事件的真相。

　　解说：每天都有许多动物死去，有的死于人为，有的死于自然，有的死于意外，然而，从没有一只猫的死亡象这次一样激起了人们如此强烈而广泛的关注。——它，死于一双高跟鞋。

　　解说：2006年2月26号晚，一个名叫“碎玻璃渣子”的网友在网上贴出了一组视频图片，内容是关于一个脚穿高跟鞋的女子踩死一只小猫的全过程。这位网友在帖子中写道：“我无意于宣扬这种丑恶，但良心也让我无法选择沉默！” 图片一被贴出，立刻在网络上引起了网民们强烈的震动。

　　网友 鹊桥不归路：是一个有一点点良知的人吧，好像看那个画面都会不忍心。

　　网友 小青：就是气得发疯，特别生气。

　　网友 追尾巴的猫：他们在挑战我们的道德底线。

　　网友 小青：生命被践踏了，而且被我们看见了，而且是肆无忌惮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进行，简直是向大家叫板，我们觉得。

　　解说：小青在第一时间把这件事告诉了她认识的所有的人。

　　记者：你告诉他们的用意是什么呢？

　　网友 小青：我想让他们把这件事情告诉更多的人，然后让更多的人一起来调查是谁干的。

　　解说：这个帖子迅速以口口相传以及网络转贴的形式在网上广泛地传播开来，到了2月28日，这张图片已经从一个名叫猫扑的网站传播到天涯网、新浪、搜狐、淘宝、网易等各大网站，一度成为点击率最高的热门图片。有网友甚至将虐猫女的头像制成“宇宙A级通缉令”，让认识的网友提供线索。

　　记者：你看到的只是一张图片，毫无线索，你怎么去找？

　　网友 小青：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去找，但是我睡了一觉，第二天起来我就发现已经有很多线索了。

　　解说：许多网友提出可以通过虐猫现场的背景来判断拍摄地。

　　网友 小青：那个背景有一个那么大的一个桥，应该是在哪个城市的话，应该能看出来，很好找。

　　解说：与此同时，一个名叫“鹊桥不归路” 的网友发现了一个重要线索。他在网上下载到了踩猫影片的完整视频，发现影片前后还有踩其它动物的部分。

　　网友 鹊桥不归路：记得我在看第一段录像的时候，上面有一个网站的域名，crushworld.net这个域名。

　　解说：CRUSH的意思是踩踏，那么，这个专门为踩踏而设的网址是谁注册的呢？这位名叫“鹊桥不归路”的网友开始了网上的搜索。

　　记者：你怎么搜呢？

　　网友 鹊桥不归路：所有的域名都有一个管辖的地方，国家互联网注册中心，然后那边有所有域名的注册信息，当时是谁注册的，注册多长时间，注册人的详细地址、电话，这个都可以看的到。

　　解说：几个小时后，“鹊桥不归路”在猫扑网站上发文，公布了自己的初步调查结果。CRUSH踩踏网站的注册公司是杭州“银狐科技”公司，注册人是该公司的总经理郭某，英文名叫Gainmas，并且，由他注册的踩踏网站不止一个。那么，踩猫事件是一个有组织的行为吗？

　　解说：于是，郭某迅速被列为“踩猫事件幕后黑手”。围绕这个郭某，网友又开始搜索。淘宝网上的网友意外地发现了郭某在网上的购物记录，全是清一色不同尺寸的高跟鞋。接着，又有网友在车友论坛中发现一个叫做Gainmas的人，拥有一辆银灰色普力马，并查到了车号。到3月1日，这个郭某的真实姓名、身份证号码、车牌号、地址，甚至大学履历都已经被公布在各大论坛上。因为查出的郭某的信息都在杭州，当时的大多数人都认为，虐杀光盘的拍摄地点就是杭州。

　　网友 追尾巴的猫：有人专门去到杭州然后请教当地的

　　解说：随着事件的进展，又有网友表示愿意用猫扑网站通行的猫币和人民币悬赏追查片子中的踩猫女。3月2日，一个网友的人民币悬赏将民间追查的热情哄抬到了最高。

　　网友 小青：悬赏五十万买这个女人，买她的身份或者买她的姓名。

　　解说：这时，一个关键的线索出现了。3月2日上午10点20分，一个名叫“我不是沙漠天使”的网友让整个事态发生了戏剧性转变。她在猫扑网站上发帖:“这个地方根本不是杭州，而是黑龙江的一个小城，她是我们当地医院的一名工作人员。”

