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是天使

　　他是地地道道的坏人。大家都这么说，他自己也从来没否认过。

　　然而，世界上有个女人，无论他做了什么坏事，始终都认为他是好人。

　　女人是他的妻子。女人三岁那年，出了车祸。性命无碍，脑子却出了问题，从此智力相当于儿童。

　　他在外面跟人打了架，鼻青脸肿满身血污地爬回来，她一边心疼地为他擦洗伤口，一边轻声细语地安慰他。

　　他偷了人家的东西，失主找上门来，她赶紧给人家说好话，凑足了钱补上。

　　他整天吊儿郎当，四处晃荡，人事不干不说，还到处惹是生非，她就这个垃圾堆扒到那个垃圾堆，靠捡破烂为生来供养他。

　　做着这一切，她毫无怨言。而他却丝毫都不领情，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稍有不顺心的地方，就拳脚加身。

　　他想，这是因为她实在太笨，命该如此。否则，世界上有哪个正常女人肯这样牺牲？但是，像她这么笨的女人，也会有自己的秘密。

　　他已经观察好几次了，每当他打她骂她的时候，她都逆来顺受，事后却总是跑到卧房里，从床底下抱出一个加锁的木箱，打开，对着里面的东西呆呆地看上一会儿，然后傻乎乎地笑。

　　他无数次地尝试着要看看木箱里的东西，却一次也没有成功。妻子什么都答应他，惟独不准他碰那个木箱。他也曾想过强行撬开木箱，无奈箱子是妻子的嫁妆，木质坚硬如铁，不留一丝缝隙，铜锁也十分坚固。

　　他渐渐开始怀疑木箱里装着什么值钱物品，否则妻子怎会把它看得如此宝贝。

　　有一次，他在外赌博输了钱，跑回家里伸手向妻子要。妻子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也不够还赌债，他便打起了木箱的主意。

　　妻子无论如何也不答应。于是，他的拳头雨点一样朝妻子的身上砸去。妻子既不躲闪，也不还手，只是紧紧地把木箱抱在怀里。妻子吃疼不过，只得松了手。

　　他抢得木箱，大喜过望。然而，没等他做出反应，妻子已一头撞了过来，他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木箱又回到妻子怀中。她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眼睛里满是恐惧和哀怨。

　　这下，他恼羞成怒，将她的头使劲往墙上撞。一时性起，下手不顾轻重，把妻子打得动弹不得。妻子既然把木箱看得比生命还重要，那么，木箱里的东西，绝对是价值连城的宝物。有了这宝物，所有的赌债都可以一笔还清。余下的资金还可以拿来作赌本，今后再不用低三下四地找人赊欠看人脸色了。想到这点，他欣喜若狂。

　　接着，他从妻子裤腰里扯下钥匙，一把一把地试。妻子挣扎着想阻止他，可是已经没有力气。

　　终于，箱子让他给打开了。他迫不及待地看了一眼，却大失所望。

　　箱子里哪有什么宝物，只有一对白色的翅膀，小小的，是儿童表演时常用的那种假翅膀。

　　他愣住了，妻子拼命守着的难道就是这么个不值钱的东西？

　　妻子看见他拿出这对翅膀，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扑过来将翅膀紧紧抱在怀里，一边流泪，一边低声哀求：“不要走，不要走，我知道你要飞走了，不要走好吗？”

　　“你说什么？”他完全没有听懂。“我知道你是天使，你拿了你的翅膀要飞走了，对不对？”妻子眼泪汪汪地说。

　　他觉得莫名其妙：“我是天使？我会飞？你这个笨女人在说什么？”

　　“我知道你是天使，”妻子说，“我记得四岁的时候看见你戴着这对翅膀，大家都说你是天使。”

　　他完全不记得有这么回事，认定了妻子是在发疯。这时，他看见箱子底部有一张薄薄的照片，拿出来一看，上面是一个大约七岁的男孩，背上背着一对天使的翅膀，眉清目秀，显得天真无邪，这是他小时候的照片。

　　他终于回忆起来，自己七岁的时候，在学校里的话剧表演中曾经扮演过天使。

　　而他这弱智的妻子，自从看见他的天使造型后，就认定了他是天使。为了不让他“飞走”，她将这对翅膀完好保存了下来。

　　他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大声对妻子吼道：“我这么坏，怎么会是天使？”

　　“你是天使，只不过你自己不记得了，但是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记起来的！”

　　他忽然很想哭，像孩子扑进母亲的怀里一般痛痛快快地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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