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记录：一个女人的选择

　　央视《社会记录》5月31日播出节目《一个女人的选择》，以下为节目内容。

　　影像： 一个婴儿静静地酣睡。

　　画外音：这是一个带着“悬念”降生的小生命，当她还在母亲身体里的时候，就有一个大大的问号笼罩着她。

　　主持人：这个问号就是：该出生吗，为何而生？如果按家族的意愿，她是不允许出生的，因为除了母亲一人赞同外，父亲、爷爷、外公、医生、朋友，几乎所有人都反对，可就是在这种“不受欢迎”的状态下，她出生了。

　　纪实： 孩子继续在母亲的病房里安静的睡着

　　身边的母亲癌症突然发作剧烈的疼痛

　　画外音：这个疼痛难忍的患者叫祝培贞，她就是孩子的母亲。

　　纪实： 医生进行紧急处理

　　主持人：这样的状况，培贞每天都要经历很长时间，那是胃黏液癌晚期、癌细胞扩散到全身

　　引起的剧烈疼痛，是一种要把整个身体都撕裂的痛。那个幼小的生命，就是用这样的痛苦、用母亲培贞的来日不多换来的。

　　影像： 紧急处置后，培贞含泪看着仍在沉睡的孩子

　　培贞：“因为她(小孩)也是生命我也是生命，我已经到这个世界上来了，我已经做了我该

　　做的事儿，我也努力过，。像我小孩她也是一条生命，她还没有到这个世界上，什么都她还没有见过，我愿意带她来这个世界上，我想给她“留”在这个世界上，她一定，她没有妈妈的话，她以后肯定也会快乐的。”

　　主持人：2005 年9月，也就是培贞在怀孕四个月的时候，被检查出身患恶性肿瘤，需要立即手术，必须引产掉孩子并进行化疗，这样还有多活几年的机会。但培贞却执意留住这个小生命，为了胎儿的健康，她不仅拒绝了手术，还放弃了包括服药在内的所有治疗。

　　郭教授：“如果把那个(原发兆)比如说胃癌，把胃切掉，结

　　记者：“这意味着什么呢？”

　　郭教授：“这意味着就是说已经比较晚了，而且她非常想有自己的孩子，为了孩子她不惜一切了，她宁愿等孩子生完了以后，再处理自己的病，这里面就延误了很长的时间，延误了八个月左右。”

　　记者： “那她当时知道这个情况吗？”

　　郭教授：“她知道一点，这就是手术忘死了，为了孩子什么都不顾，命都不要了，这就是母爱，母亲。”

　　记者：“她自己的选择？”

　　郭教授：“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她的家人，她的丈夫，她的母亲，她的干女儿都反对她这样，要尽量保大人，我们一般地规律，遇到这种疾病的时候，保大人。因为小孩毕竟还刚怀孕几个月，我们还没见到人，保大人是我们的第一选择，恐怕99%的情况，都是要保大人。这是我们的能力，我们的医学伦理是这样的。”

　　记者：“像这样的案例，选择小孩不保护自己，是您遇到的第一个吗？”

　　郭教授：“这个是第一个，所以影响我心里面很大的振动，我也是60岁的人了，对这种母爱无私，这么无私无畏以前大概是没有，所以曾经我想让我们的所有人，包括我爱自己的母亲，长大了要孝敬母亲。”

　　主持人：现在，孩子平安降生了，七斤三两，经过体检一切正常、身体健康。但培贞的代价是，病情正迅速恶化，本来两年或更多的希望，据郭教授说，现在最多也就五个月，连孩子叫她妈妈都可能听不到，培贞的生命马上就要走到尽头了。我们记者对她的探望，也征求了医生意见，选择了妥当的时间。快要走到生命的尽头

　　纪实： 病房里，培贞用尽全身力气和孩子快乐地玩耍

　　画外音：培贞的小宝宝已经快三个月了，她从出生那天起就一直陪伴在母亲的病床前，似乎冥冥之中就已知道自己的来历，她很少哭闹、乖巧至极。

　　记者：“你当初在决定的时候，母亲父亲你都没有告诉他们，是自己做得决定？”

　　培贞：“对。”

　　记者：“连你丈夫也不知道吗？”

　　培贞：“知道的，我自己先决定生下来，他知道他也拦不住我。”

　　记者：“他怎么拦你呢？”