　　记者：这个线索引起大家注意了吗？

　　网友 小青：引起了，很多人都去很自发地就去搜索黑龙江所有的小城，而且是边境小城，所有的旅游图片一一地去对照，然后还有人用卫星云图这样一点一点地锁定。

　　解说：当虐猫地点和踩猫女的身份在网友的爆料下逐渐趋向于清晰时，另一条关于光盘贩卖者的线索也逐渐浮现。我们通过网络采访了一位名叫everynight的网友。他告诉我们，他对光盘贩卖者进行了搜索，发现有一个人在多家网站上发布“美女踩踏光盘”的信息，每次都强调是“自拍”和“原创”的。

　　解说：他用这个贩卖者的用户名和邮箱地址在网上进行搜索，结果在一个纪念诗人海子的网站上，搜索到了同一个人发表的帖子，这个人自称准备拍一部分关于诗人戈麦的电视片，留下了完整的个人信息，他是黑龙江萝北县广播电视局的李某。

　　解说：3月4日，一个网名叫“浪漫夜风”的知情人干脆在网上直接公布：踩猫女是萝北县医院的一名药剂师王某，并指出踩猫地点就是萝北县名山岛。

　　网友 追尾巴的猫：那个地方是一个当地非常著名的旅游景点，萝北的政府网站上它有关于景点的照片，然后拿出来一对照几乎是一模一样。

　　记者：当时的感觉是？

　　网友 追尾巴的猫：我们找到了。

　　解说：不到6天的时间，被怀疑和虐猫事件相关的杭州的gainmas，萝北县医院的药剂师王某，和萝北县电视台的李某被网友通过一种在网上称作“人肉搜索”的方式从茫茫人海中找出，其效率之高可能不亚于警方的速度。3月8日和15日，贩卖光盘的李某和踩猫女王某分别在网上登出检讨书，此后便消失在媒体的视线中。在事发将近两个月时间里，三个当事人始终没有在任何媒体上就此事公开表态。他们为什么会参与这件事？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解说：2006年4月，《新闻调查》记者来到黑龙江的萝北。这个四月初的东北小城，依然雪花纷飞。我们首先来到了王某所在的萝北县人民医院。她的同事一开始都不相信她们认识的王某会做这样的事。

　　王某的同事：一见到觉得这不是她，她那么瘦 ，(踩猫的女子)身上都胖，都不是她，都是人剪接的，都那么想的。

　　解说：我们又采访了王某在药局的直接领导王坤，她曾是王某的初中同学。

　　王坤(王某的同事)：刚开始记者来采访的时候我都没相信，我就以为是炒作，我一宿都没睡觉，我第二天上网以后我心情特别特别不好，就是给我的感觉，我总想哭。

　　记者：你为什么说对你的打击特别大呢？

　　王坤(王某的同事)：因为我们俩在一起接触这么长时间，这么多年就是没有什么理由能去想出来她能做这件事，她为人处事不是说在我们科室，在我们县医院这帮职工当中，她的口碑非常好。

　　解说：王坤告诉我们，王某的工作表现一直极好，为了怕给患者错拿过期药物，她主动对所有药物进行登记和整理。她平时心很细，为了办公室的美观和整洁，她还曾利用双休日，自己给办公室地板铺上了一层地板革。

　　王坤(王某的同事)：前两天地板革有的地方坏了我们给撤掉了，我们五个人撤，撤了很长时间，你说她一个人铺，你说得铺多长时间，这桌子全靠她自己一点点挪，这个架子 冰柜什么的，你看那底下现在还有我们没拽出来的呢，这是我们没拽出来。

　　记者：那是她铺的是吧？

　　王坤(王某的同事)：都她铺的。

　　解说：采访中我们得知，王某还曾经做过很短时间的小本买卖。

　　王坤(王某的同事)：她那性格什么的不会让别人去吃亏，她宁可自己吃亏她不让别人吃亏，她开时间长了，她肯定会赔。

　　记者：你是说她总是与人为善的人？

　　王坤(王某的同事)：对。

　　解说：很多同事都为王某抱不平。

　　王某的同事：都认为猫怎么样，你说谁想她了呢，从反过来想想，她为啥去踩去，你说是不是。

　　记者：她多少天没来了？

　　王某的同事：从开始就没来。

　　记者：你们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王某的同事：不知道。

　　解说：由于前段时间媒体的集中报道已经让她的家庭不堪重负，我们没有更多惊扰她的家人。我们找到王某平时比较信任的萝北县医院院长姚柏生，向他阐明了我们的来意。院长帮我们给王某打了一个电话，电话里的她情绪一度有些失控。

　　记者：我们在座听到有一段她情绪很激动，当时她是在说什么？

　　姚柏生(黑龙江萝北县医院 院长)：她说她已经承受不了再多的压力了，如果就这件事情继续纠缠下去她精神可能要崩溃，可能要跳楼。

　　记者：听她的声音你感觉她是认真的吗？

　　姚柏生(黑龙江萝北县医院 院长)：十分地认真。

　　解说：我们托姚院长表达了我们希望能够见她一面再走的愿望。在院长的努力沟通下，第二天清晨，王某同意在萝北县周边另一城市的宾馆跟我们见一面，她的原话是“让我们不要带着遗憾走”。

　　解说：不巧的是，我们刚见面不久，王某就接到朋友的短信，得知某电视台正在播放一期关于虐猫事件的节目。这是她两个月来第一次直接收看此类报道。在看完之后，她进入洗手间失声痛哭……

　　解说：为了缓解她的情绪，我们跟她一起相处了一天一夜。在第二天的清晨，她同意接受我们的采访。

　　记者：昨天在宾馆的时候我们跟你一起看了一个电视台制作的一个节目，看完之后后来你哭了，为什么呢？

　　王某(黑龙江萝北县医院)：心里好像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就是觉得这一页又重新地翻开一样。

　　记者：但是这一个多月里面你自己能忘掉吗？

　　王某(黑龙江萝北县医院)：我尽量去忘。

　　解说：她告诉我们，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她一直没有回家，一个人在外到处走，就是为了能够远离这一切。她在网上的公开信中写道：我不需要大家的同情，只求你们的一份理解，有谁能理解一个离异女人内心的抑郁和对生活的烦闷，正是这份压抑和烦闷，使我对生活丧失信心，致使发泄到无辜小动物的身上。

　　记者：后来为什么要在网上写那封公开信呢？

　　王某(黑龙江萝北县医院)：让他们能对我有一份理解。

　　记者：你希望大家怎么理解你？

　　王某(黑龙江萝北县医院)：内心深处有一些畸形吧，可以说用“畸形”这个词。

　　记者：为什么要用这么严重的词呢？

　　王某(黑龙江萝北县医院)：心里有病，真是的确是心里有病，病态的心理。

　　记者：你指什么？

　　王某(黑龙江萝北县医院)：心里这种发泄呗。

　　记者：你想发泄什么呢？

　　王某(黑龙江萝北县医院)：内心的压抑和郁闷，如果说我不发泄出去的话，那我会崩溃的。

　　解说：我们没有过多去追问她的私生活，她只是说她17年的婚姻遇到的危机所造成的愤怒情绪，持续了数年。在私下聊天的时候，我们跟王某谈及了以前做的一些节目，其中有涉及我们采访过的抑郁症患者。

　　王某(黑龙江萝北县医院)：你谈过你所采访的那些人 那些事，我在默默地听，我就感觉我和他们的疾病是一样的。

　　记者：我说到他们，人和人之间的某一些仇恨，包括自己内心深处的压抑 痛苦，包括自闭，你所指的你跟他们相似，是指哪一种情绪？

　　王某(黑龙江萝北县医院)：几乎都占一些。

　　解说：王某的同事告诉我们她平时待人温和热心，但是话语很少。

　　王坤(王某的同事)：她不像咱们一般的女同志，有啥事能说，她不说，有的时候我跟她说，我说其实我觉得你活得挺亏的，我说你看咱们，像我们有啥事回家跟老公说一说，她不说，她跟谁都不说。