　　培贞：“他心里很难受，什么都不想说，只看着我。他觉得对我没有办法，他说老天对我不公平。什么病都出在我的身上，他说宁愿出在他的身上，他愿意用他的生命来换了我的生命。”

　　记者：“你当时为什么不肯告诉你的父母呢？”

　　培贞：“我觉得没有那个必要告诉他们。要是告诉他们的话他们会伤心的。也是反对我生小孩。”

　　记者：“可是一个人做决定的时候，是非常痛苦的？”

　　培贞：“因为不会想到那么多吧，觉得是一个生命。”

　　培贞：“我希望老天爷能帮我。度过这个难关，我也不知道，那个时候，反正我想我的心里可能能够坚持下去，我可能想我的身体可能不会那么脆弱，我想我一定能够做得到，我努力去，我做到了，我就要努力。”

　　记者：“那你就没有往另外一个方向想过去吗？医生已经很郑重的向你提示过？”

　　培贞：“我没有去想过。”

　　记者：“你是不愿意去想是吗？”

　　培贞：“不愿意去想，想的太多了，对我自己，我只想那个时候小孩身体健康的生下来，我希望我自己也健康，我只有这个想法。只有这个想法，我能够把她生下来我如果不生她的话，我也不知道我自己的身体会怎么样？我说都是这种想法，还是把她生下来为好，她也是一个人，一条生命是不是？”

　　记者：“可是你不是生命吗？你也是你母亲的女儿？”

　　培贞：“是，我也是我母亲的女儿，如果我走了，她都说她都想跟我一起走，我都很害怕，她说，小孩都去了这么多个，如果再加上我去的话，她都会跟我一起走，我很害怕，我都跟她说，如果我有什么万一的话，我叫她不要，不要那样子想，我要她好好的活下去。”

　　纪实：湖南和长沙媒体前来热烈采访

　　画外音：从今年5月14号，也就是母亲节那天开始，当地媒体对培贞和她的孩子进行了连续的报道。

　　主持人：培贞的故事打动了很多人，尤其是那些身为母亲的女性，大家纷纷去探视、慰问。当然，感动之外还有许多不同声音，有人说这是对孩子未来的不负责，有人说这是对自身生命的虐待，有人说这违反优生优育，是非理性选择

　　城市空镜

　　主持人：是啊，一个注定过早失去母爱的孩子，一位注定无法陪伴孩子成长的母亲，这残缺对人生无疑是一份残酷，最初，作为旁观者和局外人，我理解甚至支持过网上的那些质疑，但很快，一切都变了，当我随同事的镜头靠近那张病床，当我真正贴近了农家女培贞的人生，我发现，在人性、世情和命运的决绝面前，那些理性的冷静和周密反而变得苍白，甚至有点多余了。

　　纪实：培贞的母亲抱着小孩喂奶，培贞凝望着她们。

　　画外音：抱着小孩子的，是培贞的母亲，孩子的外婆，也是奶奶。

　　主持人：为什么既是外婆也是奶奶呢？培贞的家里本来有兄妹四人，培贞排行第三，大哥和最小的妹妹相继因意外离开人世，二姐远嫁他乡杳无音信。家里就剩下培贞一个女儿，为了照顾二老，培贞把打工时认识的男友，招赘到家里，做了上门女婿，决定从此不再离开父母，他们的孩子就随培贞的姓，是家族里面唯一的血脉。所以孩子的外婆也就是奶奶。

　　纪实： 培贞的母亲，忙地不可开交地照顾着孙女和女儿。

　　母亲拉着病情发作的女儿的手，一边看女儿一边看孙女流泪

　　母亲：“当然希望女儿多陪在身边了。”

　　记者：“宁愿不要那个小孩？”

　　母亲：“那个小孩我也要。我希望女儿都要，都摆在我的身边。”

　　记者：“可是现实当中你只能有一种选择？”

　　母亲：“ 所以她生下来了小孩，她的生命挺不过去，我也没有办法了。”

　　记者：“如果是您，您也会像培贞这样做？”

　　母亲：“我也是这样想。”

　　影像：病房里培贞和孩子都睡着

　　影像： 培贞的父亲在水田里艰辛地耕地

　　父亲：“那个时候我是主张保大人，那时候我不主张保小孩。”