　　记者：为什么不呢？

　　王某(黑龙江萝北县医院)：我不想把我的不愉快带给其他人。

　　解说：王某告诉我们，在难过的时候，她往往是自己呆在家，拼命干活，放很大声的音乐。

　　王某(黑龙江萝北县医院)：自己在那儿陶醉，就把所有的愤怒和心里不愉快的感觉全都给忘了。

　　解说：去年夏天，一次偶然的机会，她认识了萝北广电局的李某。

　　王某(黑龙江萝北县医院)：他说他一个朋友要收藏这样的片子，而我也没考虑其它的。

　　记者：你是因为钱吗？

　　王某(黑龙江萝北县医院)：其实金钱对我来说不是很重要的。

　　记者：那是为了什么呢？

　　王某(黑龙江萝北县医院)：正好找到一个发泄的机会。

　　记者：但是你不怕吗？

　　王某(黑龙江萝北县医院)：好像人在愤怒的时候没有什么可怕而言了。

　　记者：我看那个时候的你一直是面带微笑的，这是对方对你的要求吗？

　　王某(黑龙江萝北县医院)：不是，好像我表情就愿意这样。

　　记者：你自己没注意到吗？

　　王某(黑龙江萝北县医院)：没有。

　　记者：你都不知道你脸上带着笑容吗？

　　王某(黑龙江萝北县医院)：不知道。

　　记者：你说你这样去做的时候是为了发泄，是有这种释放的感觉吗你觉得？

　　王某(黑龙江萝北县医院)：有 当时是有。

　　记者：为什么这样可以让一个人觉得释放呢？

　　王某(黑龙江萝北县医院)：这个无法用语言去形容。

　　记者：为什么要踩它的眼睛呢？

　　王某(黑龙江萝北县医院)：这个细节不要描述了。

　　记者：你为什么不想再谈起这些细节？

　　王某(黑龙江萝北县医院)：如果要再谈起这件事，我好像又勾起我这些仇恨，动物只是一个替代品，可以不谈这些，不要谈这些了。

　　记者：你是说你把它想象成是你仇恨的人，我可以这样理解吗？

　　王某(黑龙江萝北县医院)：对 可以这么理解。

　　记者：但这么做的时候你能听见猫在叫吗？

　　王某(黑龙江萝北县医院)：当时头脑一片空白，好像什么都没想过，也没有感觉到什么。

　　记者：你没有意识到脚下这是个生命？

　　王某(黑龙江萝北县医院)：没有。

　　记者：你后来为这件事情自责过吗？

　　王某(黑龙江萝北县医院)：嗯。

　　记者：坦率地说你曾经有过极端的念头吗？

　　王某(黑龙江萝北县医院)：有过，我总感觉我内心受的伤，好像说任何人都帮不了我，这些不谈了，我不想谈这些。对不起。

　　网友 小青：我一开始的确很恨她，我现在冷静下来，觉得她很可怜。

　　记者：你为什么觉得她可怜？

　　网友 追尾巴的猫：如果一个人，她的想法 她的精神已经压抑到需要用这样极端的方式来发泄的话，而且只有用这样的方式才能得到满足的话，这个人不可怜吗？

　　记者：你觉得她需要什么？

　　姚柏生(黑龙江萝北县医院 院长)：我觉得她需要释放，需要理解，应该有更多的人看到这一点，把从对动物的关爱来延伸到对人的关爱，如果人与人之间有了更深切的理解和关爱，会避免人与人之间产生更多的仇恨，也就避免了采取极端的方式发泄这些仇恨，那么也就避免了虐待小动物这样的事件发生。

　　解说：仇恨，是让王某内心失控的重要原因，那么，广电局的李某为何要组织这场拍摄呢？在当地宣传部门的帮助下，我们拿到了李某的联系方式。但一直没有接受媒体采访的他最终会同意面对我们的镜头，也出乎我们的意料。

　　李某(黑龙江萝北县广播电视局)：我不见他们的原因就是我今天见你们的原因。

　　记者：怎么说？

　　李某(黑龙江萝北县广播电视局)：报道的目的不一样，我见你们的原因呢是因为你们节目定位，我认为这个适合于我的出现。

　　解说：在网上的道歉信中，李某说，他受雇于一个叫常龙的网友，负责联系踩猫的表演者，动物和拍摄设备都是对方开车带来的，他并不是拍摄者。采访中，李某的坦率让我们吃惊。

　　记者：为什么去做这件事情呢？

　　李某(黑龙江萝北县广播电视局)：一呢不需要牵扯我的精力，二呢不违法，他提供一切，我就负责联系人，我认为这事操作起来比较简单，就是一个挣点零花钱。

　　记者：成本很低。

　　李某(黑龙江萝北县广播电视局)：对于我们来讲没有成本。

　　记者：你当时觉得有风险吗？

　　李某(黑龙江萝北县广播电视局)：当时觉得没风险。

　　记者：为什么呢？

　　李某(黑龙江萝北县广播电视局)：因为这些东西不违背法律。

　　记者：假如当时这个行为是违法，有明确的法律规范，你觉得你会做吗？

　　李某(黑龙江萝北县广播电视局)：不可能。

　　记者：绝对不会。

　　李某(黑龙江萝北县广播电视局)：这个底线坚决不能超越。

　　记者：那你当时考虑过道德这个问题吗？

　　李某(黑龙江萝北县广播电视局)：在这个公民道德实施纲要里也没说不让虐待动物，也没具体说。

　　记者：也许这一切并没有一个很明确的行为规范，但很多人的理解是觉得人敬畏生命 怜悯生命，这好像是很多时候人道德的一个共识。

　　李某(黑龙江萝北县广播电视局)：其实我也是这么理解的，但是呢，这个坦率说，这里头不有一个利益关系嘛。

　　记者：你说得很坦率，这是你做的唯一因素吗？

　　李某(黑龙江萝北县广播电视局)：是。

　　解说：在视频中，我们看到，在整个过程中，小猫几乎没有太多的挣扎。

　　记者：动物在之前经过麻醉吗？

　　李某(黑龙江萝北县广播电视局)：麻醉。

　　记者：为什么要麻醉？

　　李某(黑龙江萝北县广播电视局)：减轻痛苦。

　　记者：不是要尽量残忍吗？

　　李某(黑龙江萝北县广播电视局)：给别人看是尽量残忍，但是在实际操作的时候要减少痛苦，刚开始的时候也觉得这个事比较残忍。

　　记者：看到，后来十几分钟看到后面的时候能接受了吗？

　　李某(黑龙江萝北县广播电视局)：已经麻木了。

　　记者：麻木？

　　李某(黑龙江萝北县广播电视局)：嗯。

　　记者：利益会让一个人丧失感觉吗？

　　李某(黑龙江萝北县广播电视局)：你说呢。

　　记者：我不知道，所以我想问你。

　　李某(黑龙江萝北县广播电视局)：那我也得请教你。

　　记者：你的这个原则如果是发生在人和人的身上，你也会用这个原则吗？

　　李某(黑龙江萝北县广播电视局)：在朋友之间多少钱都不行，做人也得有底线。

　　记者：你的底线是什么？

　　李某(黑龙江萝北县广播电视局)：在这方面我自认为我还可以，我从来不出卖朋友，不做有损于朋友的事，至少在主观上。

　　记者：那你为什么会把朋友之间这种感情看的比利益更重要？

　　李某(黑龙江萝北县广播电视局)：这还用问吗？

　　记者：用。

　　李某(黑龙江萝北县广播电视局)：这么简单的问题。

　　记者：不简单。

　　李某(黑龙江萝北县广播电视局)：如果一个人真正的是为了追求利益什么都不顾了，那他也根本就没有什么利益可谈了，谁能去跟你谈利益去。

　　解说：在采访中，许多人告诉我们，李某在生活中，是一个非常热心的人。

　　李某的同事：他非常正直，觉得他和我们同事之间关系处的也非常融洽，很融洽，就是在2005年春节的时候吧发现一个村，挺贫困的四个孩子没有父母，就是李主任领着我们这些(记者)，每个人都捐了一百块钱，三十那天去买的饺子 买的肉，去跟贫困这些一家人在一起吃的饺子。

　　记者：是谁这样决定？

　　李某的同事：这是李主任发起的，就是他本人发起的。

　　解说：在当地的电视资料里，我们还发现，李某曾经为一个重病的少女发起过一次大的慈善捐款，帮助她治病并重返校园。

　　李某的同事：据我了解他救人已经是，我记得，我没记错的话已经是四条生命了，可以说是人。

　　记者：救人？

　　李某的同事：对，他经常就是说出车祸碰着以后，他给送医院，他自己对这个不太张扬，后来也是听他们聊天之间听出来的。

　　记者：你帮助过陌生人，那些小孩 老人，跟你生活没有关系的人，为什么？

　　李某(黑龙江萝北县广播电视局)：让我赶上了，人有良心呢，你不能眼瞅着他死你不管，人都不能见死不救，他们处于这么危险困难当中，做个举手之劳的事就把他们给救了，他坐上我的车他的生命就有保障了，我要弃他不管，他们就是等待着死亡。

　　记者：这个世界上也有一些人在这样的时候是比较冷漠的，弃之不顾也有。

　　李某(黑龙江萝北县广播电视局)：人和人不一样。

　　记者：在网上有很多人说一个不善待动物的人就不可能善待人，你怎么看他们这个说法？

　　李某(黑龙江萝北县广播电视局)：不是说所有关爱人的人都关爱动物，也不是说所有关爱动物的人都关爱人。

　　记者：你们能理解这个人吗？

　　网友 小青：我一直觉得人性本身就是很复杂的，一个好人可能也有糊涂也有做错事的时候。

　　网友 追尾巴的猫：我觉得这个事情应该算是一个观念上的问题，我对人可以好，但动物不值得我这么做。

　　解说：在虐猫事件被网络炒得沸沸扬扬之前，其实许多广义上虐待动物的事件一直在大家的眼皮底下司空见惯地发生，这是中国某个乡村人们在欣赏斗狗。

　　…………

　　这是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小区的流浪猫。

　　…………

　　还有很多虐待动物的行为在每天的地方新闻里不断地发生。

　　网友 小青：两个当事人其实不是那种很特殊的，穷凶极恶的人他们在当地或者说在很大的中国人群体里可能就是普通人，像他们那样想法人很多，那我觉得这是一种普遍的冷漠造成的。

　　解说：也有人觉得，人类每天都在吃肉，虐杀跟屠宰的界限又在哪里呢？

　　网友 小青：我们不是素食动物，但是我们杀动物的时候也是一下子杀死，你不能让它慢慢地痛苦而死，我们觉得生命是应该被尊重的，一个生命你为了你的生存，你可以吃掉它，你可以取消它的生命，但是你不能践踏它，不能侮辱它。