　　解说：他是培贞的父亲，是全家里培贞惟一不能说服的人。

　　父亲：“为什么？那个大人还可以延长生命，生下了小孩，我怕负担不起来了。”

　　父亲：“那个女儿呢，她就坚决要生下来，她在肚子里，她就要生下来，那个时候，我就没有办法，那是她自己的主张，那我就无权了。”

　　记者：“您想过什么办法阻止过她吗？”

　　父亲：“阻止了，说你生下来，我不管你，你不管就不管，她态度非常强烈的，要把这个小孩生下来。我招一个女婿过来，我就想要这个家族兴旺起来，现在她生病就无法这样。两次都搞惨了。现在她一死了，这个小孩就靠我们两个老的带，那个男的不一定回来，现在的人，现在他，还不一定会来，又是上门女婿，老婆死了，他可能溜走，跑远，你们可想而知。”

　　记者：“让您抚养这个小孩，您也愿意吗？”

　　母亲：“我也愿意了。”

　　记者：“可能到他长大的时候，二老已经不能享福了。”

　　母亲：“不能享福就算了，养他到成人就好了，他自己大了就好了嘛。要吃苦我也快乐，只有孩子我们就快乐，有孩子在身边，有了讲话的人，我们没有孩子，两个老人没有一个讲话的人，那么孩子在身边就有讲话的人了，就快乐了。没有后代就没有快乐，就被人瞧不起。别人就讲，女孩子也没有，男孩子也没有，别人也就会讲的。”

　　记者：“他们会讲什么样的话？”

　　母亲：“他们会讲你的八字不好，儿子也没有，女儿也没有。”

　　影像：培贞的母亲在病房里手足无措的照顾培贞和小孩

　　培贞：“你失去我，我失去你。像我爸爸最不能失去我哥哥的，可是我哥哥是第一个走，他心里是很难受的。一直到最后，我在家里面，我爸爸才缓过神来，比以前好一点，像以前的话，一天不是抽烟就是喝酒，反正说什么他也不会听，他说他儿子都死去了，他活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意义呢？他就是这样说，我说哥哥失去了，还有我，还有我跟我姐姐，我会抚养你们的，我对他们说，我说我会抚养你们的。我绝对的能抚养你们的，我说你们不要担心那么多。每时每刻都在他们身边说，希望他们不要伤心，不要难过。我如果生下小孩的话，对这个家里还有一个交代。我希望我的爸爸妈妈能够健健康康的活到100多岁，能够享到女儿的福，我如果没有那个能力的话，我的小孩子也要服侍他们，我的爸爸妈妈为我付出的实在是太多了，现在我借那么多钱，如果我走的话，叫家里还一辈子都还不起。”

　　主持人：作为家里唯一能在父母身边的孩子，没有人比培贞更了解老辈人的心愿了，我不知道，用一个新的生命来报恩、用一个后代来尽孝——这究竟在多大程度上支持过培贞的那个决定，但我们能感受到，对这个孝顺的农家女儿来说，如果至死都不能为家庭做点什么，她会更加内疚。

　　影像：培贞家的生长环境 培贞家村落外景

　　画外音：这个美丽的村落叫岩火村，处在湖南和广西的交界处，培贞就出生在这里。这间房子，就是他和丈夫的家。

　　音乐

　　纪实：村落里女人们的生态

　　做家务、带小孩、在水田里插秧

　　山清水秀、缓慢简单的自然节奏。

　　纪实：继续回到医院病房 培贞静静的守护自己的孩子

　　主持人：培贞今年26岁，5年前结婚，夫妻感情一直很好。为了挣钱养家，丈夫在培贞生病前就一直在福州打工，连孩子出生都没能回来看上一眼。妻子的真实病情，连同孩子出生的内幕，他并不完全知晓，培贞一直瞒着他。

　　电话采访

　　丈夫：“我当时就想她为什么这么傻。就是现在生下来都没有用了，要是当时我知道这个病的话，我肯定不会考虑这个孩子。我当时的选择，宁愿大人多活几年，也不要去生那个孩子，因为当时还没有出生，才几个月。这个肯定是毫不犹豫，那没有孩子那没关系，如果能多活几年就多活几年。反正就有时候她认为对的，她就一定要坚持，不管别人怎么说。”

　　郭教授：“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我们一般地规律，遇到这种疾病的时候，保大人。因为小孩毕竟还刚怀孕几个月，我们还没见到人，保大人是我们的第一选择，恐怕99%的情况，都是要保大人。这是我们的能力，我们的医学能力是这样的。”