　　解说：在李某和王某这两个与虐猫光盘直接相关的当事人相继在网上道歉之后，只有杭州的Gainmas始终保持沉默。很多网友怀疑，就是他出面雇佣的李某，开车去黑龙江拍了虐猫的片子，并以此谋利。为了弄清楚这个疑问，我们决定再去一趟杭州。在杭州记者冯明华的帮助下，我们找到了郭某的家，幸运的是，我们在他家门口等到了他。

　　郭某(Gainmas)：你觉得这个可能吗，从杭州开车到黑龙江路上要花多少油费，给他们一千块钱叫他们拍摄，这个成本从一个商人的角度可行吗？不可行，任何一个商人都不会傻到这样的地步，他靠这样去盈利。

　　记者：因为这段视频就是在crushworld(踩踏世界)网站上发现的，那怎么解释呢？

　　郭某(Gainmas)：我知道有一段上面有一个Logo(图标)好像是，就这个Logo(图标)有crushworld(踩踏世界)域名，但是另外的基本都没有，这个Logo(图标)好像，所以说我觉得这里面有一个误会在里面，我觉得踩猫的视频包括踩狗的视频都不是从crushworld(踩踏世界)下载的。

　　解说：我们就这个问题请教了最先发现这个线索的网友“鹊桥不归路”。

　　记者：最初大家看到高跟鞋踩踏猫的那个镜头上有同样的网站吗？

　　网友 鹊桥不归路：那个上面没有的。

　　记者：没有？

　　网友 鹊桥不归路：对。

　　记者：是不是我们现在没有办法判定高跟鞋踩踏猫的这张图片是来自crushworld(踩踏世界)的？

　　网友 鹊桥不归路：暂时没有这样一个证据显示。

　　解说：在萝北，李某也证实了这种说法

　　记者：因为很多人怀疑你最初是受雇于crushworld(踩踏世界)这个网站或者是跟银狐科技的一位郭先生有关系，是受他的委托，有这么回事吗？

　　李某(黑龙江萝北县广播电视局)：没有。

　　记者：确定没有？

　　李某(黑龙江萝北县广播电视局)：确定 没有过。

　　记者：您跟杭州的公司没有关联？

　　李某(黑龙江萝北县广播电视局)：没有任何关系。

　　解说：郭某确实可能和此次的高跟鞋踩猫事件无关，但他和那些踩踏网站之间是什么关系呢？杭州记者冯明华告诉我们他的分析。

　　冯明华(《杭州日报》记者)：在我这个调查过程当中有个网友叫kill虐猫者，他提供了一个网址给我，这个网址叫chinafeet，就是中国恋足前线。

　　解说：冯明华在这个网页的下方发现，提供这个网址的光碟和下载服务的信箱也和Gainmas 有关，通过网上的查询，他发现这个信箱曾经是银狐公司对外业务使用的信箱。

　　记者：那你综合这些信息你得出的结论是什么？

　　冯明华(《杭州日报》记者)：我的结论就是说银狐或者说Gainmas这个人他们不仅仅参与了域名的贩卖活动，而且还直接参与了光碟的贩卖或者下载服务这么一个业务。

　　郭某(Gainmas)：中国恋足前线这个网站我是知情的，但是相关具体的操作并不是我去操作的，因为现在他们都早就已经离开公司了，等于说我完全一个人在承受这件事情，是这样的，从某种意义上说把我框定成为一个群体了，因为他们找不到这个群体只能找到我，对吗。

　　解说：郭某告诉我们，他本人是一个恋足者，又是一个网络供应商，所以有圈内的人找到了他。

　　郭某(Gainmas)：很多人，有同样爱好的人，他们可能圈子里面知道，这边注册比较方便嘛，也比较容易，所以就考虑在我这边注册。我觉得我这个责任我是逃脱不了的，因为我的一些取向当时纵容了这个论坛，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我完全可以把它抹杀，但是我当时我没有这么做，所以我现在觉得我很自责。

　　解说：事发之后，郭某一直躲避着所有的媒体。

　　记者：你为什么一直选择沉默呢？

　　郭某(Gainmas)：因为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涉及到了一个比较灰色的群体。

　　解说：郭某所说的灰色群体就是恋足群体，那么，这个群体是个什么样的群体，他与crush踩踏之间又有什么联系呢?

　　郭某(Gainmas)：恋足，因为它是一个有针对性的对人体的脚部强化的爱恋。也就是在他的眼里，就是说脚部是唯一的标准，就是说脚是最漂亮的，归根到底就是一种女权，我个人觉得，这是可能是一种母系社会的遗留吧，就是一种对女权的崇拜，就把恋足欣赏美丽的腿部，就是可能做一种崇拜物来崇拜的。

　　记者：为什么对于脚的迷恋会引申出来crush(踩踏)？

　　郭某(Gainmas)：它作为一种极端的分支，它会认为用这种方式来剥夺这个生命，他会感觉到一种权利的无限扩张，感觉到一种女权的一种无限释放，感觉到生命被支配，他会反过来得到一种心理的满足，我是这么理解的。

　　解说：郭某再三强调，crush踩踏只是恋足的一个很小的非常极端的分支，他本人和许多恋足者都持反对态度。

　　郭某(Gainmas)：我觉得这个是跟每个人心灵的那种可能从小受到阴影，包括受到过很大的挫折，还有包括那种报复心态的都有关系，他属于很极端的一种行为，他并不为所有恋足者接受，有些恋足者甚至要抨击，还有严重的鄙视，因为恋足就是恋足，不应该去背上这样的一种骂名，就是说以虐待动物来为恋足抹黑。

　　解说：但是，只要有人群的需要，就会有人来利用这种需要。

　　记者：就你所知，Crush(踩踏)这个网站也好，论坛也好，它的点击率高吗？

　　郭某(Gainmas)：没多少时间，就几个月注册就有四万多会员，也就是访问量是非常大的。

　　解说：于是, Crush踩踏的光盘应运而生，除了提供光碟下载服务，全国很多地方也可以买到。

　　记者：你说这已经商业化了？

　　郭某(Gainmas)：对，现在应该说是一种很商业化的一种行为，别人通过这个来进行赚取利润。

　　记者：这个利润会高吗？

　　郭某(Gainmas)：至少比现在市面上卖CD光盘利润要高，总的来说，国内因为恋足人群是很庞大的，那么他的这个应该说销售利润是很客观的，据我了解，可能有些网站月收入可能过几十万吧。

　　记者：几乎是一个产业？

　　郭某(Gainmas)：对对，就是相当于是一个产业。

　　解说：郭某告诉我们，在最初帮人注册踩踏网站的时候，他原本以为只是踩小鱼小虾，于是没有阻止。

　　记者：为什么呢？

　　郭某(Gainmas)：小鱼小虾这种东西，人是冷血动物嘛，它们只是一种象征性的东西，但是如果说你要踩死一个大动物，我是觉得太过于残忍。

　　记者：小鱼小虾不也是生命吗？

　　郭某(Gainmas)：确实是生命，因为本身我们每天吃的东西也有鸡 鸭 鱼肉，我当时并没有刻意去反对。

　　网友 小青：任何事情都是一步一步发展起来的，国外的crush网站都不踩小鱼小虾，人家只踩蔬菜水果或者踩衣服 踩无生命的东西，后来就渐渐地有人会觉得了踩蔬菜水果不过瘾了，我们踩鱼虾吧然后踩小鱼小虾，渐渐地又不过瘾了，那怎么办，我们踩老鼠 踩青蛙吧，然后又不过瘾了，我们踩猫踩狗吧，但是猫狗它不会是一个终点，因为人的欲望是没有止境的，你很难说他哪天会不会又觉得踩猫狗不过瘾了，我们去踩什么什么吧。

　　记者：人性当中恶的成份在任何社会心态当中，任何一个人都存在。

　　郭某(Gainmas)：对。

　　记者：如果他得不到约束会怎么样？

　　郭某(Gainmas)：如果得不到社会舆论和法律的约束，那就只能以个人的道德为底线，我觉得这是一个社会道德和法律之间衔接的问题，就好像欧美国家用法律条文的方式来规定了，来限制了，以道德底线为标准的来做事情的这些人最终以法律底线来做他们应该做的事情。

　　解说：在国外，踩踏组织也曾经暗地流行，但在立法之后，就慢慢地销声匿迹。而在中国，目前保护小动物方面目前还是一个空白，因此虐杀小动物只能受到道德的惩罚。在网上，网友Everynight向我们表达了他的担心。

　　解说：3月1日，小青和网友成立了中国反虐杀联盟，追尾巴的猫成立了中国反虐杀网站，在设法促成保护小动物立法的同时，进行民间的证据保存和资料整理。今年两会期间，24位政协委员联名送交“动物保护法”提案。在这件事情的调查中，我们也发现，几乎是所有的采访对象都提到了这个问题。