　　记者：“ 像这样的案例，选择小孩不保护自己，是您遇到的第一个吗？”

　　郭教授：“这个是第一个，所以影响我心里面很大的振动，我也是60岁的人了，对这种母爱无私，这么无私无畏以前大概是没有，所以曾经我想让我们的所有人，包括我爱自己的母亲，长大了要孝敬母亲。”

　　记者： “当发生这样情况需要二选一的时候，是母亲还是孩子，应该听取谁的意见呢，是听取母亲的，还是听取整个家庭的？”

　　郭教授：“恐怕还得听本人的。他们家里面最后也不得以听了她的，因为你要引产，她已经四 个月了，毕竟要征得孕妇的同意，你不能把她绑上手术台引产吧，所以当然最后决策权还在小祝自己手里面。”

　　影像： 医生查房

　　培贞和孩子在一起

　　主持人：虽然医生没有把真实病情告诉培贞，但培贞已经感受到疼痛越来越剧烈，她预感到自己已时日不多，决定让母亲打电话叫丈夫回来，夫妻见上一面。培贞的丈夫接到电话后，急于往家里赶，一天后，也就是在我的同事离开的时候，培贞的丈夫回到了家里，一家人团聚了。

　　培贞：“我想见到他，我现在很想见到他，他其实心里比我还要难受，他的压力可能比我的压力还要大。如果要是我倒了，这个家就完了，就没有一个完整的家了。”

　　影像：阳光洒进病房、孩子依然在熟睡

　　记者：“如果没有你的保护，她会比别的小孩多受很多苦的？”

　　培贞：“是的，没有妈妈的保护是受很多的苦，是会吃很多苦的。她受到这种痛苦，她以后也会坚强起来，快乐起来的，她肯定会，她肯定做得到这些。我希望我有那个能力，做得到我的生命能够维持到她的生命能够长大，我希望有那种奇迹。”

　　记者：“你希望你的小孩有一天知道她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吗？”

　　培贞：“会有人告诉她的。”

　　记者：“你希望她知道吗？”

　　培贞：“我不希望她知道。”

　　记者：“为什么？”

　　培贞：“如果她知道她的话，她肯定会伤心的，当年她妈妈这么爱护她，她肯定会这样说，我情愿不要生下我，留下我妈妈，她肯定会这样想，小孩子。”

　　影像：培贞的母亲照顾

　　医院、城市外景

　　画外音：在当地的媒体进行了大量的报道后，培贞也被所在医院纳入了一项名为《守护天使守护生命》的公益救助活动，勉去了她的全部医疗费用。

　　影像：城市灯火阑珊

　　隐黑

　　纪实：一群小学生念作文《假如我是您的孩子》

　　画外音：这些学生来自长沙育才小学，她们正在念的，是老师给她们布置得作文名字就叫《假如我是您的孩子》并要把这些作文作为纪念留给培贞的小孩。

　　音乐影像

　　影像： 孩子们写的作文、

　　影像：培贞可爱的小孩

　　培贞：“人来到这个世界上都是美好的东西，每一个人的生命都是一个愿望是不是？她寻找她的愿望，希望她的愿望能够实现，如果能完成那个愿望的话，是十分美好的。像我这样，我怀上她了，就让她，我带来了小生命，能够给她生存下去，我就成功的给她生下来。我想做一个成功的女人，做一次母亲。”

　　音乐、影像

　　家乡、病房、孩子

　　主持人：作为女儿，她为双老留下了后代；作为妻子，她让爱情有了结晶。作为女人，她有了一个完整的身份。作为母亲，她唯一能给孩子的，就是生命了，而且是以自己被缩短的生命为交换。这就是农家女培贞的选择，她成全了自己的心愿，她的心愿就是成全所有人的心愿，用自己的痛苦换亲人们的快乐，并在这样的交换中感受着一丝幸福。不想感慨更多了，还记得我在开始提出的问题吗--这个小生命为何而来？她是为爱而生的，那就让我们衷心地祝福这个承载着全家希望的孩子，愿她在未来的日子里，整个身心的去寻找幸福，并像她的母亲一样坚定勇敢。

　　中央电视台新闻频道《社会记录》周一至周五22：05首播，次日4：40，16：30重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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