　　网友 鹊桥不归路：立法。

　　网友 追尾巴的猫立法：立法。

　　网友 小青：中国早一天立动物保护法。

　　李某(黑龙江萝北县广播电视局)：动物保护法早日出台。

　　记者：你希望？

　　李某(黑龙江萝北县广播电视局)：我当然希望，从客观上来讲，对动物来讲，不是个好事吗。

　　解说：虐猫事件从被网民揭露到今天已经两个多月了。三个当事人的生活也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一直被评为“先进工作者”的药剂师王某离开了医院，再也没有回去上班。在业务上受到广泛好评的李某因为这件事辞去了萝北电视台编辑部主任的职务，而那部让他暴露了真实身份的策划中的“诗人戈麦之死”的记录片也永久搁浅。而郭某，由于照片、车牌号、个人简历等等在网上的曝光，他的生活更是遭到了彻底的改变。

　　郭某(Gainmas)：我曾经有这个想法想离开杭州到一个旁边的小镇去生活一段时间。

　　记者：你觉得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吗？

　　郭某(Gainmas)：一个人的一生当中他承载了这么多人的唾沫，等于说有数以万计的人在辱骂你，我觉得这种压力是很大的，我在这里，我真的无法再面对周围的人。

　　解说：郭某虽然最终没有离开，但他换掉了原来的车，并且改头换面。

　　记者：你现在留胡子跟这件事情有关系吗？

　　郭某(Gainmas)：有点关系，我想改变一下形象，我随时担心我的车子会被人家砸掉，我的手机短消息可能我怀疑里面有一万多条了吧，家里也不停地有人在敲门，所以感觉到就是惶惶不可终日。

　　解说：网友“鹊桥不归路”在接受我们采访的最后，很诚恳地向我们打听了郭某的现状。

　　网友 鹊桥不归路：他现在的处境吧多多少少跟我有一些关系，我这边想跟他说一声抱歉，因为对他现在这种处境觉得非常地内疚，我在这里也呼吁一下众多的网友，就是说事情已经过去了，希望大家能冷静一点吧，因为毕竟以后他还要生活。

　　解说：在网上许多网友采用了比较激进的言辞，对当事人的人格进行了攻击。舆论界也有一种评论认为，这个事件后来的发展是从虐猫变成了虐人。

　　郭某(Gainmas)：有些网友就提出来就是说在一种非常尽其之所能的那种责骂、辱骂的那种方式，丝毫也不亚于虐猫的那种残忍，这样子的话，无非就是说从一个crush(踩踏)猫演变成一个crush(踩踏)人。

　　记者：有的人觉得如果一个人可以对动物直接做出很残忍的事情，那么为什么我们不可以用语言来攻击他呢。

　　网友 鹊桥不归路：当初郭某做出这样的动作以后，他就是已经是错了，既然他都错了为什么我们还要跟着他一起错呢。

　　记者：你说的这个错是指什么？

　　网友 鹊桥不归路：他攻击了动物，而我们攻击他。

　　记者：攻击的背后是什么呢？

　　网友 鹊桥不归路：郭某攻击的背后应该是一种发泄吧。

　　记者：人群呢？

　　网友 鹊桥不归路：应该是发泄当时愤怒的感情。

　　解说：郭某开车的时候，一直都听着ENYA的音乐。

　　郭某(Gainmas)：还有神秘园，Secret garden(神秘园)，因为我比较喜欢这种风格。

　　记者：比较清灵。

　　郭某(Gainmas)：对，它能净化一个人的心灵。

　　记者串场：这里是萝北的名山岛，一只猫在这里死去，引起了前所未有的关注，当事人受到强烈的谴责他们甚至被称为之恶魔，并且为此失去了原有的生活，但是在调查中我们发现，其实他们是和我们一样的普通人，在虐猫事件中，他们所透露出来的对仇恨的渲泄 利益的驱动或者内心深处某种隐秘的欲望，也许在很多人的心里也都存在，猫死去了，但人的生活还要继续，该怎么样去化解仇恨，怎么样权衡利益，欲望满足的界限究竟在哪儿，这可能是每一个人都需要去面对的问题。

     总制片人：梁建增 关海鹰

　　制片人：张洁

　　编导：范铭

　　摄像：席铭

　　录音：李宏卫

　　助编：刘涛 南明婕

　　解说：古兵

　　责编：郑刚 李长胜

　　合成：张东升

　　策划主管：赵华

　　执行制片人：胡劲草

　　播出主管：杨明泽

　　监制：梁晓涛 庄殿君

　　总监制：孙冰川

　　被采访人：

　　网友 鹊桥不归路

　　网友 小青

　　网友 追尾巴的猫

　　王某的同事

　　王坤 王某的同事

　　姚柏生 黑龙江萝北县医院 院长

　　王某 黑龙江萝北县医院

　　李某的同事

　　李某 黑龙江萝北县广播电视局

　　郭某 Gainmas

　　冯明华 《杭州日报》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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